第2章 拆墙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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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身体的虚脱和心灵的剧痛。我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在迅速上涨的冰冷海水中向前爬行。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后,是海水灌入的恐怖轰鸣,是那扇即将彻底崩溃的铁门发出的死亡哀鸣。
终于,看到了!前方通道尽头那扇通往海洋馆内部的普通防火门!那是通往人间唯一的生路!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门前疯狂地拧动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
外面海洋馆的混乱声响、刺耳的警报声、人们惊恐的哭喊声瞬间涌了进来!
光明!虽然只是应急灯的惨白光芒,却如同天堂的曙光!
我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海洋馆内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里还有人!快!担架!"模糊的呼喊声传来。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有人小心地将我扶起,温热的毯子裹住了我冰冷湿透、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身体。
“孩子!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躺在冰冷的担架上,被抬着快速移动。海洋馆破碎的穹顶透进外面灰蒙蒙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成腥、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埃的气息。
担架经过“大洋王者”展区那片巨大的环形水槽废墟。曾经令人震撼的景观此刻已是一片狼藉。亚克力玻璃幕墙彻底崩塌,只留下狰狞的断口和扭曲的金属框架。浑浊的海水混合着泥沙和杂物,淹没了大半个展区,形成一片污浊的浅滩。
救援人员穿着橙色的救生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中艰难跋涉,用担架抬出被水浸泡的遇难者遗体,或用生命探测仪在巨大的混凝土碎块和扭曲的钢架下仔细搜寻。挖掘机械的轰鸣声、搜救犬的吠叫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还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
一个穿着橙色救援服的男人,正奋力将一个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从一片漂浮的杂物中托举出来。女孩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旁边,一个中年女人跌坐在泥水里,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那片巨大的水域废墟,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小小的、湿漉漉的儿童凉鞋。她没有哭喊,只是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灵魂已被抽出。
担架被抬上救护车。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混乱和悲鸣。刺耳的鸣笛声响起,车子在混乱的街道上艰难穿行。
我躺在救护车担架上,身体因为寒冷和伤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护士给我罩上氧气面罩,温热的氧气涌入肺部,稍稍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毯子很厚,却无法驱散从骨头缝里渗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
右手,一直死死地、痉挛般地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手掌摊开。
掌心躺着那个银灰色的、冰冷的移动硬盘。它表面沾着干涸的暗红色血渍和黑色的海底淤泥,外壳边缘有几道细微的撞击凹痕但整体完好。在救护车顶灯惨白的光线下,它像一个来自深渊的冰冷造物,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沉重得如同整个世界的罪孽。
父母的鲜血,染红了它。
他们的生命,托举着它
三天后,市立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渗透在空气里,挥之不去。单间的病房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阳光和喧器,只留下室内一片压抑的寂静。我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靠坐在床头。身体上的淤青和擦伤在结痂,肩膀脱臼的地方打着绷带,固定着。
真正的伤口,在心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那片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空洞。闭上眼睛,就是母亲喷溅的鲜血,父亲撞向毁灭的背影,还有冰冷海水中那两具永远沉眠的躯体。
护士敲门进来,声音刻意放得轻柔:“林晚,外面..….有位警官想见你。他说你身体允许的话...”
我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一个人。为首的是两位穿着笔挺警服的中年警官,神情严肃。他们身后,跟着几位穿着便装、气质迥异的人。有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学者模样的老者;有穿着深色西装、表情刻板、目光锐利的政府官员;还有几个扛着专业摄像机、拿着录音笔的记者,被警察挡在了稍远的位置。
病房瞬间变得拥挤起来,空气也更加凝重。
为首的警官出示了证件,声音沉稳:“林晚同学,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张明。这几位是省厅特派专员、海洋研究所的专家,以及……有关部门的同志。"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放在被子上的、缠着纱布的右手,那只手始终紧握着。“关于'蔚蓝方舟'海洋馆发生的特大安全事故,以及你在事故中提及的……地下研究所的情况,我们需要向你详细核实。这对查明真相,厘清责任,非常重要。”
我沉默着,没有看他们任何人,视线落在自己紧握的右手上。那里面,是比生命更沉重的东西。
“孩子,”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上前一步,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和学者的急切,“我是海洋生物声学研究所的李教授。你提到的次声波……这非常关键!如果真的有非法声波武器实验导致生物异常这将是海洋科学和安全领域前所未有的重大事件!我们必须拿到第一手资料!你..…..你父亲他….
老教授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显然认识父亲,“他是个正直优秀的工程师.….我们…”
“林晚同学,”那位深色西装的官员开口了,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感情,眼神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我是安全委员会的陈涛。你掌握的信息和证据,可能涉及国家安全和重大科研机密。请务必谨慎处理,依法依规提交。任何未经授权的泄露,都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了过来。
记者们试图挤近,话筒和镜头努力地向前探着,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林晚同学,能描述一下你看到的实验室吗?"
“据说你父母是为了阻止爆炸才牺牲的,能详细说说吗?"
"你手里的硬盘,就是关键证据吗?"
病房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关切的、急切的、施压的、探寻的,他们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我坐在网的中心却感觉无比寒冷和孤独。
我缓缓抬起缠着纱布的右手,动作有些吃力。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的手上,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摄像机的轻微运转声。
那只染血的、冰冷的银灰色硬盘,被我轻轻放在了洁白的被子上。血迹和淤泥在白色的布料上格外刺眼。
“证据,"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病房的寂静,“都在这里。”
无数道目光,灼热地、贪婪地审视地,死死钉在了那个小小的硬盘上。它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安静地躺在那里,承载着毁灭也承载着渺茫的希望。
一周后,事故联合调查组召开了第一次面向公众的新闻发布会。
巨大的会议厅里座无虚席,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长条形的发布台后坐着调查组的核心成员:神色凝重的官员、表情沉痛的海洋馆代表、还有那位头发花白的李教授。无数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他们,闪光灯亮成一片惨白。
调查组组长,一位面容严肃的官员,对着麦克风,用沉重而官方的语调开始宣读初步调查结果:…….经技术复原及多方核查,现已确认,'蔚蓝方舟'海洋馆特大安全事故,系由馆内一处非法设立、未经报备的'深海声呐研究所’(SectorZ)实验事故引发。该研究所由原'大洋科技'首席科学家瑞斯(Rays)博士秘密主导,违规进行高强度次声波武器化研究...
他详细描述了次声波装置失控导致海洋生物集体狂暴、撞击设施的过程,确认了Dr.R在事故中死亡的事实。他的措辞严谨而克制,将灾难的起因归结为“非法科研活动”、“严重安全漏洞”和“个人疯狂行为”。
“...此次事故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教训极其惨痛。相关涉事企业'大洋科技'已被立案调查,所有资产冻结。我们必将依法严惩相关责任人,给遇难者家属和公众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当念到遇难者名单时,官员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林建平工程师,及其妻子苏芳女士,在事故中为保护他人生命安全,英勇无畏,挺身而出,最终不幸罹难。他们的英勇行为,体现了..."
听到父母的名字被这样念出来,坐在发布会角落旁听席的我,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手指死死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悲伤。英勇?罹难?这些冰冷的词汇,如何能描述母亲扑向枪口的决绝,父亲撞向毁灭的壮烈?他们不是符号,是我的血肉,是我的天空,是永远无法填补的深渊!
“.....关于事故中提及的次声波武器资料,"官员继续念道,语气更加严肃,“经技术专家初步研判,其设计原理危险,实验数据混乱,缺乏严谨科学依据和可控性,对生态环境及公共安全构成严重威胁。依据《国家安全法》及《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条例》,所有相关数据已被列为最高机密,予以永久封存。任何形式的泄露、传播或研究,均属严重违法行为.."
永久封存。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钢钉,狠狠钉进了我的心脏。父母用生命换来的证据,那些沾着他们鲜血的数据,就这样被盖上了“机密”的印章,锁进了不见天日的保险柜?那个疯子Dr.R妄图控制海洋的野心被挫败了,但他用无数生命(包括我父母的)验证的恐怖力量,难道也要被某些人悄悄觊觎、甚至在未来某个时刻被重新开启吗?
悲愤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灼烧!
这时,一位被允许提问的记者站了起来,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发言人!公众最大的质疑在于如此庞大的非法实验室,建在公共海洋馆下方多年,监管何在?涉事企业'大洋科技'背景深厚,此次处理是否会高举轻放?封存数据是否意味着另一种形式的掩盖?那些牺牲者,比如林工程师夫妇,他们的死,难道只换来一句'英勇罹难'和一个被封存的硬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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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发布会试图维持的沉重平静。
台上的发言人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依旧官方:“监管责任调查是本次工作的重点之一,我们绝不回避,必将一查到底.….对涉事企业的处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数据封存是出于最高安全考量,防止二次危害.…对于林建平夫妇的牺牲,我们深表...…”
“深表痛心”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一片突然爆发的议论声中。记者席骚动起来,不满的情绪在蔓延。
就在这时,坐在台上的李教授突然拿过了自己面前的麦克风。他的动作有些突兀,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老教授的脸色异常沉重眼神里充满了悲愤和一种科学家的良知。
“各位,"李教授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作为事故调查组的科学顾问,有些话,我必须说!"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我身上,带着深深的痛惜。
“技术复原的数据.……虽然最终被封存,但仅仅是我们专家团队初步接触到的冰山一角…...就已触目惊心!"李教授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控诉的力量,“那不仅是失控的声波!那是...那是用活人进行的、惨无人道的神经摧毁实验的记录!是海洋生物在极端痛苦中疯狂挣扎的监控影像!是彻头彻尾的反人类、反自然的罪行!”
会场一片哗然!
闪光灯疯狂闪烁!
“Rays博士的疯狂,根源在于一种极致的傲慢!"李教授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以及他所代表的那种力量,狂妄地认为人类可以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可以像拆卸机器一样随意拆解、控制生命!把海洋,这个孕育了无数生命、我们赖以生存的摇篮,仅仅视为可以征服、可以榨取、可以改造成武器的试验场和矿藏!”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次灾难,这座用无数鲜血和生命堆砌的废墟,就是这种傲慢最直接、最血腥的代价!它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我们:人类,从来不是自然的主人!我们只是其中脆弱的一部分!我们拆的不是自然的墙,我们拆的,是支撑我们自身生存根基的承重墙!当墙塌了,最先被埋葬的,就是我们自己!”
李教授的话,如同洪钟,在寂静的会场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发布会结束后,我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蔚蓝方舟”海洋馆的遗址前。
曾经光鲜亮丽的蓝色玻璃幕墙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巨大的、被黑色防水布和脚手架勉强包裹起来的废墟骨架。警戒线依旧拉着,在风中微微晃动。空气里弥漫着尘埃、海水的咸腥和淡淡的、尚未散尽的消毒水味道。废墟前,不知是谁自发地放置了一束束洁白的菊花,在灰暗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刺眼而肃穆。
我静静地站在警戒线外,隔着一段距离,望着那片巨大的、沉默的创伤。
海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拂着脸颊。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李教授那振聋发聩的声音,与父亲在海洋馆入口那句温和却充满智慧的话语,跨越了生死和时空,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人类,从来不是自然的主人,我们只是其中脆弱的一部分。"
“总得去看看,那片我们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的'邻居'。”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为了悲伤,而是为了某种迟来的、痛彻心扉的领悟。
我蹲下身,将手中那束洁白的菊花,轻轻地放在其他花束旁边。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抖。
抬起头,望向废墟之后那片灰蓝色的、辽阔的大海。
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发出永恒的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