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仇首血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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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绝的身影，在屠烜无头尸身后方的虚空中缓缓凝实。如同从虚无中踏出的死神。劫烬刀斜斜指向脚下破碎的大地，暗红色的刀身仿佛饱饮了仇敌之血，变得更加深沉内敛。一滴异常浓稠、闪耀着赤金光泽的血液——属于化神后期强者的本源精血，正沿着冰冷、笔直的刀锋，极其缓慢地向下滑落。它凝聚在刀尖，微微颤动，最终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轻轻滴落。

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响，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敲在凌绝的心湖上。那滴赤金血珠在灰黑色的星礁碎石上摔碎，溅开一朵小小的、妖异的血花，随即迅速渗入冰冷的岩石纹理中，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凌绝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浴血的雕塑。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颗滚落在尘埃与碎石之间、沾染了污秽、依旧死不瞑目的巨大头颅上。那双凝固着惊骇的眼睛，空洞地映照着这片破碎的星空。然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向那具匍匐在地、失去了所有生机与威严的无头尸体。曾经，这具身躯的主人带给他的是如山岳般的压迫，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是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誓要将其挫骨扬灰的执念。

此刻，仇敌授首，伏诛于刀下。

胸中积压了无数日夜、如同沸腾熔岩般的滔天恨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然而，预想中复仇的狂喜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巍峨山岳轰然落地后的巨大空茫感。心湖深处，激荡的狂澜渐渐平息，露出底下被长久压抑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仿佛支撑他一路走来的那根最坚韧的弦，在绷断的瞬间，也带走了他一部分重要的东西。

父亲……您在天之灵，看到了吗？孩儿今日，用这星陨宗老狗的头颅和赤血，再次来祭奠你们！剑指星陨宗，孩儿将一往无前！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颈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也承载着千钧之重。深邃的目光穿透眼前漂浮的星礁碎片，越过这片刚刚经历血战的混乱星域，投向那更加幽暗、更加深邃的宇宙尽头。在那里，是星陨宗那如同毒瘤般盘踞的总坛，是无数血债的源头；而在另一个方向，隔着无尽的星河，是承载了他最初梦想与温暖的云缈仙宗。前路，仇敌依旧林立，如同黑暗中窥伺的群狼。

短暂的沉默被理智迅速取代。凌绝知道，此刻不是沉溺于情绪的时刻。他立刻收敛心神，眼神恢复锐利如刀。身形闪动，开始仔细搜索屠烜那尚有余温的无头尸体，以及他撞穿的那座巨大星礁内部——那里极可能隐藏着他临时的洞府或藏宝之所。

屠烜手指上那枚镶嵌着星辰宝石的储物戒被轻易取下。神识探入其中，内部空间广阔得惊人。堆积如山的极品灵石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散发出精纯的灵气；各种瓶瓶罐罐盛放着品阶不低的疗伤、恢复乃至短暂提升修为的丹药，药香被禁制封印着；炼器材料更是琳琅满目，不乏一些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星核碎片、虚空神铁；还有几件气息强大、铭刻着繁复星辰符文的法宝，显然是屠烜压箱底的宝贝，其中一件残破的星盾，正是他最后试图凝聚的护盾原型。这些财富，足以让任何一个化神境修士疯狂。

然而，凌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将储物戒内的空间反复扫视了数遍，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筛子，过滤着每一寸角落。没有！没有任何关于赵天鹰的直接线索！没有残留着赵天鹰气息的传讯玉符碎片，没有提及赵天鹰行踪或计划的玉简，甚至连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属于赵天鹰那独特而阴鸷的能量波动都捕捉不到！储物戒里的一切，都只属于屠烜自己。

他不死心，身影化作流光，钻入那座被撞穿的星礁内部。里面果然被开辟出几个简陋的石室，布置着简单的防护和聚灵阵法。他仔细搜寻每一处角落，敲击每一块可疑的岩石，神识渗透进每一道缝隙。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除了屠烜个人使用的一些物品和布阵材料，再无他物。赵天鹰仿佛从未在此出现过，从未与屠烜有过任何联系。

“这老狐狸……果然狡诈如斯！”凌绝站在星礁内部的阴影中，眼神凝重如冰。赵天鹰，这条滑不留手、阴险歹毒的毒蛇，显然早已预料到危险，或许天性就让他习惯于潜藏在最深的阴影里。他知道凌绝在此，知道凌绝斩杀了屠烜，却依旧将自己隐藏得滴水不漏，不知所踪。这绝不仅仅是一个逃犯那么简单，这是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发的隐患！一个在暗处窥伺、伺机给予致命一击的毒牙！而这颗毒牙，对于现在的凌绝来说，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可对于岚凤城凌家，却是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

就在凌绝全神贯注于搜索，心神因赵天鹰的消失而紧绷之时，远处，一块相对完整、漂浮着的巨大陨石阴影之后，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再次悄然浮现。

蓝玲儿。

她宝石般湛蓝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照着那片惨烈的战场：身首分离、死状凄惨的屠烜尸体；那如同魔神般浴血而立、散发着冰冷肃杀气息的凌绝背影。极度的震撼如同无形的巨锤，反复敲击着她的心神。虽然她对凌绝的恨意曾经是深入骨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此刻，她不得不以最冰冷的理智承认一个事实：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之强横，手段之狠辣，心志之坚毅，完全超出了她之前的任何想象！一个化神后期的星陨宗长老，一个经营多年的据点阵法，七名配合默契的元婴期精锐……如此强大的力量，竟被他一人一刀，以摧枯拉朽、近乎碾压的姿态彻底摧毁！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狠得让人心寒！

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冰冷的心底漾开层层涟漪。尤其是当她敏锐地捕捉到，凌绝在仇敌授首、血仇得报的瞬间，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一丝大仇得报的狂喜或狰狞快意。那张沾着血迹、线条冷硬的年轻脸庞上，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肃杀，以及……在那血色星瞳深处，一闪而逝、却被她精准捕捉到的一丝……深沉的疲惫？那是一种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担、刚刚卸下一部分，却依旧被更沉重的未来压着的疲惫。

这丝疲惫，极其细微，稍纵即逝，却像一根无形的针，极其轻微地刺了一下蓝玲儿心中某个被厚厚冰层覆盖的角落。一丝难以言喻的、几乎被她遗忘的感觉——或许是同病相怜的触动？或许是强者陨落带来的兔死狐悲？——微弱地闪现。但这触动是如此短暂、如此不合时宜，瞬间就被她内心汹涌的恨意、被家族血仇的冰冷火焰强行压下，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忌惮，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极其别扭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让她感到烦躁不安。

就在这时，凌绝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那道来自阴影深处的凝视。他猛地转头，冰冷、漠然、如同看待路旁尘埃般的目光，精准地穿透虚空，锁定在蓝玲儿藏身的陨石方向。那眼神中没有惊讶，只有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厌烦，如同在驱赶一只嗡嗡作响、惹人心烦的苍蝇。

蓝玲儿心头猛地一凛！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了陨石厚重的阴影之后，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直到那如同实质的冰冷目光移开，确认凌绝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搜索上，她才敢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湛蓝的眼眸紧紧盯着凌绝那在破碎星礁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寂而决绝的背影，贝齿不自觉地轻轻咬住了柔嫩的下唇，眼神剧烈地闪烁，各种矛盾的情绪在其中激烈交锋。

凌绝最终确认，赵天鹰确实未曾在此据点停留，也未留下任何可供追踪其下落的蛛丝马迹。此地已无价值，更不宜久留。他不再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劫烬刀化作一道暗红流光没入体内。最后，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屠烜那失去头颅的残躯，以及滚落尘埃的赤发头颅，眼神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漠然。随即，他身影一晃，化作一道凝练的暗金色流光，撕裂了这片弥漫着血腥与死寂气息的虚空，朝着与曙天盟伙伴约定的汇合坐标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瞬息千里。他必须尽快与石浩、萧破岳他们会合，将此地情况告知，更要立刻商议下一步至关重要的行动——追查那条消失在阴影中的毒蛇，赵天鹰！

蓝玲儿的身影从陨石后完全显现。她望着凌绝消失的方向，那道暗金流光早已融入深邃的星空背景，无迹可寻。她又低头看了看这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惨烈战场，目光落在屠烜那身首异处的尸体上，巨大的实力差距带来的寒意再次笼罩了她。她站在原地，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眼中充满了挣扎与犹豫。

片刻之后，一抹执拗的光芒重新在她湛蓝的瞳孔深处燃起，比之前更加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顾一切的意味。“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欠的账，必须偿还！

她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与恐惧，再次施展出精妙的身法，整个人如同融入星光中的一缕轻烟，远远地、悄无声息地循着凌绝消失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这一次，她的追踪显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