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百谷初融(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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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战首座那裹挟着蛮荒灼热气息的挪移之力骤然消散,凌绝脚下猛地踩实。滚烫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直刺脚心,他身形难以察觉地晃了一下,才重新站稳。百炼谷特有的气息,硫磺的焦糊、炽热金属的腥气、滚烫岩石的燥意,还有浓烈得化不开的汗味,混合成一股灼热蛮荒的洪流,狠狠灌入他的口鼻肺腑,霸道地冲刷着刚刚从天枢殿带来的、属于星空的冰冷余韵。
心口处,那枚星砂玉碟的灼热烙印似乎还残留着九天之上那冰冷巨眼投下的阴影,如一枚寒钉扎在神魂深处。凌绝下意识地绷紧背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这片全新的“巢穴”。
巨大山谷,暗红崖壁高耸如烧红的铁砧。远处熔岩湖翻涌着暗红的浆泡,毒烟滚滚;近处,形态各异的锻炉喷吐着炽白、幽蓝、惨绿的火焰,将空气灼烧得扭曲呻吟。无处不在的九幽煞风,锐利如刀,刮过裸露的皮肤,发出“嗤嗤”的摩擦声,留下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沉重如山的无形压力更是无所不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费力。
“叮——铛!铛!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如同永不疲倦的战鼓,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谷中各处,一个个肌肉虬结、气血澎湃如同行走烘炉的身影,正挥舞着骇人巨锤,狠狠砸落。火星如烟花般爆射,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暗红岩石微微震颤。汗水如溪流,从古铜色的皮肤上奔涌而下,滴落在滚烫的地面,“滋啦”一声,瞬间化作白气升腾。
更远处,有人盘坐在地脉裂隙喷涌的毒火旁,皮肤被灼烤得滋滋作响,面孔因剧痛而扭曲;有人浸泡在翻滚着诡异气泡的淬体液池中,骨骼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呻吟;还有人背负着房屋般大小的黑色巨岩,在陡峭如削的崖壁上艰难攀爬,每一步落下,山石崩裂坠落。
蛮荒!力量!痛苦!坚韧!
这里没有天枢殿的玄奥高远,只有最赤裸裸的锤炼与煎熬。凌绝的目光沉静地掠过这一切,丹田深处,那沉寂的噬灵根却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饿兽,传递出微弱却清晰的兴奋与渴望。谷中弥漫的“劫力”——地火的灼烧、煞风的切割、重压的碾磨、痛苦的煎熬,于它而言,皆是滋养的美味。体内《碎玉劫体》的劫力,亦在这无处不在的刺激下,悄然加速流转。
“都停一停!”铁战首座的声音如同惊雷炸裂,瞬间盖过了山谷中所有的轰鸣与嘶吼。
刹那间,锻锤停悬半空,攀爬者止步,淬体者睁眼。数百道目光,如同无形的重锤,齐刷刷地聚焦在铁战首座身旁那个身形略显单薄、气息却沉凝如渊的新面孔上。这些目光带着百炼修士特有的气血威压,如同实质的铅汞,充满了审视、好奇、冷漠,以及毫不掩饰的探究,沉甸甸地压在凌绝身上。
凌绝挺直脊梁,下颌微收,目光平静地迎向这山呼海啸般的注目洗礼。他像一柄新淬的剑胚,沉默地承受着无形的锻打。
“这是凌绝!”铁战首座的声音在谷壁间隆隆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新入内门的师弟!都给老子听好了,进了百炼峰的门,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自家兄弟!谁要是敢给老子搞什么狗屁倒灶的排挤、下绊子——”,他铜铃般的巨眼扫过人群,煞气凛然,“老子亲自扒了他的皮,丢进‘焚骨窟’里烤成焦炭!”
简单粗暴,却直击核心。百炼峰的护短与直率,如同熔炉的热浪,扑面而来。不少审视的目光在这煞气弥漫的警告下,悄然收敛了几分。
“石浩!”铁战吼道。
“弟子在!”一个如闷雷滚过山谷的声音应道。
人群分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大步踏出。来人比凌绝高出整整一头有余,肩宽背阔,古铜色的肌肉如同千锤百炼的岩石层层垒砌,上面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疤痕。面容刚毅,浓眉下眼神沉凝厚重,气息赫然已达修真境中期顶峰,周身气血澎湃如即将喷发的火山。正是铁战首座座下真传大弟子,石浩!
“这小子交给你了!”铁战蒲扇般的大手一指凌绝,“带去千锤院安顿,规矩讲清楚,身份玉牌和基础物资领齐!明日寅时初刻,带他入九幽风洞淬体!不得延误!”
“是!首座!”石浩抱拳领命,声如金石交击。他转向凌绝,目光带着一丝师兄的审视,但更多的是百炼峰特有的直率,点了点头,沉稳道:“凌绝师弟,随我来。”
“有劳石师兄。”凌绝抱拳还礼,声音平静无波。他正要跟上石浩沉稳的步伐,一个清亮得如同金铃撞响的声音,突兀地撕裂了山谷的风啸与尚未完全平息的嘈杂:“等等!新来的小师弟!”
声音未落,一道火红的身影已如灵雀般从侧面的人群中窜出,带着一股活泼泼的风,瞬间跃至凌绝面前。来人是个少女,身量不高,只到凌绝肩膀,一身利落的赤红短打劲装,衬得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扎着两个圆鼓鼓的团子髻,几缕碎发被汗水贴在光洁的额角,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直率的热忱,上上下下打量着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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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小满!”少女声音清脆,语速极快,带着百炼峰少有的明快,“排行最末,大家都叫我小满!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弟啦!”她小手叉腰,下巴一扬,颇有些“罩着你”的豪气,“在咱们百炼谷,要是有人不开眼欺负你,只管报我林小满的名字!保管好使!”
她这自来熟的热情,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打破了凌绝身周那层无形的冰壳,让他有片刻的错愕。
“小满师妹,莫要吓着小师弟。”一个略显无奈却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袍、气质温润的青年排众而出。他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与周遭的粗犷环境格格不入,手中还托着几支封好的玉瓶。“在下苏柔,忝为二师兄,略通丹石岐黄。师弟初来乍到,谷中煞风地火酷烈,这瓶‘润脉散’和‘固元膏’且收下,若感不适,可稍作缓解。”他将玉瓶递向凌绝,笑容和煦如春风拂过熔岩地表。
“嘿嘿,苏老二你又来这套!”一个豪迈粗犷的大嗓门紧跟着响起,一个身材壮硕、脸上带着几道新鲜火燎痕迹的汉子挤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灼人的热意,毫不客气地拍在凌绝肩头。力道不小,拍得凌绝身子微微一沉。“我叫孙烈!排行老三!小师弟,别听小丫头和苏老二文绉绉的!在百炼峰,靠的是这个!”他屈起手臂,鼓胀的肱二头肌几乎要撑破袖子,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拳头够硬,骨头够韧,百炼峰就是你家!以后扛石头打铁,哥罩着你!”
他话音未落,一个憨厚的声音带着关切插了进来:“孙老三,你手劲轻点!别把新师弟拍散架了!”一个身形敦实、如同铁墩子般的汉子凑到凌绝另一边,手里还拿着个硕大的、不知什么兽皮缝制的水囊,瓮声瓮气地道:“师弟,渴了吧?给!这是咱后山寒潭打上来的‘沁骨泉’,最是解燥!我叫赵铁柱,老四!以后打铁缺个搭把手的,喊我!”他将水囊不由分说地塞进凌绝手里,触手一片冰凉,在这灼热山谷中格外沁人。
就在这热情几乎要将凌绝淹没时,一个沉默的身影无声地挤到了他面前。来人身材高瘦,皮肤黝黑发亮,如同精铁,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专注锐利,像在审视一块待锻的粗胚。他一声不吭,只是默默递过来一卷灰扑扑的、看不出材质的厚实绑带,上面还沾着些暗红的矿砂痕迹。然后指了指凌绝的手臂关节处。
“他是陈墨,老五。”石浩沉稳的声音适时响起,为凌绝解惑,“他给你的,是浸泡过‘沉铁砂’的护身绑带。谷中煞风锐利如刀,初来者皮肉极易被割伤,绑上这个,能好些。”陈墨依旧沉默,只是对着凌绝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还有我还有我!”林小满生怕被落下,又跳回凌绝眼前,圆眼睛亮晶晶的,“凌师弟,你住千锤院哪间?我隔壁还空着呢!回头我帮你收拾!对了对了,后山岩壁上有种‘火枣’,可甜了!等安顿好我带你去摘!保管比苏老二的苦药丸子好吃!”
一张张带着汗水、烟灰、甚至新鲜伤痕的脸庞,此刻都洋溢着或豪爽、或憨厚、或关切、或纯粹好奇的笑容,如同滚烫的铁水,将凌绝包围。他们身上的气息或炽烈如火,或沉凝如山,或锋锐如刃,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带着百炼峰特有粗粝温度的大网。凌绝站在中心,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那层因九天窥视、因噬灵根秘密、因初入陌生险境而本能竖起的冰冷防备,在这熔炉般纯粹而直接的热情面前,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多谢诸位师兄师姐。”凌绝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少了几分刻意的沉凝,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依次接过苏柔的药瓶、赵铁柱的水囊、陈墨的绑带,对着热情洋溢的林小满也点了点头。动作略显僵硬,却已是回应。
石浩看着眼前这一幕,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适时地侧身引路:“走吧,凌师弟。千锤院就在前面。”
凌绝跟上石浩,穿过依旧带着好奇目光的人群。身后,林小满叽叽喳喳的声音和苏柔温和的叮嘱、孙烈豪爽的笑语、赵铁柱憨厚的询问交织在一起,如同山谷里另一道喧闹却充满生机的洪流,冲淡了煞风的锐啸和锻锤的轰鸣。
千锤院依着一面巨大的暗红岩壁而建,一排排石屋开凿在坚实的山体之中,粗犷而坚固。石浩带着凌绝走到一间空置的石室前,石门厚重,推开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坚硬的石榻,一张同样材质的石桌,一个石凳,角落有个小小的凹坑,似乎是引地火取暖之用。空气里弥漫着岩石和尘土的味道。
石浩将一套叠放整齐的、同样粗布质地的百炼峰弟子服、一块刻着“百炼”二字和复杂云纹的玄铁身份玉牌、一小袋散发着微弱灵气波动的下品灵石、以及一瓶标识着“辟谷丹”的丹药放在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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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师弟的居所了。简陋了些,但胜在坚固,离地火脉也近,方便引火锻体。”石浩声音沉稳,交代着规矩,“身份玉牌需随身携带,是出入各禁地的凭证,也可记录功勋。辟谷丹每三日一粒。明日寅时,我在院外等你,入九幽风洞。切记,入洞前不可饱食,需保持气血运转通达。”
交代完毕,石浩看着凌绝,沉声道:“百炼峰不重虚礼,唯重本心与实力。师弟既入此门,便是同袍。日后修炼若有疑难,可随时寻我,或苏柔、孙烈他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绝依旧平静但少了些疏离的脸,“小满那丫头性子跳脱,但心是热的,莫要嫌她吵闹。陈墨话少,手上功夫却最是扎实。铁柱憨直,孙烈豪勇,皆是可托付后背的兄弟。”
“我明白,谢大师兄提点。”凌绝再次抱拳,这一次,动作自然了许多。
石浩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
石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只有地底深处隐隐传来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沉闷脉动,以及岩壁缝隙中穿梭的、带着锐利哨音的煞风。
凌绝独自站在石室中央,感受着脚下岩石透过鞋底传来的、恒定而灼热的温度,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硫磺和岩石粉尘的空气。他走到石榻边坐下,坚硬的触感传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玄铁身份玉牌,上面“百炼”二字棱角分明,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心口处,星砂玉碟的烙印似乎又在隐隐发烫,九天之上那冰冷的注视感如影随形。然而此刻,丹田深处,噬灵根传递出的,却不再是单纯的警惕和饥饿。在百炼谷这充斥着劫力气息的熔炉里,在师兄师姐们熔岩般滚烫的接纳中,那幽邃的“黑洞”正传递出一种奇异的、近乎贪婪的悸动。
它渴望这里的“劫”。渴望那九幽煞风的切割,渴望那地心毒火的灼烧,渴望那如山重压的碾磨,甚至渴望那非人的痛苦煎熬。
凌绝缓缓闭上眼睛,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玄铁玉牌嵌入掌心。前路,是真正的修罗道场。但至少此刻,在这冰冷的石室中,他并非孤身一人。那名为“百炼”的烙印,第一次有了真实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分量。明日寅时,九幽风洞……噬灵根在黑暗中无声地旋转着,幽光微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