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狩初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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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岚凤城的灯火在身后渐次湮灭,仿佛被一只无形巨兽吞噬。莫离黑袍猎猎,如同暗夜本身凝聚而成的人形,凌绝紧随其后,只觉得周遭空气愈来愈冷,愈来愈沉,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冰河之上。

两人身形飘忽,如鬼似魅,掠过重重屋脊檐角,竟未惊动半片瓦砾、半点尘埃。凌绝运转《云龙九现》,初时还有些生涩,但很快便觉体内真气流转如意,身形渐轻,竟能勉强跟上莫离那近乎缩地成寸的恐怖速度。

约莫一炷香后,莫离身形陡然下沉,如陨星坠地,无声无息落入城外一片荒败之地。凌绝紧随其后,落地时只激起些许微尘。

眼前是一座彻底倾颓的山神庙。断壁残垣如同巨兽腐朽的骸骨,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半扇庙门歪斜地挂着,随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垂死者的呻吟。庙内蛛网密布,厚积的灰尘散发着陈腐的气息。那尊泥塑神像早已面目模糊,头颅断了一半,空荡荡的眼窝漠然地凝视着不请自来的访客。唯有一缕残破的月光,透过屋顶巨大的窟窿和窗棂的裂隙,切割下冰冷破碎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浮动飞舞的亿万灰尘。

莫离负手而立,背对着凌绝,身形仿佛与庙宇最深沉的阴影融为一体。他的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情绪,却字字重若千钧,如同冰锥狠狠砸入凌绝的心湖,冻结一切涟漪,只留下冰冷的回响:

“修行之道,非仅闭门枯坐,吞吐灵气。更是于生死一线间砥砺锋芒,于血火厮杀中印证所学。你身负的血海深仇,其仇敌绝非庸碌之辈,他们隐匿于深渊暗处,势力盘根错节,毒蔓遍及四野。一味苦修,不过是温室娇花,看似绚烂,实则经不起半分风雨摧折。从今夜起,你的修行,正式步入猎杀阶段。以血淬刃,以命为注。”

凌绝心神剧震,一股压抑在血脉最深处、近乎本能的凶戾之气被这冷酷的话语骤然点燃,奔涌咆哮。他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夜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沉凝如铁:“师尊吩咐,弟子谨遵师命!”

“猎杀,非是匹夫之勇,逞凶斗狠。”莫离缓缓转身,月光恰好照亮他半张脸,那目光幽深,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深渊,刺入凌绝眼底,窥探着他每一丝心绪波动,“其一,知己知彼,谋定后动。出手之前,需如鹰隼窥视,洞察目标修为深浅、功法习性、命门弱点,周遭环境一草一木,气流变化,乃至可能存在的援手与陷阱。一击不中,即刻远遁千里,切忌恋战贪功,将自己置于危墙之下。”

“其二,隐匿为先。藏匿自身气息、身形、乃至最细微的一丝杀意,胜过任何强攻硬打。在你足够强大到足以碾压一切之前,黑暗是你最忠诚的护甲,沉默是你最致命的匕首。你要学会成为阴影的一部分,成为目标噩梦中都未曾浮现的无常索命者。”

“其三,效率至上。猎杀务求精准、迅捷、致命。调动每一分真气,运用每一寸肌肉,追求以最少的力量,造成最大的战果,尽可能不惊动任何无关之人。你的时间,你的真气,你兵器破风的声音,乃至你脚步带起的尘埃,都可能成为敌人窥破你、锁定你的致命破绽。”

“其四,绝不留痕。事后处置,与猎杀本身同等重要。尸体、血迹、兵刃碰撞的刮痕、真气残留的波动,乃至你因情绪波动而逸散的一丝气息,皆需彻底抹除干净。要让你的敌人如同撞上无形鬼魅,死的莫名其妙,寻不到丝毫头绪,让恐惧在他们之中如瘟疫般蔓延。”

寥寥数语,却冰冷清晰地勾勒出一条残酷、高效、黑暗的生存与复仇之路,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凌绝屏息凝神,心脏剧烈跳动,将这些铁律一字不差地深刻入脑海,融入骨髓。

莫离说完,自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粗布包裹,随手扔在凌绝脚下,激起一小片灰尘。“换上。”

凌绝解开包裹,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汗酸、霉腐、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污浊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套破烂不堪、沾满板结油污和干涸泥垢的乞丐服,几撮纠结花白、沾染污渍的假发胡须,一盒质地奇异、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易容药膏,一看便知能改变肤色、制造出逼真的皱纹与老人斑,甚至还有一根被手摩挲得油光发亮、顶端甚至有些包浆的丑陋木棍,充作拐杖。

凌绝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脱下身上那件虽旧却整洁的衣衫,露出精壮却仍显少年青涩的身躯。他毫不犹豫地将那身足以让任何常人掩鼻退避三舍、甚至引来苍蝇的行头穿上,粗糙肮脏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极其不适的触感。他挖出药膏,仔细地涂抹在脸、脖颈、手臂所有可能裸露之处,冰凉的膏体迅速贴合皮肤,改变着色泽与纹理。片刻之后,一个满面沧桑、皱纹深嵌如刀刻、眼神浑浊昏黄、浑身散发着穷困潦倒死亡气息的佝偻老乞丐,便取代了少年凌绝,出现在这破庙之中。他甚至刻意运转《碎玉劫体》中的敛息之法,将自身蓬勃的气血波动压抑到几近枯竭的程度,呼吸变得微弱而绵长,还带着老人特有的痰音,完美模仿着垂暮老人的腐朽体态。

莫离静静地看着,微微颔首,对凌绝这近乎本能的领悟力和执行力表示出一丝认可。他屈指一弹,一点微不可察的幽光没入凌绝眉心。霎时间,一幅清晰的精神图景在凌绝脑海展开,正是岚凤城周边区域的详图,其中几个区域被标记以暗红色的光点,隐隐波动,显示出近期黑衣蒙面人异常活动的频繁迹象。

“去吧。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用你的手去感受……用你敌人的血,来温热你的武器,来烙印何为真正的猎杀。”莫离的声音仿佛直接从凌绝心底响起,“天明之前,鸡鸣第一声,回此处。”

话音未落,莫离的身影就在凌绝眼前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无声无息地淡化、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威压,证明方才并非幻梦。

凌绝,不,此刻他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乞丐。他用力握紧了手中那根丑陋的木棍拐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双隐藏在浑浊眼眸最深处的目光,却锐利、冰冷、炽热如即将扑食的夜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与冰冷的杀机。他蹒跚着,一步三摇地走出破庙,身影迅速融入了无边浓稠的夜色,仿佛一滴水汇入了墨海。

根据莫离给予的方位信息,他首先朝着标记中最亮的一个红点潜行而去——城西一片鱼龙混杂、治安混乱到连官府差役都不愿轻易深入的棚户区。这里巷道狭窄扭曲如同迷宫,污水横流,垃圾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败、粪便和廉价酒液混合的恶臭。这里是阴影滋生、罪恶蠕行的温床,是各种底层帮派、偷鸡摸狗之徒、逃犯以及来历不明之人最喜欢的藏身巢穴。

《云龙九现》的身法在这复杂恶劣到了极致的地形中,反而展现了惊人的适应性。他看似老迈踉跄,每一步都虚弱无力,恰好踩在阴影与废弃物堆的遮蔽之中,身体轻得如同没有重量,落地无声,气息更是与周遭的污秽腐臭完美融合,不分彼此。灵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谨慎地向四周蔓延开来,探查着前方的一切动静,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

穿过大半个棚户区,在一处堆满腐烂菜叶和破瓦罐的死胡同尽头,他的灵识终于捕捉到了目标——一个同样身着黑衣、面罩遮脸的身影,正斜倚在相对干净些的墙角,身体姿态松弛中带着一丝警惕,修为约在先天初期左右,气息略显浮躁虚浮,不时焦躁地用靴底碾着地上的碎石子,显然并非核心人员,只是个负责外围望风的小角色。

凌绝心中冷静如万载寒冰,杀意却如岩浆般在冰层下奔腾。他故意踢翻了一个半埋在垃圾里的空破瓦罐,发出了一声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的“哐当”轻响。

“谁?!”那黑衣蒙面人立刻警觉,低喝一声,手瞬间按上腰间的弯刀刀柄,身体绷紧,谨慎地朝着声音来源一步步走来。他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沉重。

凌绝蜷缩在更深的墙角,抱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受惊老人才有的含糊哀鸣,浑身散发着恐惧和酸臭气。

黑衣人转过那堆叠得摇摇欲坠的破木箱,目光扫过,看到那个缩在墙角、抖得如同风中残叶、似乎下一秒就要吓破胆的肮脏老乞丐,紧绷的心神下意识地微微一松,按着刀柄的手也松懈了几分,嘴里厌恶地啐了一口:“呸!老不死的臭要饭的,吓老子一跳!滚远点!”

就在他心神松懈、视线移开、准备转身退回原位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抖得如同筛糠的老乞丐,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沉睡的凶兽猛然睁开了猩红的竖瞳!所有的老态、龙钟、恐惧在百分之一瞬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冰冷杀意!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暴起,原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手中的木棍拐杖不再是支撑物,而是化作了最阴毒的凶器!并非势大力沉的砸击,而是将《劫烬拳》凝练、爆发、穿透的发力技巧蕴含其中,无声无息,却迅疾狠辣到了极致,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直刺对方咽喉下方最为脆弱的气管要害!

速度!绝对的速度!超越那黑衣人神经反应的速度!

那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喉头猛地一凉,一股尖锐无比的剧痛瞬间炸开,淹没了他的所有感知!他想要惊呼,想要拔刀,却只能从被洞穿的气管里挤出几声微弱而诡异的“嗬嗬”漏气声,眼中的惊骇、恐惧、难以置信如同潮水般涌起,又迅速黯淡下去。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软软地向前栽倒。

凌绝一把扶住即将倒地的尸体,手臂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避免发出过大的响声。他动作麻利如最熟练的屠夫,将尚且温热的尸体迅速拖入旁边一个堆满烂麻袋的更深的阴影角落。灵识扫视四周,确认无人察觉。他迅速搜查尸体,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和一枚造型古怪、触手冰凉、刻有“柒叁”字样的黑色铁牌外,别无他物。

他没有丝毫停留,运转真气,掌心按在尸体心口,《碎玉劫体》的暗劲如同阴毒的针,瞬间震碎了其心脏经脉,旋即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红劫气微吐,将其周身骨骼也悄然震出无数细微裂痕,从内部造成类似旧伤复发骤然猝死的假象。做完这一切,他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撤离了现场。只有那浓重的血腥味,很快就被胡同里固有的恶臭所掩盖。

第一次亲手猎杀,终结一条生命。凌绝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成功后才有空剧烈地鼓动了几下,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以及一种深埋于血脉深处的、扭曲而炽热的快意正在缓慢流淌。这些黑衣蒙面人,与那夜屠戮他父母的凶手,穿着如出一辙,气息同源!他忍不住在心底发出无声却疯狂的咆哮:“爹!娘!你们看到了吗?孩儿给你们报仇了!这只是第一个!你们的血海深仇,孩儿要让他们一点一点地,十倍、百倍地偿还!我要让他们在无尽的恐惧中灭亡!”

他继续游弋,如同彻底融入了夜色的猎豹,贪婪地寻找着下一个猎物。根据脑海中的地图,他潜向城南一片因近期帮派火拼而显得格外冷清荒凉的废弃仓库区。

这里的寂静更加深邃,只有野猫的嘶叫和风吹过破败铁皮的呜咽声。凌绝的灵识如同最灵敏的触须,仔细探查着。终于,在外围一段高大但布满裂缝的围墙下,他发现了第二个目标。此人修为明显高于前一个,约在先天中期,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正独自一人沿着墙根阴影小心翼翼地游走,右手始终按在腰后,那里似乎藏着短刃或飞镖之类的武器,显得极为专业警惕。

硬杀上去,很可能陷入缠斗,闹出动静。凌绝立刻压下躁动的杀意,如同最有耐心的沙漠毒蝎,悄然潜伏在一辆废弃的、只剩骨架的板车底下,利用杂物完美隐藏自身,连呼吸都几乎断绝。他冰冷地计算着对方游走的节奏、步伐距离、以及视线扫动的死角。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黑衣人极其谨慎,循环往复地巡视着。终于,在他再一次完成巡视,转身,背对着凌绝这个方向,视线望向远处仓库屋顶的刹那——

动若雷霆!

凌绝动了!《云龙九现》身法在这一刻催动到他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从车底滑出的并非人影,而是一道贴地疾掠的暗淡流光,如同被疾风吹起的一片枯叶,瞬间无声无息地掠过数丈距离,精准无比地贴近对方身后阴影之中!右手并指如刀,淡青色的先天真气高度凝聚于指尖,更有一丝微不可察却凌厉无比的暗红劫气缠绕其上,带着洞穿金铁的锋芒,精准无比地点向对方后脑最为致命的玉枕穴!

那黑衣人在最后一刻,超乎常人的警觉让他似乎察觉到了身后一丝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异样,脖颈寒毛倒竖,刚欲猛然回头格挡——

太迟了!

那凝聚了死亡气息的指刀,已然先一步轻轻点落!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熟透果子落地的闷响。阴寒凌厉的指力如同附骨之蛆,瞬间摧毁了他的脑部一切生机,所有动作凝固在半途,连半声闷哼都未能发出,便眼前一黑,向前软软扑倒。凌绝再次如鬼魅般扶住尸体,拖入旁边一个破损的排水涵洞,熟练地毁尸灭迹,搜走铁牌和几枚淬毒的飞镖。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比第一次耗时更短。

连杀两人,凌绝的动作越发纯熟冷静,对《云龙九现》的诡变、《劫烬拳》力量的凝练爆发、在隐匿袭杀中的精妙运用,有了更深的体会和掌控。杀戮的技艺,正以惊人的速度在他手中娴熟。

当他根据灵识感应,悄无声息地摸到城北一处相对富裕宁静的民居区域时,已是后半夜。此地的寂静却突然被激烈的打斗声、哭喊声、怒骂声打破!

凌绝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游上街角一株高大槐树的浓密树冠,透过枝叶缝隙向下望去。

只见三名黑衣蒙面人,正疯狂地攻击一户青砖瓦房的人家!院门早已被狂暴的刀罡劈得粉碎,木屑遍地。院内,一名家丁打扮的汉子倒在血泊中,手臂被斩断,生死不知。另有两名护院模样的男子正挥舞朴刀拼命抵挡,却已是浑身浴血,险象环生。一个穿着绸缎、看似男主人的中年人手持长剑,手臂颤抖地护着身后紧紧抱着一个五六岁幼童、脸色惨白如纸的妇人。

“大哥!别再玩了!宝物肯定就在他家,我是一路从黑市跟踪那老家伙而来的,绝对不会错!杀光他们,我们仔细搜,一定能搜出来!”一个身形略矮的黑衣人狞笑着叫道,刀光一闪,又将一名护院的大腿划开深可见骨的血口,那护院惨叫着倒地。

“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的孩子吧……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宝物啊……我们就是普通人家啊……”那妇人发出绝望崩溃的哭嚎,声音凄厉刺耳。

那孩子吓得连哭都哭不出声,只会把小脸死死埋在母亲怀里,小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凌绝的拳头猛然攥紧,指甲瞬间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中翻腾情绪的万分之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与他记忆深处那最黑暗、最血腥的一夜何其相似!父母惨死眼前,自己无力回天的绝望与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凶兽,疯狂地噬咬着他的心脏!这些黑衣杂碎,视人命如草芥,手段残忍,与杀害他父母的凶手,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理智在冰冷地告诫他:师尊之命是猎杀落单或力弱之敌,而非正面冲突。对方三人,修为皆不弱,他们气息浑厚,都在先天后期巅峰及以上!贸然介入,不仅可能无法救人,更会彻底暴露自身,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

但是……但是那妇人绝望的眼神,那孩子惊恐的颤抖,那男人无助的颤抖……与他记忆中父母最后的身影重重叠叠!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剧烈挣扎之际,那名修为最高的黑衣人头目,似乎失去了耐心,冷哼一声,手中长刀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寒芒,一刀劈飞了最后一名护院手中的朴刀,顺势一脚将其踹得胸骨塌陷,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再无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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