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逢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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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灰法:秋收后秸秆、杂草,勿焚,堆积于向阳避雨处,分层撒薄土或泼洒粪水,压实。半年后可用,性温,促根壮苗……”
“沤肥坑法:择高地挖深坑,底铺秸秆。人畜粪尿、厨余(菜叶、豆渣、鱼肠等)、污水、落叶杂草皆可入坑,层层覆盖薄土,保持湿润。夏三月,冬半年,腐熟可用,肥力足……”
“鱼肥法:近海渔村,小鱼小虾、鱼鳞内脏,深埋土中,覆土厚尺余,防虫臭。数月后化土,性烈,宜做基肥……”
“绿肥法:冬闲田或薄地,可种紫云英、苜蓿、田菁等,春耕时翻压入土,增地力……”
她写得专注,力求每一条都清晰、实用,能为那些在贫瘠山地里挣扎求存的农人,增添一分微薄的希望。
翌日清晨,那封墨迹已干的信笺由心腹快马送往郑淮官邸。
福州清云总部,因骨干大多在外开拓,显得比往日冷清许多,只有细微的算盘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透出一种沉淀后的宁静。
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外停驻,带着一丝犹疑。穗安抬头,见逢春站在晨光里。
十六岁的少女,身形已如抽条的柳枝般挺拔,眉宇间那份在女塾磨砺出的聪慧中,沉淀着远超同龄人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穿着清云慈幼院统一的素色棉布衣裙,浆洗得干干净净。
“东家。”逢春轻声唤道,声音像山涧清泉,带着点拘谨。
穗安脸上漾开真切的笑意,放下手中的事:“逢春?怎么样,慈幼院的新任院长,担子不轻吧?”
“还好,”逢春走近几步,双手下意识地交叠在身前,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就是……更明白肩上担子的分量了。”
她抬起眼,清澈的目光望向穗安,带着感激,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东西,“东家,我……是从湄洲岛跟着您出来的,您最清楚……我爹他……”
那个沉重的名字悬在舌尖,后面的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了喉咙里,只余下眼底翻涌的痛楚、愧疚和无措。
穗安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她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逢春面前。温暖的掌心,带着海风与阳光的气息,轻轻落在少女微凉的发顶,那动作自然而充满抚慰的力量。
“逢春,”穗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少女耳中,如同定海的神针,“你爹汪施旗做的事,血债累累,天怒人怨。朝廷律法昭昭,已给了他最终的裁决。那是他的债,他的孽,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掌心下的身躯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穗安的手移开,指尖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轻轻拂去逢春眼角骤然滚落的那一滴温热。她的目光直视着少女湿润却倔强睁大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无需替他还,也永远还不了。你是逢春。你今日能站在这里,站在清云慈幼院院长的位置上,凭的是你自己在女塾寒窗苦读的勤勉,凭的是你在慈幼院做事时对每一个孩子、每一件琐事倾注的心血和担当。这就够了。做事,但求俯仰无愧于己心,足矣。记住,你只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少女眼中的水光剧烈地晃动,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最终被她狠狠抿紧的唇压了回去,只余下微红的眼眶。
她用力地、深深地点了下头,喉头哽咽,所有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颤音却无比坚定的:“嗯!”
那声音里,有什么长久以来背负的、名为“父债”的沉重枷锁,在穗安清晰而坚定的言辞下,终于“咔嚓”一声,碎裂、松脱。
午后,一艘福船缓缓驶离福州码头,犁开蔚蓝的海面。穗安独立船头,福州城垣在视野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天边一道淡青的烟痕。
她闭上眼,归乡心切,她迫切的想要见到默娘阿姐,见到海神妈祖。
船还未靠岸,远远地,她便望见了妈祖神袛那熟悉的飞檐翘角,在午后的日光下闪烁着庄严而神秘的金辉。踏上久违的故土,脚下是坚实而温暖的沙砾,海风的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暖意,丝丝缕缕缠绕着她。
她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朝家的方向望上一眼。步履如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她径直朝着那笼罩在无形神威之中、巍峨矗立的妈祖神袛奔去。
妈祖神袛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她奔至近前时,仿佛感应到了血脉的呼唤,无声地向内缓缓敞开。
门内幽深,浓郁的香烛气息与清冽的海风味道奇异地交融在一起。一步踏入,光线陡然暗下,殿堂深处,那尊端坐于神台之上、垂眸俯瞰芸芸众生的鎏金妈祖神像,在她踏入的刹那,周身似乎流转过一丝凡俗肉眼不可见、却足以令穗安心神震颤的温润辉光。
穗安在神像前站定,微微喘息着,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既熟悉入骨又威严陌生的面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檀香与海潮的气息灌满胸腔,仿佛汲取着力量。
“阿姊,”她对着那片沉静而浩瀚的神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肃穆的大殿之中,带着归家游子般的亲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