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灵前裂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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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小姐节哀。”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温度,“将军身后事,礼部自当尽心操持。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更为沉凝,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将军骤然离世,生前所掌兵部机要、边关军报,多有未及交接之处。为免军务贻误,殃及社稷安危,本王奉旨,需查阅将军近日经手之所有密函文书,尤其是……涉及西北边陲及西夏动向者。”
“查阅文书?” 云微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父亲临终前那未竟的血书,那被沈砚抹去的“沈”字,此刻与三皇子这冠冕堂皇的“奉旨查案”要求,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在她脑中缠绕!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想要什么?是父亲书房里那些批注过的军报?还是……那封染血的西夏信?!
她强撑着几乎要虚脱的身体,挺直了脊背,迎向三皇子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悲痛被巨大的警觉和愤怒暂时压下,她的声音因嘶哑而显得格外艰涩,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倔强:“殿下明鉴!家父……家父病重多时,早已不理事。书房中……并无什么紧要文书!”
“哦?” 李珩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冰锥,牢牢钉在云微苍白却倔强的脸上。“云小姐此言差矣。云将军忠心体国,即便病榻缠绵,亦心系军国大事。本王亦听闻,将军生前最后时刻,似乎……有所交代?”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云嵩的棺椁,又若有似无地掠过站在云微身后、垂眸肃立的沈砚,那眼神里蕴含的深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致命。
最后时刻的交代!父亲的血书!云微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防!她猛地攥紧了藏在宽大孝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她不能!绝不能在此刻失态!这分明是试探!是逼迫!他们想要逼她失控,想要名正言顺地搜查!
“家父……” 云微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家父临终……只言片语,皆是……皆是唤我母亲……并无其他!”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维持住声线的不至于彻底崩溃。
李珩静静地注视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灵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无形的压力如同巨大的磨盘,沉重地碾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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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直沉默如影的沈砚,忽然动了。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挡在了云微身前半步的位置,恰好隔断了她与三皇子之间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连接。他对着三皇子李珩,深深一揖,姿态恭谨而沉痛。
“殿下,” 沈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悲戚与身为女婿的责任感,“内子骤失至亲,心神激荡,言语若有冲撞失当之处,还望殿下海涵。岳父大人病中……确曾断续提及一些琐碎家事,至于军国要务,实因精力不济,早已无力处理。殿下奉旨查案,为社稷计,下官身为女婿,自当竭力协助。岳父书房,下官即刻便带人去仔细清理,但凡有只字片纸涉及军务,必当立即呈送殿下案前,绝不敢有丝毫延误隐瞒!”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替云微“失态”的顶撞圆了场,又主动承担起“协助查案”的责任,更将“清理书房”的权力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清理?何谓清理?是整理,还是……毁灭?!
云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砚挺直的后背!这个刚刚还在灵前惺惺作态、此刻却以“保护者”和“协助者”姿态出现的男人!他这一挡,看似在护她,实则彻底切断了她与三皇子直接对抗的可能!他主动请缨去“清理”书房,分明是要抢在三皇子之前,将父亲可能留下的任何不利于他们的证据——尤其是那封染血的西夏信——彻底抹去!这冠冕堂皇的“协助”,实则是最彻底的掠夺与毁灭!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云微的心脏,比灵堂的寒气更刺骨百倍!她看着沈砚那恭谨躬身的背影,只觉得无比陌生,无比虚伪!他像一座精心雕琢的玉山,表面温润光洁,内里却早已被黑暗和算计蛀空!他站在父亲的灵前,站在她的身边,却已然成了扼杀真相、将她推入更深绝望的帮凶!
李珩的目光在沈砚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的微光。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沈探花深明大义,甚好。那便有劳了。” 他不再看云微,仿佛她已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目光重新落回那巨大的黑色棺椁上,语气淡漠,“本王会在此,等候沈探花的消息。”
沈砚再次躬身:“下官遵命。” 他直起身,极其自然地侧过身,对云微低声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微微,你太累了,先回房歇息片刻,这里一切有我。” 他的手再次看似关切地伸过来,想要搀扶她。
云微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她看着沈砚,看着他那双在烛光下依旧显得温润如玉、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恶心的眼睛,又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三皇子李珩那冰冷威严、如同磐石般矗立在父亲灵前的背影。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父亲的血书被擦去,书房即将被“清理”,唯一的遗物金钗在她袖中冰冷如刺……她孤身一人,如何对抗这联手压下的滔天权势和精心编织的谎言?!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猛地灌入灵堂,吹得素白的幡幔疯狂舞动,如同无数挣扎的鬼影。悬挂在棺椁上方的一盏白纸灯笼被风卷得剧烈摇晃,“嗤啦”一声轻响,灯笼底部糊着的薄纸竟被风撕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一片细小的、边缘被烛火燎得微微焦黄的纸片,如同断翅的白色蝴蝶,打着旋儿从裂口处飘然而下。
它不偏不倚,恰好飘落在云微脚边的蒲团前。
云微空洞绝望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片飘落的纸片。就在那纸片触及冰冷青砖的瞬间,借着灵堂内惨淡摇曳的烛光,她清晰地看到——
那纸片焦黄的边缘上,赫然洇染着一小片极其刺目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那片血迹的形状,像极了一只扭曲的、绝望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