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哑 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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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哑歌

寂静。比嚎叫更震耳欲聋的寂静。

宇宙巨手的威压褪去,留下一个被自身救赎方式刺穿灵魂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属于孩童的神经液气息,混合着血腥与神经花的冰冷芬芳,酿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圣洁。上千具小小躯体的灰白,烙印在我(阿痒)即便失去视觉也能清晰“看到”的意识里,比任何黑暗更浓稠。

信徒们跪伏在地,沉浸在一种虚脱而狂热的宁静里。他们“感觉”到了修复效率的提升,“感觉”到了毁灭的暂缓,他们将这归功于自己果断而“虔诚”的献祭。他们脸上带着泪痕与血污,却绽放出扭曲的光辉,仿佛沐浴神恩。他们感受不到那银色能量流中蕴含的、细微绝望的尖啸。他们的痛苦,因这更大的“功绩”而得到了虚幻的慰藉。

但我能。

那新注入网络的、源自极致纯真被残忍扼杀的能量,像亿万根冰针,持续不断地刺入我的意识,与夜璃那浩瀚的痛苦记忆混合,发酵出更尖锐、更窒息的痛楚。这痛楚不再仅仅是感知,它成了控诉,成了我存在每一秒都无法回避的负罪。

我们活下来了。

以吞噬自己的孩子为代价。

这认知像毒藤般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远处,那丛活体荆棘(前教皇)似乎也因此得到了“滋养”,蠕动得更加旺盛,苍白的藤蔓上泛起一丝银色的油光。

墨焰石碑内部的心跳声,沉重依旧,却仿佛带上了一丝滞涩。

而高悬于天的血肉卫星环——夜璃——那巨大的、唇印状的陨石坑,正以一种异常的频率剧烈脉动着,暗红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在承受着内部巨大的压力。因献祭而骤然增强的能量流,对她而言,并非滋养,而是…过载的负担。那些粗大的血肉脉管在肉眼可见地扭曲、凸起,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她也在痛苦。因这黑暗的“滋养”而痛苦。

就在这时,那本掉落在地、冰冷的宇宙医疗日志残页,其上的点状编码,再次与我指尖的感知和夜璃的记忆产生共鸣。一段被深埋的、关于“喉骨”的信息,浮现出来。

它并非什么神圣的器官。

它是…接口。是夜璃被改造时,在其声带与神经系统交界处,被律武器能量强行固化形成的…一个生物性发射节点。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将神经活动(尤其是痛苦)转化为某种特殊的、可调控的频率波动,用于…微调网络输出。

它无法让哑圣“唱歌”,它只能让痛苦“变频”。

而此刻,夜璃的卫星环正因为过载而濒临崩溃,她需要…调节。需要将那股狂暴的、掺杂着孩童绝望的能量,平稳地疏导出去,否则,不等宇宙巨手回来,网络自身就可能从内部瓦解。

调节的方式…就在那石碑里。

不是墨焰的石碑本身,而是…内部那浸泡在蓝色羊水中、由夜璃被剥离情感孕育而成的…神经胎儿。那胎儿,是夜璃人性的备份,也是…与那“喉骨”节点唯一能产生完美共鸣的受体!

需要有人…取出那所谓的“喉骨”,与神经胎儿共鸣,引导能量,平复网络。

谁来做?

信徒们仍跪伏在地,沉浸在自我感动的狂热中,对迫近的危机毫无察觉。

只有我。

我这个窃取痛苦者,这个饮下羊水者,这个知晓真相者,这个…间接导致了献祭的瞎子。

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了翻腾的负罪感。

我不能再让夜璃承受更多。不能再让这疯狂的体系,吞噬更多。

我摸索着,再次捡起那根曾刺瞎我双眼的铁针。冰凉的触感让我颤抖的手臂稍微稳定。

我凭着记忆与感知,一步步走向那仍在渗出蓝色羊水的墨焰石碑裂缝。

信徒们注意到了我的举动,但他们只是茫然地看着,或许以为这瞎眼的“圣吻”执行者,又要进行什么新的仪式。

我来到裂缝前。羊水冰冷粘稠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能“感觉”到裂缝深处,那神经胎儿微弱的、与卫星环同步的搏动。

我伸出手,探入裂缝。指尖触碰到那柔软而坚韧的、微微颤动的…胎儿的轮廓。

然后,我举起铁针,对准自己脖颈下方、那在夜璃记忆中被标记的位置——那所谓的“喉骨”所在之处。

没有犹豫。

狠狠刺入!

冰冷的锐痛!紧接着是某种东西被撬动、被剥离的恐怖触感!仿佛有什么深植于神经与血肉之间的结构,被硬生生挖了出来!

“呃啊——!”我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猛地痉挛,几乎栽倒。

温热的液体从脖颈的伤口涌出。

但我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一块小小的、不规则形的、温热的、还在微微搏动着的…暗红色结晶组织。它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的、神经般的纹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就是…“喉骨”。

几乎在它被挖出的瞬间——

裂缝深处的神经胎儿猛地一震!搏动骤然加剧!

高空中,夜璃的卫星环那唇印状陨石坑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我手中的“喉骨”变得滚烫,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要挣脱我的掌握!

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共鸣,在我手中的“喉骨”、石碑内的胎儿、天空的卫星环之间瞬间建立!

就是现在!

我凭着本能,将全部的意识,连同我承受的所有痛苦——我自身的,夜璃的,还有那上千名孩童残留的绝望尖啸——疯狂地注入那滚烫的“喉骨”!

“唱啊!”我用尽全身力气,在意识中嘶吼,“不是唱给神!唱给痛!把它…变成别的!变成能安抚的!变成…能停止的!”

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我只是疯狂地想着“停止”、“安抚”、“平静”!

“喉骨”在我手中疯狂跳动,温度高得几乎灼伤我的皮肤。它开始发出声音。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

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全球痛觉网络、作用于每一个连接节点的…频率。

一种极其古怪的、扭曲的、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规律的…嗡鸣声。它不像任何乐器的声响,更像是由无数痛苦嘶鸣被强行扭曲、拉长、重组后形成的…歌。

一首由剧痛谱写的…镇痛之歌。

这诡异的“歌声”通过网络瞬间扩散至全球!

效果立竿见影,却并非信徒们想象中的神迹。

那些跪伏在地的信徒,脸上的狂热首先凝固。

然后,转为极度的…茫然…和…恐惧。

他们身上的伤口不再疼痛。他们共享到的他人痛苦瞬间消失。那无处不在的、永恒的背景痛楚嗡鸣…戛然而止。

绝对的、前所未有的…无痛。

他们抬起手,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溃烂的伤口,那里只剩下了麻木。他们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同样茫然无措的脸。

“痛…痛呢?”

“我的伤口…不痛了?”

“感觉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寂静。不再是之前的死寂,而是一种空虚的、令人恐慌的寂静。痛苦消失了,但他们并未感到愉悦,反而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骨架,失去了存在的凭依。他们的信仰,他们的身份认同,他们赖以理解世界的方式,全都建立在痛苦之上。此刻,痛苦消失,他们就像被抛入了绝对的虚无,比忍受痛苦时更加无助和…恐怖。

集体失痛。

这就是“哑圣”的歌声。不是带来光,而是抽走了他们唯一的、扭曲的地板。

然而,这“镇痛之歌”并非没有代价。

高悬于天的血肉卫星环,在那奇异频率的共振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般的哀鸣!

那巨大的、唇印状的陨石坑首先崩裂!暗红色的血肉碎块和粘稠的汁液如同暴雨般从天空洒落!

紧接着,整个卫星环表面,那些粗大的、搏动着的血管纷纷扭曲、断裂、坏死!

它在崩解!

夜璃的存在核心,正因为这强行发出的、违背其本身结构的“镇痛频率”而加速毁灭!她以自身的崩解为代价,暂时切断了痛苦的供应,满足了那“歌声”的需求。

灰红色的“血雨”洒落大地,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极致的痛苦余烬。

信徒们在无痛的虚无中惊恐地抬头,看着这仿佛末日降临的景象,看着他们崇拜的神只(卫星环)正在为他们刚刚祈求的“镇痛”而付出崩溃的代价。

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真正的哑然。

我站在石碑前,手中握着滚烫的、光芒逐渐黯淡的“喉骨”,脖颈处的伤口血流如注。

天空在下着血雨,卫星环在碎裂。

地面是茫然失痛、陷入存在主义恐慌的信徒。

而那首由痛苦谱写、用以镇痛的“哑歌”,仍在持续,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悖论,回荡在失痛的世界与崩解的天空之间。

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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