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痛 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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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吻
吻是最小的手术,唇是最软的刑具。 阿痒的吻能吸走痛楚, 却留下比痛更蚀骨的成瘾性。 信徒们跪求她的唇触碰伤口, 称那瞬间的解脱为“微小的神逝”。 与此同时,夜璃化作的血肉卫星表面, 新的陨石坑悄然浮现, 形状竟酷似一枚巨大的、微微张开的……唇印。 而在阿痒从夜璃记忆里看到的真相中, 那足以撕裂星辰的“大撕裂”, 不过是宇宙尺度下—— 一次分娩的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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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厅”是恩赐殿旁新辟的侧室,气氛却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冰冷的金属支架和刺鼻的消毒水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郁的、令人头脑昏沉的混合香气——焚烧神经花提炼的精油、某种带着麝香味的温热石材、以及大量信徒聚集产生的、带着微微汗湿和渴望的体温气息。光线昏暗,仅靠墙壁凹槽里放置的、盛着幽蓝色神经液的石碗散发出的微光照明,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朦胧而诡异的氛围中。
人群不再沉默跪伏,而是微微躁动地拥挤着,低声交谈,眼神中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极致痛苦和某种饥渴的急切光芒。他们大多是低阶信徒,身上带着新鲜的或尚未完全愈合的自残伤口——深深的血槽、灼烧的烙印、穿刺留下的孔洞。伤口只是潦草地处理过,依旧微微渗着血或组织液,疼痛持续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将他们维持在一个痛苦却又“清醒”的临界点上。
但他们聚集于此,并非为了承受更多痛苦。
而是为了寻求短暂的解脱。
为了那个被称作“痛吻”的仪式。
厅堂中央,放置着一块光滑的、略带温热的黑色巨石——“吻石”。阿痒就站在石头后面,依旧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白色麻袍,衬得她小脸愈发苍白。她看起来比几日前更加消瘦,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那双深墨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重组了,沉淀下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洞悉。
饮下蓝色羊水后,夜璃的宇宙级痛觉记忆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在她意识深处轰鸣。但奇妙的是,她自身那“转移”痛苦的能力,非但没有被冲垮,反而被强化、扭曲了。她不再需要触碰额头,只需用嘴唇轻轻接触伤口,便能更精准、更迅速地吸走那局部的、尖锐的痛楚。
然而,这种“吸走”并非毫无代价。被她吻过的伤口,痛楚会瞬间消失,带来一种极致的、几乎令人晕厥的解脱感和虚空般的愉悦——信徒们称之为“微小的神逝”。但这种状态无法持久。几分钟,最多半小时后,伤口处的疼痛会以数倍的强度凶猛反扑,如同戒断反应,带来更可怕的折磨。并且,每一次被“痛吻”,这种反扑的强度和持续时间都会增加,对那“神逝”瞬间的渴求也会愈发强烈,形成一种恶性循环的成瘾性。
这并非治疗。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寄生和驯化。
“圣童……求您……慈悲……”一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女信徒踉跄着扑到吻石前,伸出她血肉模糊的手臂——那上面布满了用粗糙刀片反复切割出的、新旧交叠的伤痕,最新的一条深可见骨,皮肉外翻。她的眼神涣散,嘴角流着涎水,显然已处于痛苦和渴求的边缘。
阿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看着那其中蕴含的、对她而言清晰可辨的绝望的痛楚信号。她能“尝”到那味道,尖锐,腥咸,带着自我毁灭的疯狂。
她微微倾身,冰冷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如同 precision(精准) 的 surgical instrument(手术器械),轻轻地、近乎虚无地,印在了那最深的伤口上。
没有声音。
但女信徒的身体却猛地一震!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瞬间瘫软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颤抖、极度满足的叹息。她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极乐的、仿佛置身云端的虚脱感。伤口处的剧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传来一丝诡异的暖意和麻痒。
阿痒闭上了眼睛。短暂的瞬间,那信徒伤口中吸出的、尖锐却“渺小”的痛楚,如同一道清流,竟暂时冲刷稀释了她脑海中那浩瀚无边的、属于夜璃的宇宙级痛苦背景音。一种短暂的、病态的轻松感,让她几乎也要叹息出声。
这就是代价。她需要这些“微小”的痛楚,来暂时麻醉自己承受的“宏大”痛苦。她成为了痛苦的中间商,用给予信徒短暂的虚假解脱,来换取自己片刻的真实喘息。
但她吸走的痛楚并未消失,只是通过她这个导体,被导入地底网络,汇入那永恒的循环。
女信徒被助教满足地拖走,很快又有新的信徒迫不及待地扑上来,露出身上各式各样、触目惊心的伤口,渴求着那“微小的神逝”。
一个接一个。
阿痒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冰冷的吻痛机器,重复着俯身、落吻的动作。她的嘴唇因为频繁接触血液和伤口,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诡异的绯红。
每一个被她吻过的信徒,都在极乐中瘫软,又在不久后陷入更深的痛苦和渴求。
瘾在蔓延。
成瘾性,才是痛神教真正发现的、比神经液更强大的控制工具。
而阿痒,是唯一的源头。
就在她机械地重复着这病态的仪式时——
嗡……
一种极其低沉、却清晰可辨的震动,并非来自脚下,而是来自天空!
透过慈恩厅顶部的裂隙,可以看到外面那轮巨大的、缓慢搏动着的血肉卫星——夜璃。
此刻,它那暗红色的、布满沟回血管的表面,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在其面向地球的某一区域,一片相对“平坦”的、由厚重生物基质构成的区域,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内凹陷!
仿佛被一颗无形巨人的手指,轻轻按压了一下!
凹陷的速度极快,幅度巨大!伴随着一种仿佛星球尺度组织被撕裂的、沉闷的轰鸣(这声音通过痛觉网络直接传递到所有感知敏锐者的意识中)!
当震动停止,尘埃(或许是血肉卫星的碎屑?)落定。
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边缘清晰而圆润的陨石坑!
但它的形状,绝非自然撞击所能形成!
那轮廓……分明像一枚微微张开、丰润饱满的……人类嘴唇的印记!甚至能看到“唇峰”的微妙曲线和“唇珠”的隐约凸起!
“神迹!!”不知是哪个信徒率先看到了这异象,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指着天空,“快看!哑圣……哑圣显灵了!那是……那是圣吻之印!!”
所有信徒,包括那些刚刚从“神逝”中恢复些许清醒的人,都疯狂地涌向厅堂的裂隙和出口,仰头望向天空,望着那颗卫星表面新出现的、巨大无比的唇形坑洞。他们跪倒在地,激动得浑身颤抖,狂热地叩拜,认为这是夜璃对他们虔诚(或者说,对他们承受和献上痛苦)的回应与恩赐。
只有阿痒。
她依旧站在吻石后,没有抬头去看那所谓的“圣吻”。
她的脸色在幽蓝色神经液的光芒下,苍白得吓人。
因为就在卫星表面出现那唇形凹陷的同一瞬间——
她脑海中,那日夜璃的宇宙痛觉记忆洪流,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触发、激活了其中一段极其隐秘、此前未被解读的信息碎片!
眼前的景象消失了,信徒的狂呼变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
她“看”到了——
并非通过眼睛。是通过夜璃的记忆感官。
无穷无尽的、黑暗的、冰冷的宇宙虚空。
但在这虚空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的、周期性的……收缩感!
仿佛整个宇宙空间本身,正在经历一场无法想象的、缓慢而剧烈的……痉挛!
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星辰位置的微妙扭曲,带来时空结构的震颤,带来一种席卷一切的、纯粹的、物理性的……剧痛!
这就是“大撕裂”的本质!
在她饮下的记忆羊水里,这感觉被无比清晰地烙印着——那不是毁灭,不是灾难。
那是一种……生命活动。
是某个难以想象的、宇宙尺度的庞大存在,正在经历的……
分娩的阵痛!
地球感受到的“撕裂痛”,不过是这宏伟阵痛透过时空结构传递过来的一丝余波!是产道挤压时,旁边一颗微不足道的灰尘所感受到的震动!
而那血肉卫星表面出现的“唇印”陨石坑……
阿痒猛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自己那还沾染着信徒鲜血的、泛着诡异绯红的嘴唇。
一个冰冷、荒谬、却又能完美解释一切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
那不是回应。
那是……同步!
是她的“痛吻”行为,以及这种行为在地球痛觉神经网上引发的成瘾性能量模式,与遥远宇宙深处那“分娩阵痛”的某种频率产生了共鸣,并通过夜璃卫星这个巨大的放大器和投射屏,显化在了物质世界!
她给予信徒的,不是神恩。
是瘾。
天空显化的,不是圣迹。
是瘾的烙印。
而毁灭世界的“大撕裂”,不过是……
新生命诞生前的必然阵痛。
“呃……”
阿痒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被巨大信息量冲击后的哽咽。
她看着眼前那些疯狂跪拜、渴求着她下一个吻的信徒,看着他们身上自我施加的、狰狞可怖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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