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殷墟的盟誓与不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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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话,我信了!”项羽的目光扫过北岸那些眼巴巴望着这边的秦军士卒,又落回到章邯身上,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凿刻在殷墟的时空中:“赵高奸佞,人神共愤!你既幡然醒悟,弃暗投明,我项羽岂是心胸狭窄、赶尽杀绝之辈?今日,我以楚军上将军、诸侯联军统帅之名,立你章邯——为雍王!”

“雍王?!”章邯彻底愣住了,连泪都忘了流。不仅赦免,还封王?这……这远远超出了他求生的预期!

“司马欣!”项羽目光转向北岸秦军阵前那个同样紧张的身影(司马欣陪同章邯前来,在浮桥北端等候),“擢升为上将军!”他顿了顿,声音洪亮,响彻两岸:“你二人,统领本部二十万将士,随我——西进咸阳!诛灭暴秦!清算赵高!还天下安宁!”

“雍王!雍王!”

“上将军!上将军!”

短暂的死寂后,北岸秦军阵营爆发出震耳欲聋、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如释重负的巨大欢呼声!无数士兵跪倒在地,朝着浮桥上的霸王方向叩首!压在头顶的死亡阴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生的希望和复仇的火焰!章邯老泪纵横,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绝处逢生的泪水!他重重地以头磕在浮桥木板上:“章邯!谢上将军不杀之恩!谢上将军再造之德!此生此世,唯上将军之命是从!”

洹水之上,阳光刺破云层,仿佛为这场惊心动魄的谈判投下了一道沉重的、充满未知的注脚。

当权谋的匕首刺穿忠诚的铠甲,英雄的眼泪亦能融化霸王的坚冰。章邯的涕泣叩开了生门,项羽的承诺点燃了希望。这告诉我们:真实的困境面前,放下身段的坦诚有时比刀剑更具力量。但需谨记:建立在巨大裂隙之上的和解,如同洹水浮桥,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信任的种子,需要更坚实的土壤才能生根。

三、西进的暗涌:二十万颗心的忐忑与六千道目光的猜疑(公元前207年七月末,西进途中)

章邯归降,二十万秦军加入西征大军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般传开。诸侯联军庞大的队伍,如同一头臃肿而怪异的巨兽,沿着古老的官道,向着函谷关方向缓缓蠕动。队伍的最前端,是项羽亲率的楚军精锐,旌旗招展,马蹄声碎,士气高昂。紧随其后的,便是那支庞大的、刚刚放下武器、换上了简易标识的秦军降卒队伍。他们沉默地行进着,长长的队列蔓延数里,脚步声沉闷而杂乱,像一股夹杂着沙砾的浑浊洪流。

表面的融合难掩骨子里的撕裂。

秦军降卒中,窃窃私语如同夏夜草丛里的虫鸣,从未间断。

“听说了吗?家里……家里托人捎信了,”一个年轻的秦卒压低声音,脸上交织着希冀和忧虑,“说咸阳城里乱了套了!赵高真把咱们将军的家眷都抓了!幸亏咱们降了,不然……”

“降了又怎样?”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嗤之以鼻,警惕地瞥了一眼远处巡逻的楚军骑兵,“雍王?好听罢了!你瞅瞅楚人看我们的眼神?跟防贼似的!还有那些诸侯兵,背地里骂咱们‘秦狗’、‘降虏’!指不定哪天……”

“唉,就是啊,”另一个瘦弱的士卒愁眉苦脸地抱着自己的包袱,里面只有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口粮都紧巴巴的,楚军优先领新粮,咱们就分点陈米烂谷子……这哪是去打仗,这是去当叫花子啊!”不满和怨气在缺乏基本保障的现实中悄然滋生。

“小声点!不要命了!”领队的秦军小吏紧张地呵斥,脸色同样难看,“司马将军说了,忍耐!过了函谷关,回到关中就好了!”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关中?关中现在在谁手里?赵高?还是……眼前这位霸王?前途茫茫,归乡之路,布满荆棘。

与此同时,楚军及诸侯将领的营帐里,气氛同样凝重。

“上将军!”英布,这位项羽麾下最骁勇也最桀骜的猛将,大步流星走进中军帐,脸上毫不掩饰他的忧虑和不满,“那些秦人,看我们的眼神不对!鬼鬼祟祟,交头接耳,肯定没憋好屁!二十万人啊,万一走到崤函古道那种鬼地方……”他用手狠狠做了个下切的动作,“他们突然反水,前后夹击,咱们可就全完了!” 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长平之战的教训犹在眼前。

范增,项羽的首席谋士,须发皆白的脸上沟壑更深了。他捋着胡须,声音低沉而缓慢:“沛公(刘邦)已从南路抢先入关了……关中王位,悬而未决。我军虽众,然诸侯心思各异。这二十万降卒……”他抬起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项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数量庞大,粮草供给已是沉重负担,若再生变乱,后果不堪设想。霸王,当早做决断,以防不测啊!” 老谋士的话,将“后顾之忧”四个字的分量沉沉地压在了项羽心头。

项羽背对着他们,站在巨大的行军地图前,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上“新安”这个地名。身后传来的每一句议论,都像芒刺扎在他的背上。章邯涕泪纵横的脸、二十万降卒麻木而忐忑的眼神、英布焦躁的警告、范增深沉的忧虑……在他脑中激烈碰撞。

他封章邯为雍王,是为了稳定降军,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气度和权威。他需要这二十万人作为他西进咸阳、震慑诸侯的力量。但是……信任?谈何容易!巨鹿城外堆积如山的楚军尸骨还未寒透!项梁叔父的血仇犹在眼前!楚军中弥漫的对秦人的仇恨,像干燥的柴堆,一点火星就能燃起冲天大火。而降卒们的怨气、不安和对故土的眷恋,同样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他相信章邯和司马欣此刻的忠诚吗?或许相信。但他能相信那二十万颗刚刚脱离死亡威胁、却身处异军环伺之中、饱受歧视甚至克扣的心吗?他项羽,敢于破釜沉舟,敢于在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此刻面对这庞大而脆弱的“自己人”,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和沉重。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一个冷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滑入他的脑海:难道……真要行那不得已的……非常手段?为了大局的稳定?为了消除这如芒在背的巨大隐患?他宽恕了章邯,但能宽恕这二十万曾属于暴秦的士兵吗?霸王的内心,在权力、道义和冷酷的实用主义之间,剧烈地撕扯着。空气中弥漫的不安,不仅来自降卒的营地,也深深笼罩在这位年轻霸王的眉宇之间。西进的路,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薄冰之上。

当两支流淌着不同血脉与仇恨的大军被迫同行,猜疑便如野草在沉默中疯长。秦卒的忐忑与楚将的忧虑,共同编织出一张危险的巨网。这昭示着一个亘古难题: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与诚意,而猜忌的滋生只需瞬间的流言。在巨大的利益与风险面前,唯有超越隔阂的智慧方能照亮前路,否则,暗流终将吞噬表面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