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刘邦斩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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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邦斩蛇——芒砀山的亡命徒

公元前209年秋,沛县西行官道

天灰蒙蒙的,铅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仿佛随时要砸下来。一阵紧过一阵的秋风卷起尘土和枯叶,抽打在行人的脸上身上,带着深秋的肃杀和寒意。一支沉闷的队伍,像一条疲惫垂死的蚯蚓,在通往骊山的泥泞官道上缓慢蠕动。

队伍的核心,是十几个男人。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粗麻绳紧紧捆着手腕,手腕磨破了皮,渗着暗褐色的血痂。比麻绳更沉重的是他们脚上拖着的粗大木枷和铁镣,每挪动一步,都发出刺耳又绝望的“喀啦啦……喀啦啦……”的声响。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或者充满死寂的绝望,偶尔抬起,望向西方——骊山的方向,那里是帝国庞大陵寝的工地,也是吞噬无数苦役生命的无底深渊。他们是刑徒,是被秦法压碎了脊梁的可怜虫。

押送他们的,是沛县泗水亭长刘邦。

此刻的刘邦,早已没了平日里在泗水亭呼朋唤友、喝酒笑闹的“刘季”那份洒脱。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皂色亭长公服,腰间挎着一柄常见的铁剑,剑鞘磨得有些发亮。那张被戏称为“隆准龙颜”的宽脸膛上,布满了尘土和被冷风吹出的细碎裂口,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眼神里交织着疲惫、焦躁和一种更深沉的不安。

他骑着一匹同样显得疲惫的老马,跟在队伍最后面。前面负责具体押送的是他亭里两个更年轻的小卒——王陵和卢绾。

“头儿!”王陵抹了把脸上的灰土,扭头朝刘邦喊道,声音带着浓重的焦虑,“又……又少了两个!刚才过前面那片林子拐弯的时候,我明明数着是十六个,现在只剩十四个了!”他指着队伍,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刘邦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被一只冰凉的手攥紧了。他没立刻答话,只用那双深陷的眼睛,锐利得像刀子,飞快地扫过队伍。果然,人数又少了。囚徒们低着头,没人敢看他,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气息,仿佛又浓厚了几分。队伍里,他的几个同乡兼老兄弟樊哙、周勃、夏侯婴,也都沉默着,脸上有着同样的沉重。樊哙(屠狗为业,力大性情刚猛)甚至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了句:“狗日的世道!”

卢绾勒了勒缰绳,让马靠近刘邦,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哭腔:“季哥(刘邦小名刘季),这不成啊!还没到芒砀山呢,人已经跑了一小半了!照这架势,等走到骊山,怕是一个都剩不下!咱们……咱们怎么交差啊?按秦律,失囚过半,押送者腰斩!咱哥几个的脑袋……”他没敢说完,但恐惧已经爬满了他的脸。

腰斩!

这两个血腥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刘邦心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算结实的腰腹。秦法的严酷,他比谁都清楚。这就是个死局!押下去,刑徒跑光,他们几个人头落地;现在掉头回去,一样是失囚重罪!

“贼老天!”刘邦突然仰天低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憋闷。他猛地扬起马鞭,却不是抽向囚徒,而是狠狠抽打在旁边一棵半枯的老槐树干上,发出“啪”一声脆响,枯枝簌簌落下。

鞭声惊得队伍一阵骚动,刑徒们惊恐地缩了缩脖子。樊哙和周勃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夏侯婴(沛县县吏,善驾车)叹了口气,默默地看着刘邦。

风更紧了,卷着沙尘打在脸上,生疼。骊山,那遥远的死亡之地,像一个巨大的阴影,沉沉地压在这支走向绝境的队伍头顶。刘邦攥紧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捏得发白。死路套着死路,生机在哪里?

当所有道路都通向悬崖时,恐惧只会让人窒息。刘邦面对的不仅是秦律的铡刀,更是绝境对人性的绞杀。然而,历史的转折往往始于一次直面深渊的深呼吸——真正的勇气,并非无知无畏,而是在看清所有深渊后,仍有魄力去劈开一条未曾设想的生路。

丰西泽畔,抉择时刻

队伍死气沉沉地挪到了丰西泽。这是一片开阔的沼泽湿地。秋日的水泽早已失去了夏日的丰盈,大片的芦苇荡呈现出衰败的枯黄色,在风中无力地低伏摇摆,发出萧瑟的呜咽。稀疏的苇丛间,是浑浊发黑的积水和水草丛生的泥潭,散发着水腥和腐烂的气息。几棵歪脖子老树孤零零地站在水边,枝桠狰狞地指向灰暗的天空。几只受惊的水鸟扑棱棱飞起,更添荒凉。

连日逃亡的惊惶和长途跋涉的折磨,已经耗尽了刑徒们最后一丝力气。刚踏入这片荒泽边缘,队伍就像散了架一样瘫软下来。囚徒们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枷锁和疲惫的身体,“扑通”、“扑通”地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着泥水,或麻木,或闪烁着困兽般最后的光。枷锁和镣铐的响声稀落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风声。

樊哙、周勃、夏侯婴也都下了马,和王陵、卢绾聚拢在刘邦身边。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焦虑和恐惧。王陵和卢绾的眼圈甚至有些发红。

“季哥,”樊哙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粗犷,他蒲扇般的大手按在腰间的剔骨刀柄上,“你点子多,快拿个主意!再往前,兄弟们真就只能伸长脖子等刀了!他娘的,老子宁愿跟秦狗拼了,也不想窝囊地死在半道上!”他说着,狠狠瞪了一眼那些瘫倒的刑徒,眼神复杂。

夏侯婴比较沉稳,他压低声音说:“刘季,秦律如山,失囚过半,押送者死。我们……恐怕难逃此劫。”他的话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心上。卢绾忍不住带着哭腔:“季哥,我不想死啊……”

周勃一直沉默,他本是沛县以编织养蚕器具和吹奏丧乐为生的人,心思缜密,此刻目光扫过那些绝望的刑徒,又看向远处雾气朦胧的沼泽深处,眉头紧锁。

刘邦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背对着众人,面朝着雾气弥漫、深不可测的丰西泽。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沼泽。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枯苇的尖啸,和水鸟偶尔凄凉的鸣叫。

樊哙急躁地想再开口催促,被夏侯婴用眼神制止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刘邦那宽阔却显得沉重的背影上。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突然,刘邦猛地站起身!动作之迅猛,让身后的兄弟们都吓了一跳。他转过身,脸上那种惯常的市井混混的嬉笑或者烦躁焦灼通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决绝。他那双平时显得有些惫懒或精明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他大步走到那些瘫倒在地、惶惑不安的刑徒面前。枯黄的芦苇在他身后摇摆,像一片无声的见证者。

“兄弟们!”刘邦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蕴藏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风声,钻进了每一个心如死灰的刑徒耳中,“都抬起头来!看着我刘邦!”

刑徒们茫然又带着一丝惊惧地抬起头,看着这位一路上不算苛待但也绝谈不上亲近的押送亭长。

刘邦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麻木、惊恐、绝望的脸:“你们怕死吗?”他忽然问,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

没人回答,但那些瑟缩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子也怕!”刘邦猛地提高音量,带着沛县特有的粗粝口音,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怕得要死!押不到骊山,你们跑光了,按秦律,我们哥几个腰斩弃市!押到了,你们在骊山那鬼地方,累死、饿死、被打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左右都是一个死字!跟着我刘邦,是死路一条!自己跑了,或许还有一丝活路!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刑徒们愣住了,连樊哙、周勃他们也愣住了,不明白刘邦到底要做什么。

刘邦猛地拔出腰间那把普通铁剑,剑身在灰暗天光下闪着寒光。他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用剑尖指着地上的枷锁和镣铐!

“今天,我刘季就赌一把!赌我自己这条命,也赌你们的命!”

“与其一起烂死在骊山的土里,不如就在这里散伙!”

“愿意跟我刘邦走的——”他用剑尖重重地点了点脚下泥泞的沼泽地,“前面这片泽,是绝地,也是生地!钻进去,躲起来!天大地大,未必没有容身之所!”

“不愿意跟我走的——”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所有人,“你们脚上的枷锁,老子现在就给你们砸开!你们各奔东西,是死是活,各安天命!我刘邦若能活下来,绝不追究今日谁走谁留!”

他话音落下,整个丰西泽畔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仿佛都停滞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刘邦。

“季哥!你疯了!”卢绾失声尖叫,“这……这可是放囚!”

“刘季!”夏侯婴也惊得脸色发白。

樊哙和周勃虽未说话,但眼中也充满了震惊和深深的忧虑。私自释放刑徒,这和失职逃跑的罪责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真正的死罪,而且会牵连家族!

刘邦没有理会兄弟们的惊骇。他眼中只有一种豁出去、砸碎一切的疯狂光芒。他径直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刑徒面前。那是个头发花白的瘦弱男人,脚踝被沉重的木枷磨得血肉模糊。刘邦蹲下身,拿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对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哐!哐!”

沉闷而刺耳的敲击声,在这片绝望的泽畔骤然响起,如同宣告某种规则的彻底崩坏!

一下,两下,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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