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勾践入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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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践猛地睁开眼,从冰冷的草铺上坐起,迅速套上那身粗麻制成的灰色囚服。他看了一眼仍在角落蜷缩熟睡的妻子雅鱼,疲惫的脸上写满担忧。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了她。

“动作麻利点!磨蹭什么!”武士的鞭梢在空中甩出“啪”的脆响。

“是,是,这就来。”勾践立刻低下头,躬着腰快步走出石室,卑微的姿态无可挑剔。范蠡也已起身,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

宽阔的宫苑空地上,夫差身着华丽的猎装,手持金丝缠绕的马鞭,正兴致勃勃地抚摸着几匹雄健的骏马。阳光落在他意气风发的脸上,与勾践的卑微形成了残酷的对比。侍从们牵来了夫差最心爱的坐骑——一匹通体漆黑、四蹄如雪的高头大马,名曰“追风”。

“勾践,”夫差随意地用马鞭一指,“今日便由你,为寡人牵马坠镫!”

“遵命,大王。”勾践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追风”不耐烦踏动的铁蹄,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冰冷沉重的马缰绳。他极力弯着腰,让自己显得更加渺小顺从。

夫差大笑一声,踩着伏跪在地的内侍的脊背,潇洒地翻身上马。“追风”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愉悦,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前蹄高高扬起。巨大的力量猛地通过缰绳传来,勾践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地。他死死攥住缰绳,才勉强稳住身形,粗糙的缰绳在他的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

“哈哈哈!好马!好马!”夫差看着勾践的狼狈相,更是开怀,“驾!”他一夹马腹,“追风”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勾践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起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苑内回荡。急促的脚步、粗重的喘息、飞扬的尘土……他如同一只被绳索牵引着狂奔的犬只,只为跟上那高高在上的马蹄。汗水混合着尘土从他额头滚落,流进眼睛,刺得生疼。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灼烧着喉咙,肺叶像要炸开。每一步奔跑,都让他想起会稽山上冲锋的越军士兵,想起那些倒下的身影。心中的耻辱如同烈火燎原,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就在勾践竭力奔跑,气喘如牛之际,一个身着吴国上大夫服饰的老者——太宰伯嚭的亲信,正好带着几个随从经过。他停下脚步,指着狼狈不堪的勾践,故意提高声音,满是讥讽地对周围人说:“诸位请看!此乃何人?昔日越国之主,号令一方。而今,不过是我王驾前一牵马坠镫之奴仆罢了!哈哈,真乃我王犬马也!”

刺耳的话语如同毒针,精准地扎入勾践的耳中。他奔跑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低着头,几乎要将面孔埋进尘土里,攥着缰绳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丝温热腥甜的液体渗出。

“哈哈,昔日的威风呢?怎么不说话了?”那吴臣继续嘲弄,引来一片附和的笑声,“连条好狗都不如!”

每一句羞辱,都像是在勾践滴血的心上又撒了一把盐。王者的尊严被彻底碾碎,践踏在尘埃里。无尽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唯有掌心那尖锐的刺痛,和胸腔里那口强忍着没有喷出的腥甜血气,提醒着他——活着,必须活下去!

本章警示: 昔日越王,今牵马坠镫。当尊严被踏进尘埃,活下去本身就成了最艰难的抵抗。每一次卑微的低头奔跑,都在为灵魂深处的火焰添一把柴——记住那掌心的刺痛,那是永不屈服的烙印。

第四章:苦胆明志

夕阳的金辉斜斜地穿过石室狭窄的窗口,在布满苔痕的冰冷墙壁上投下最后一道微弱的光斑。石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勾践拖着灌铅般沉重的双腿,带着一身仆仆的风尘和汗水的馊味,挪了进来。身体像是散架了架子,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然而,肉体疲惫远不及心灵的重负。

他刚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口气,目光却猛地凝固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

妻子雅鱼正跪在冰冷粗糙的石板地上。她穿着一身同样灰扑扑的粗麻裙,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被冻得通红、明显粗糙了许多的小臂。她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破瓦罐,里面装着浑浊的水和一块破布,极其认真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石室入门处那两三块台阶。台阶上沾满了刚才武士们带入的污泥和枯叶,还有一些可疑的污迹。她擦得那么用力,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缕散乱的鬓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既狼狈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

“雅鱼……”勾践喉咙发紧,嘶哑地呼唤了一声。

雅鱼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看到丈夫回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你回来了。饿了吧?我……我这就去弄些吃的。”她放下手中的破布,想撑着冰冷的石阶站起来,身子却晃了一下。

勾践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妻子冰冷的手臂。他清晰地看到妻子眼底深藏的疲惫、委屈和无助,以及那份为了他、为了这个破碎的“家”而强撑的坚韧。那些石阶上的污秽,仿佛都烙印在了他的心上。他痛苦地闭上眼,今日牵马奔波的耻辱,吴臣刺耳的嘲讽,与眼前妻子卑微劳作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化作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剜绞着他的五脏六腑。巨大的愧疚和更深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紧紧握住妻子冰凉的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有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疯狂涌动。

夜,死寂。石室里弥漫着霉味、草腥味和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息。冰冷的空气几乎凝结。勾践躺在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草铺上,蜷缩着身体,却毫无睡意。妻子的呼吸在角落里微弱而均匀,范蠡那边也悄无声息。白天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现:夫差轻蔑的眼神、吴臣刻毒的嘲笑、雅鱼擦拭石阶时冻红的手臂……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片血红的战场上——那是他父王允常的面容!父亲的目光穿透时光,充满了无尽的失望、痛心和严厉的质问:“践儿!我越国社稷何在?列祖列宗的荣耀安在?你……你竟沦为吴囚,受此奇耻大辱!”

“父王!儿臣……儿臣……”勾践在梦中猛然惊悸,无声地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羞愧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令他窒息。他大汗淋漓,猛地从草铺上坐起,剧烈地喘息。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紧贴在背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黑暗中,他剧烈喘息着,胸腔像破旧的风箱。冰冷的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地上。他摸索着爬下草铺,双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寒意直透骨髓。他踉跄地走到石室最阴暗、最寒冷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几捆散发着苦涩气味的干草药——那是范蠡设法弄来为雅鱼抵御寒气的。

他茫然地摸索着,手指触碰到一个坚硬、表面凹凸不平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把它抓在手里。借着石壁上那唯一小窗透进来的、惨淡如水的月光,他看清了——那是一只风干了的、深褐色、拳头大小的苦胆(牛胆或猪胆),表面粗糙干硬,散发出极其浓郁、辛烈、令人作呕的腥苦气味。

就在这一刹那,白日所有的屈辱画面——夫差的马鞭、吴臣的嘲笑、妻子冻红的手臂;梦中父亲那锥心刺骨的质问;还有自己被迫弯腰、奔跑、谄笑的卑微……所有的一切,熔岩般轰然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没有犹豫,不再恐惧。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攫住了他。他不顾一切地将那枚干硬的苦胆凑到嘴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噗嗤——”一声轻微的破裂声在死寂的石室中格外清晰。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致的苦!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过他的舌尖!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腥气,混合着胆汁特有的霸道的涩味,瞬间冲上咽喉,直灌鼻腔!

“呃——!”勾践身体猛地一弓,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的苦腥味在口腔和鼻腔里疯狂肆虐,刺激得他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