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埃德加的末日（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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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少爷！”卡洛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您……真的来了！复兴会……全体成员……恭迎您的到来！”
曲焕看着卡洛斯那过于庄重、甚至带着一丝古老仪式感的行礼动作，不由得失笑，摆了摆手，声音温和地打破了略显凝重的气氛：
“好啦好啦，卡洛斯，今天居然是开心的日子，就不用这么正式了。”他环顾了一下灯火通明、却显得有些空旷的门厅，“今天是属于你们的时间。你们想怎么过这个……嗯，20周年的纪念日呢？”
卡洛斯直起身，脸上那紧绷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丝，但眼神中的恭敬丝毫未减：
“全权听您的安排，曲少爷。”他沉声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服从。
曲焕略一沉吟，目光扫过站在门厅角落、如同影子般无声侍立的塞缪尔管家。管家微微颔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洞悉曲焕的想法。
“不如……”曲焕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目光投向别墅深处那通往巨大后院的拱门，“去后院开个篝火晚会吧？就像我们秦东那边的‘围炉煮茶’一样，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话，吃吃东西，轻松一点。”
“篝火晚会？！”卡洛斯闻言，那双锐利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容，声音也洪亮了几分：
“曲少爷！您这想法……简直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好！太好了！”他立刻转身，对着大厅深处扬声喊道：
“阿强！老疤！还有你们几个！都别杵着了！赶紧的！去后院！给老子把篝火架起来！把酒搬出来！烤肉！水果！有什么好吃的都整上！今晚咱们陪曲少爷好好热闹热闹！”
“是！老大！”
“好嘞！”
“明白！”
几声干脆利落的应和声从别墅深处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而充满干劲的脚步声！复兴会的成员们显然早已准备妥当，只是等待着命令。
交代完工作的卡洛斯搓了搓手，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对曲焕做了个“请”的手势：
“曲少爷，您先请！后院地方宽敞，空气也好！”
曲焕笑着点点头，在卡洛斯和塞缪尔管家的陪同下，穿过装饰典雅的回廊，走向别墅的后院。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带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微凉的夜风瞬间涌入鼻腔。
别墅的后院比想象中更加开阔，精心修剪的草坪如同巨大的绿色绒毯铺展开来，远处是茂密的、在夜色中如同墨色屏障的树林。庭院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勾勒出花园小径和喷泉的轮廓。
很快，在草坪中央的空地上，一个巨大的、由粗壮橡木堆砌而成的篝火堆已经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跳跃的精灵，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将温暖的光芒和摇曳的影子投射向四周！驱散了夜色的微寒，也照亮了围坐在篝火旁的一张张或沧桑、或年轻、却都带着劫后余生般释然和期待的脸庞。
复兴会的成员们围坐成一个大圈。毒蝎正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将一箱箱冰镇的啤酒和麦酒搬过来；老疤则带着人架起了简易的烧烤架，上面已经铺满了滋滋作响、散发着诱人油脂香气的肉串；还有人端来了新鲜的水果拼盘和简单的点心。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木柴燃烧、啤酒花和草木混合的、令人放松的气息。与之前在“健康之家”那压抑、绝望的氛围相比，这里充满了难得的、如同节日般的轻松和活力。
“曲少爷！这边请！”
卡洛斯引着曲焕走到篝火旁特意预留的、铺着厚厚软垫的主位坐下。塞缪尔管家则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退到稍远一些的阴影中，静静守护着他们。
很快，烤肉、水果、啤酒被分发到每个人手中。卡洛斯率先举起一个巨大的木质啤酒杯，对着篝火和所有人，声音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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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今天！是咱们复兴会成立20周年的日子！这20年……风风雨雨，刀口舔血，死了多少兄弟，又活下来多少人……都他妈不容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又变得高昂，“但今天！不一样了！咱们有了新家！有了新路！有了……曲少爷！”
他猛地转向曲焕，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坚定：
“这第一杯！敬曲少爷！敬曲家！给了咱们复兴会……一个新生！”
“敬曲少爷！敬新生！”
所有复兴会成员齐刷刷地站起来，高举酒杯，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篝火的光芒在他们脸上跳跃，映照出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希望！
曲焕也微笑着举起手中的果汁杯（他婉拒了啤酒），对着众人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带着一份超脱年龄的成熟与真诚：
“敬新生！”
“干——！！！”卡洛斯带头，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豪爽地灌下大口酒！气氛瞬间被点燃！
篝火熊熊燃烧，温暖驱散了夜寒。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只是低声交谈，分享着烤肉和水果。但随着酒精的催化，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有人开始讲起复兴会早年那些惊险刺激的“生意”，有人说起在“健康之家”猪圈般的宿舍里苦中作乐的糗事，还有人憧憬着未来跟着曲家能过上的安稳日子……笑声、争论声、碰杯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和生命力。
曲焕安静地坐在主位，小口吃着水果，看着眼前这群曾经在黑暗中挣扎、如今却能在篝火旁畅饮谈笑的汉子们，心中也涌起一丝淡淡的暖意和欣慰。
卡洛斯和毒蝎紧挨着坐在一起。毒蝎今天没有穿那身妖艳的紧身衣，而是换了一件简单的深色衬衫。她似乎喝了不少酒，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带着几分醉意，整个人都软软地靠在了卡洛斯那宽厚结实的肩膀上。卡洛斯也没有推开她，只是任由她靠着，偶尔侧头低声说句什么，引来毒蝎一阵低低的娇笑。
气氛正酣时，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年轻成员突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对着篝火大声喊道：
“太……太安静了！不够热闹！老大！老大！来首歌！给咱们助助兴啊！”
他这一嗓子，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
“对啊！老大！唱一首！”
“老大当年在护卫军里可是军歌领唱员嘞！”
“来一首！来一首！”
“吉他！吉他呢？小六！你不是会弹吗？快给老大伴奏！”
被叫做小六的一个估摸着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嘿嘿一笑，也不推辞，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有些年头、但保养得不错的木吉他，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几下，一串流畅而带着浓郁索洛托风情的旋律便流淌出来。
卡洛斯被众人起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豪气。他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毒蝎，让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走到篝火旁，在吉他旋律的伴奏下站定。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篝火旁一张张熟悉而充满期待的脸庞，最终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他没有选择激昂的，当年他最擅长的军歌，而是开口唱起了一首在索洛托平民区广为流传的、旋律悠扬而略带忧伤的民谣——《我的爱人》。
卡洛斯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饱经沧桑的沙哑感。他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是用最朴实的感情，缓缓诉说着歌中那份对爱人深沉而略带遗憾的思念。篝火的光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映照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难明的情绪——或许是追忆，或许是遗憾，或许是……对某种安稳生活的向往。
歌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回荡，飘向远处的树林。原本喧闹的篝火旁，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卡洛斯的歌声吸引，静静地聆听着。连靠在卡洛斯座位旁的毒蝎，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迷离地望着篝火旁那个魁梧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曲终了，篝火旁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
“好——！！！”
“老大唱得太棒了！”
“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掌声和喝彩声如同潮水般爆发！比之前更加热烈！卡洛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走回自己的座位。
毒蝎立刻又像没骨头似的软软靠了上来，她仰起那张带着醉意和红晕的脸，眼神迷离地看着卡洛斯，声音带着一丝撒娇般的妩媚：
“老大……我是你的爱人么？”
卡洛斯还没来得及回答，篝火对面，一个喝得舌头都有些打结的显眼包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毒蝎！你……你省省吧！咱老大的爱人……那……那不是当年在护卫军里……那个……那个小白脸嘛！哈哈哈！老大当年可是……可是……跟他一起睡......”
他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篝火旁顿时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带着善意调侃的哄笑声。
毒蝎没好气地白了那个方向一眼，但也没真生气，只是娇嗔地哼了一声。
卡洛斯脸上倒没有半分愠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坦荡：
“哈哈哈！你小子！也真不怕来事儿！”他拍了拍毒蝎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调侃：
“没办法啊！军里……清一色的男人！连只母蚊子都少见！那会儿……凑合一下呗！”
他这话一出，篝火旁的笑声更加响亮了！充满了戏谑和理解的意味。连一直安静旁观的曲焕，也忍不住莞尔一笑。毒蝎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捶了卡洛斯一拳，然后更加心安理得地靠在他身上，仿佛找到了最舒服的靠垫。
这个小插曲，不仅没有破坏气氛，反而让聚会变得更加轻松、融洽。
笑声、碰杯声、吉他即兴的伴奏声、烤肉滋滋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在温暖的篝火旁，在静谧的夜空下，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也带着新生希望的画卷。
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别墅后院的篝火晚会已近尾声。巨大的橡木堆燃烧殆尽，只剩下暗红色的炭火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如同疲倦的眼睛。温暖的光芒和喧嚣的人声早已散去，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烤肉焦香、麦酒气息和草木灰烬的味道。
曲焕早在九点钟，便在塞缪尔管家的陪同下悄然离开，返回了奇兰学院。此刻的后院，只剩下复兴会的成员们在收拾残局。他们动作麻利，低声交谈着，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和聚会后的满足感，但动作间已恢复了平日的老练和警惕。
卡洛斯和毒蝎是最早离开篝火堆的。两人并肩穿过连接后院与别墅主体建筑的、铺着光滑石板的回廊。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毒蝎身上残留的酒气，也似乎吹散了篝火旁那短暂的、带着醉意的亲昵。
毒蝎的脚步有些虚浮，她下意识地又往卡洛斯身边靠了靠，手臂似乎想挽住他结实的臂膀。但卡洛斯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刻意忽略了。他的步伐沉稳，目光直视前方通往地下层客房的楼梯口，脸上还残留着篝火旁爽朗大笑的余韵，但眼神深处，那层在酒精和热闹掩盖下的、惯常的沉郁，正如同退潮后的礁石般，重新显露出来。
两人沉默地走下通往地下层的楼梯。地下层的走廊比楼上更加安静，光线也更加柔和，壁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将墙壁上简洁的装饰画映照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新建筑特有的、淡淡的木材和涂料的味道。
眼看就要走到各自房间的门口，毒蝎的脚步微微一顿。她侧过头，借着走廊柔和的光线，仔细地打量着卡洛斯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更加棱角分明的刚硬的侧脸。篝火的暖意似乎彻底从他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种如同岩石般的冷硬。
“卡洛斯……”
毒蝎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不再是篝火旁那种带着醉意的娇媚，“你唱那首歌的时候……你自己可能没有注意到……”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卡洛斯表面的平静，“但我看到了。”
卡洛斯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过头，瞥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看到了什么？”
毒蝎迎着他的目光，那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依旧带着妖异魅力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一种近乎锐利的洞察力。她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某个被层层包裹的角落：
“你的眼里……还是放不下她。”
“她”！
这个简单的字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卡洛斯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心防上，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卡洛斯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瞬间僵硬！那张原本带着篝火余温的、甚至残留着一丝笑意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仿佛一层寒冰瞬间覆盖！他眼中那点残余的轻松和暖意被瞬间冻结、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猝不及防刺穿旧伤疤的、混合着惊怒、痛苦和……一丝狼狈的冰冷杀意！
“闭嘴。”
卡洛斯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一种极力压抑的暴躁！他不再看毒蝎，猛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带着一种逃离般的姿态，试图将毒蝎甩在身后！宽厚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绷得笔直，肌肉线条因为用力而微微隆起，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毒蝎看着他那近乎仓皇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失望，有自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她并未退缩，反而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追问道：
“都这么久了……你还是忘不了她么？你还要……执着于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多久？！”
“轰——！”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卡洛斯猛地停下脚步！他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走廊中央，背对着毒蝎。走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壁灯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一股冰冷刺骨、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气息，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那气息中蕴含着滔天的愤怒、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般的狂暴！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阴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凶光！他死死地盯着毒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毒蝎……”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我今天……心情很好……”
他向前微微踏了一小步，那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山岳般倾轧而来！
“……不要逼我……动手。”
话音落下，他不再给毒蝎任何开口的机会，猛地转身！动作迅猛而决绝！三步化作两步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粗暴地拧开门锁，“砰”地一声巨响！厚重的房门被他狠狠甩上！巨大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地下走廊里久久回荡，如同一声愤怒的咆哮，也像是一道冰冷坚固的闸门，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走廊里，只剩下毒蝎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昏黄的灯光下。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房门，脸上那点复杂的神情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浓浓自嘲和讥讽的漠然。
“切……”
毒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冷哼。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早已预料到结局的、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荒凉。
她不再停留，也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嗒、嗒”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最终也消失在另一扇关上的房门之后。
走廊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壁灯依旧散发着柔和却毫无温度的光芒，静静照耀着那扇紧闭的、仿佛承载着无尽沉重和冰冷秘密的房门。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瞬间爆发的、令人窒息的愤怒和痛苦的气息，以及毒蝎那声轻蔑冷哼后留下的、挥之不去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