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声悲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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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刻骨铭心的虚伪,越是用精湛的演技去粉饰,就越发暴露其下包裹的腐臭与肮脏。指节因紧握而微微发白,冲上去撕开他伪装的冲动在血液中奔涌。但她只是更紧地箍住了双臂,将自己更深地嵌入那片支撑着她的阴影里。时机未到。

毕竟,猎手需要最致命的毒牙与最精准的时机,才能将这条剧毒的蛇钉死在审判的七寸。

......

浓稠的夜色,像一床沉重的湿毯子,覆盖了索洛托魔法区边缘。埃德加的私人别墅孤零零地矗立在夜色中,曾经象征荣耀的灯火如今只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冷。

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隔绝了两个世界。

“嘟——”

玄关幽暗的感应灯骤然亮起,昏黄的光晕打在埃德加脸上,那精心构筑的悲壮愤慨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露出底下礁石般冰冷疲惫的本质。

精心维持的面具彻底垮塌下来,只留下无边的空洞。

排山倒海的疲惫瞬间将他吞噬。他像一个被斩断了引线的木偶,踉跄着踢掉一只鞋子,另一只还半挂在脚上,直直跌撞进客厅那张庞大空旷的沙发里。身体沉陷,发出一声如同灵魂被抽空的闷响。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碎裂胸腔中挤出的咒骂,猛地撞破了喉咙的禁锢。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抓过沙发上一个柔软的丝绒靠枕,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疯了一般地捂在自己的脸上!黑暗瞬间降临,柔软的织物隔绝了视线,带来了短暂、令人窒息的庇护。

世界消失了,只剩他自己粗重混乱的喘息在狭窄的黑暗中回响。这一刻,他只想躲藏,躲进这物理的黑暗里,更躲进意识深处暂时的空白。

然而,这自欺欺人的庇护所是如此脆弱。

就在他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稍稍平息时——

那声音!毫无征兆地、冰冷地、精准地刺透颅骨,直接在他意识最核心处轰鸣!

平淡,无机质,毫无情绪的波动,却带着绝对零度的威压,如寒冰凝成的钢针直贯耳蜗,钉入灵魂!

“一昧地逃避可没用,埃德加。”

嗡——!

身体仿佛被高压电流穿过,猛地僵硬!捂在脸上的枕头瞬间脱手滑落!埃德加双眼圆睁,瞳孔缩成了针尖!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个声音……是……是那个如同阴影本身、端坐在格蕾芙权力顶峰、俯视一切如蝼蚁的......“院长”!他怎么会——?!

惊骇欲绝的目光如同失控的探照灯,疯狂扫过客厅每一个角落!最终,死死地、无法移开地,钉在了电视柜下方!那片最寻常不过的阴影区域。此刻,那里仿佛化为实质的深渊,散发出一种微弱、却能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颤栗感——是院长的精神印记!冰冷,沉寂,如同亘古存在的独眼。它在看着他!自始至终!无处不在!

那声音继续在他的颅腔内无情地震荡,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将他的心脏砸入更深的冰窟:

“我们相信你的实力,是不会让我们再失望一次的,是吗?”

这不是询问,是烙印!是宣告!是悬在悬崖边缘的审判台!是缓缓抽出的斩首刀下那无法抗拒的寒芒!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调动起每一块痉挛的肌肉,才从僵死的牙关里,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

“……是……我……明白了……”

脑海中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如同潮水退去,只留下死寂的沙滩。电视柜下的阴影恢复了平凡,仿佛刚才的洞穿灵魂的寒意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

但不是。

埃德加瘫倒在沙发深处,像一具被抽空了骨骼的未名生物。胸膛剧烈地起伏,贪婪地大口吞噬着冰冷的空气。涣散的目光呆滞地锁定在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那璀璨的光芒流淌下来,落在他空洞的眼底,却像无数碎裂的冰棱,刺骨的寒冷。

他拖着那具近乎麻木的躯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飘”进浴室的。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皮肤却无法渗透半分盘踞在心头的严寒。他草草冲洗,湿发凌乱地滴着水,浴袍松垮地裹在身上,如同夜行的幽魂,木然飘进了主卧。

偌大的房间装饰华美,却空荡得令人窒息。唯有床头柜上,一盏小夜灯柔和的光晕中,静静立着一个精致的雕花相框。照片里,年轻英俊的埃德加身着考究礼服,笑容灿烂如骄阳,幸福地搂着怀中身披洁白婚纱的女子。她的笑容温婉如月光,眼里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这里,曾是他最温暖的港湾,此刻却只剩无边孤寂的冰海。

埃德加的目光无意识地滑过照片中那明媚的笑靥,飞快移开,仿佛被灼伤。最终,落在了卧室那巨大的落地窗外。庭院里,那棵精心栽植的樱花树,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盛放。

“一个月没回来......开的这么好了。”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粉白娇嫩的花朵层层叠叠,簇拥成一片温柔的云霞,在庭院灯柔和的照射下,随风轻颤,美得如同一个易碎的梦境,漂浮在深沉的夜色里。

刹那间,埃德加的眼神恍惚了。一种遥远而柔软的暖意,罕见地攀上了他紧绷冰冷的面容,几乎,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温柔的缅怀。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他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屏幕的光芒刺破黑暗。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通讯录最顶端——那个被反复置顶的、备注为“梅”的联系框。

冗长的聊天记录充斥着屏幕的右侧。那些苍白而执着的一条条信息,仿佛投石入海的呼救。

“我好想你,梅。还有珊迪,她一切都还好吗?”

“我上个月转了十万到你的星卡里了,不够再找我要,好吗?”

“对不起,梅,还有珊迪。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

然而左侧,属于梅的回复栏,却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空旷,时间的留白刺痛着眼球。

指尖悬停在冷硬的虚拟键盘上,久久没有落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渴望找到一个出口。他犹豫着,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极其缓慢地,敲下了一行字:

“梅,家里的樱桃花开了......”

冰冷的字符停留在对话框里。埃德加凝视着屏幕,仿佛透过这方寸之地能看到远方那沉静的容颜。然而,这微弱的希冀之光只存在了一瞬,便被更汹涌的痛苦和复杂淹没。眼中那点刚刚燃起的星火迅速黯淡、熄灭。他决绝地按下了删除键。

指尖再次悬停。不甘,或是某种更深层的渴求驱动着他。他再次缓缓输入:

“梅,你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樱桃花吗......“

小心翼翼的字句,带着近乎卑微的试探和模糊的时光碎片。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待发信息框,埃德加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自嘲。

他能想象这行字最终如石沉大海的结局……或者,收到一个更冰冷的、将他彻底打入地狱的回应?不……指尖颤抖着,最终还是重重地、按下了删除键。

他盯着那片空白的输入框,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窗外的樱桃花投影在薄纱窗帘上,无声地舞动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沙漏里无声的叹息。终于,仿佛耗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气力,他缓缓地、彻底地放下了手臂。手机屏幕的光,熄灭了。

卧室陷入彻底的黑暗与沉寂。

一声沉沉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挣脱出来的、承载了所有无法言说的重压与孤独的叹息,幽幽地、绵长地,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开,最后消逝不见。

埃德加拉起冰冷的丝绒被褥,将自己彻底包裹、深埋。像一个自缚的囚徒,沉入绝望的黑暗。

而窗外,那片无人欣赏的樱桃花,依旧在深沉的夜风中静静地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