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京城鼓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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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震沉稳地回道:“陛下,臣即刻便调阅牛风一案全部卷宗,仔细复核。按我朝律例与章程,死刑犯于监候期间病故,需有当地主管官员、经验丰富的仵作、当值狱吏共同勘验,出具详细文书,并需层层上报,直至刑部存档备查。臣记得,此案卷宗齐备,各项文书、画押一应俱全,程序上,似乎并无明显疏漏。”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方杰民,语气缓和了些,“方先生爱子之心,痛彻肺腑,其情可悯,其状可悲,臣深表理解。然,其翻案之论,目前仅凭钱婆转述的一面之词,缺乏直接的人证、物证支撑。若贸然以此定论,推翻原有案卷,恐难以服众,亦可能伤及司法之严谨与稳定。还需详加查证。”
李自成微微颔首,关震所言,确是老成持重、依法依理之见。他沉吟片刻,目光转向班列中另一人——戚睿涵。
“戚睿涵。”
“臣在。”戚睿涵应声出列。他如今虽身居清要,但穿着仍比一般朝臣简朴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与周围环境略微不同的沉静与敏锐。
“你心思缜密,办事稳妥,昔日也曾助朕查察积弊,洞悉人情。此案关系重大,牵扯司法公正与朝廷威信,你便协助关卿,一同审理,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明明白白。”李自成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若最终查明方杰民是诬告,则依律惩处,绝不姑息;若那牛风果真未死,确是被人偷梁换柱,那么,无论此事涉及何人,身处何位,一律严惩不贷。司法乃国之重器,社稷之本,绝不容许此等宵小之辈肆意玷污!”
“臣,领旨!”戚睿涵与关震齐声应道,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将方杰民暂且安置,好生看顾,不得怠慢。”李自成最后吩咐了一句,便宣布退朝。
百官山呼万岁,依次退出建极殿。那沉重的登闻鼓声虽已停歇,但它所引发的波澜,却刚刚开始扩散。
退朝后,关震与戚睿涵不敢有片刻延误,甚至来不及回府换下朝服,便径直赶往位于皇城西侧的刑部衙门。穿过重重门禁,踏入那肃穆甚至有些阴森的官署区域,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卷宗墨牍和旧日案件沉淀下来的冷峻气息。
关震的直房内,他立即命亲信书吏去调取所有与天津卫牛风案相关的卷宗。不多时,几名书吏抱着厚厚的几摞文书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宽大的梨花木公案之上。卷宗堆叠起来,几乎遮住了半面桌案,散发出陈年纸张和墨汁混合的独特气味。
关震与戚睿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两人分别在公案两侧坐下,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一名可靠的书吏在门外候命。
关震首先拿起最上面那份,是刑部最终的归档摘要和结案陈词。他快速浏览着,眉头渐渐锁紧。戚睿涵则从底层抽起,那是天津县衙最初的报案记录、现场勘验单以及最初的证人口供。他看得尤为仔细,手指逐行划过泛黄的纸页。
“元芝,你看这里,”关震将一份卷宗推到戚睿涵面前,指着其中一段,“这是天津府上报的牛风病故详情。记录显示,其在秋决前约半月,于狱中突发恶疾,记录为‘急症风寒’,症状伴有高烧不退、剧烈咳嗽乃至咳血。狱中延请了当地‘李记药堂’的一位李姓郎中诊治,但无效,三日后身亡。之后,由仵作王三验明正身,出具格目。”
戚睿涵接过,凝神细看。卷宗记录看上去确实环环相扣,逻辑自洽:牛风纵马伤人,事实清楚,有多名街坊邻里的证言相互印证,判斩监候符合《大顺律》的量刑规定。关于其病故,从发病、延医、死亡到验尸,每一步都有记录,有相关人员的画押确认。特别是那份验尸格目,虽然文字略显潦草,但项目齐全,描述了尸体的大致特征,并给出了“因急症风寒,热毒攻心而亡”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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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大人,您看这验尸格目,”戚睿涵指着其中描述尸体状况的部分,沉吟道,“上面写着‘面部因热症略有浮肿,口鼻处有干涸血沫,周身皮肤触之犹有余热,别无其他明显外伤’。描述……颇为笼统。而且,旁边有一行小字备注,‘因死者家属悲痛,再三恳请,兼恐疾疫扩散,经上官核准,未行剖验,即行收殓’。”
关震凑近看了看,手指在那行小字上点了点,眉头锁得更深:“嗯,此举……虽不合最严谨之法理,但在地方实务中,却也属常情。若非有明显他杀嫌疑,一般病故囚犯,家属强烈请求尽快入土为安,官府考虑到狱中环境、避免疫病流传等因素,多半会准予尽快下葬。单从这文书程序上看,确实……看不出太大破绽。”他放下卷宗,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
戚睿涵没有立即接话,他又拿起记录狱中诊治经过和狱卒值班情况的文书,仔细对照着日期和人名。“关大人,方杰民所述的关键,在于那个茶馆钱婆,以及她口中那个‘在监牢当差的远房亲戚’。牛家若行偷梁换柱之事,监牢内部必有接应之人。此人,或许就在这些值班狱卒,或是参与验尸的仵作之中。找到钱婆和她那个亲戚,是打开缺口的第一步。”
“元芝所言,切中要害。”关震深以为然,他深知这类案件,卷宗往往被做得天衣无缝,真正的突破口常在卷宗之外的人心与利益链条上。他立即唤来两名在门外候命的心腹捕快。这两人,一个叫黄虎,约莫三十五六岁,面色黝黑,目光锐利,是刑部有名的老资格,经验丰富,熟悉各地情况;另一个叫孙龙,年纪稍轻,二十七八岁,身形精干,动作敏捷,以追踪和擒拿见长。
“黄虎,孙龙,”关震神色严肃,沉声吩咐,“你二人即刻动身,挑选快马,日夜兼程,赶往天津卫。首要目标,是找到一名叫钱婆的茶馆店主,她是方杰民一案至关重要的线人。务必谨慎行事,先暗中观察,确认其人身安全,以及茶馆周遭无异状后,再亮明身份,以协助京城刑部调查之名,将她稳妥护送来京。切记,此行需绝对隐秘,不得惊动天津当地官府,尤其是……与那牛家可能有关联的任何人等。”他特意强调了“牛家”二字。
黄虎抱拳,声音低沉而坚定:“大人放心,属下明白其中利害。定会小心行事。”
关震继续道:“若那钱婆提及她那位在监牢当差的亲戚,你们需设法一并找到,同样秘密带来京城。此人对案情至关重要,务必保证其安全,防止有人狗急跳墙,灭口销证。”
“属下领命!”黄虎、孙龙齐声应道,不再多言,转身便大步离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廊道尽头。
派出得力干将后,关震与戚睿涵再次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既然明面上的文书难寻破绽,他们便决定换一个思路,重新梳理牛风从入狱到“病故”期间的所有接触点和记录,试图从中找出不合常理或被刻意忽略的细节。
“关大人,您再看这狱中记录的诊治医师,署名是‘李记药堂’的李郎中。”戚睿涵指着一条记录,“此人是唯一对外宣称诊治过‘牛风’急症的人。他的证词,或者说,他对当时‘病人’状况的描述,或许能发现一些端倪。是否应传唤此人到京,详细询问?”
“可。”关震点头,提笔在一张笺纸上记下,“明日一早,便以刑部名义,行文天津府,调这位李郎中来京问话。理由嘛,便是复核案犯病故细节,完善卷宗。”
“还有,”戚睿涵补充道,手指在狱卒值班记录和仵作信息上划过,“牛风‘病故’前后,狱中所有当值的狱卒名单,以及负责验尸的仵作王三,都需要重新进行背景核查和问话。尤其是那个可能被钱婆亲戚指认,或本身就知晓内情的狱卒。这些人,待钱婆到后,或许能对得上号。”
“嗯,名单在此,共计四名狱卒轮值,仵作王三。”关震翻出另一份文书,递给戚睿涵,“这些人的姓名、籍贯、履历,需尽快整理出来。一旦钱婆那边有消息,我们便可立即进行比对和讯问。”
时间在两人紧张的查阅、记录、分析和讨论中悄然流逝。窗外,日头逐渐西斜,将刑部衙门高耸的院墙拉出长长的影子。衙役轻手轻脚地进来,点燃了桌案上的蜡烛和墙壁上的油灯。跳跃的烛光与稳定的灯焰交织,映照着两人凝重的面庞,也在他们身后投下晃动的、巨大的影子,仿佛象征着此案背后可能存在的重重迷雾与压力。
文字记录看似完美无瑕,逻辑自洽,但方杰民那悲愤而坚定的眼神,以及那句“买通狱中上下”的话语,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关震和戚睿涵的心头。他们都知道,司法文书的堂皇背后,往往隐藏着精心编织的谎言与权力的勾连。真相,往往沉溺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深渊之中,等待着有心人去发掘。
关震放下手中最后一份关于狱卒背景的初步核查文书,长吁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他看向对面依旧在灯下蹙眉思索的戚睿涵,道:“元芝,今日便暂且到此吧。这些卷宗,你我已反复看了数遍,明面之上,确难寻得直接漏洞。如今,唯有等待天津的消息了。希望黄虎他们能顺利,平安带回钱婆及其亲戚。”
戚睿涵也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发胀的太阳穴,点了点头,烛光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是啊,关大人。此案的关键,已不在这些堂皇的文书之间,而在那市井茶馆的闲言碎语之中,在那可能存在的‘远房亲戚’身上,在那被金钱和权力扭曲的人心里。若钱婆所言非虚,则此案牵扯之广,背后势力之盘根错节,恐远超你我此刻的预料。天津卫,怕是少不了一场风波了。”
两人收拾好散乱的卷宗,将其重新锁入柜中,这才起身,略显疲惫地走出值房。北京城早已彻底笼罩在浓重的夜幕之下,初春的夜风依旧寒冷刺骨,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那漆黑深邃、仅点缀着几颗疏朗寒星的夜空。
心中都清楚,这由“京城鼓声”引出的,绝非一桩简单的陈年旧案翻版。它是一场对新生王朝司法公正的严峻考验,是对朝廷威信的直接挑战,更是永昌皇帝李自成立志革除前明积弊决心的一块试金石。真相的面纱,或许才刚刚被那不屈的鼓声和方杰民的血泪控诉掀起一角,更深的迷雾、更复杂的博弈,还等待着他们去面对,去驱散。前路漫漫,唯秉公心,持正念,方能拨云见日,还冤者以公道,予律法以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