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京华新律话平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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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一阵,戚睿涵见透过雕花木窗棂投入室内的阳光愈发显得明媚,便放下茶杯,提议道:“整日在这府中闷着议事、看书也无趣,外面的阳光正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也叫上如苑姐和菲含,一起去看看,亲身体验一下这永昌九年冬日的北京城,在新政之下,究竟是何等光景,与我们来时有何不同。”

众人皆表同意。白诗悦立刻起身,显得兴致勃勃;袁薇也合上了面前的图纸,眼中带着期待;董小倩则轻轻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鬓角,动作优雅。不多时,住在相邻院落的刁如苑和刘菲含也应邀过来了。刁如苑一身靛蓝色长裙,外罩同色比甲,气质干练沉稳,她经营的文创理念在此时空虽难以完全施展,但那份敏锐依旧;刘菲含则穿着鹅黄色的袄子,围着雪白的狐裘围领,性格细致温婉,作为曾经的班长,她总是留意着细节。

六人稍作收拾,便一起出了宁国公府,信步走上了北京的街道。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略显凹凸的青石板路面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卖杂货的、沽酒的、售布匹的、挑担叫卖小吃零食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嘚嘚声、车轮碾过的辚辚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生活气息的市井交响乐。

贩夫走卒,行人车马,虽大多衣着朴素,甚至带有补丁,但神色间少了往年常见的慌乱与麻木,多了几分属于太平年月的从容与安定。偶尔有装饰华丽的马车驶过,也能看到绸缎车帘被一只纤手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女眷好奇张望街景的脸庞。

刘菲含走在戚睿涵身边,她性格细致,观察力敏锐,走着走着,她忽然轻轻拉了拉戚睿涵的衣袖,示意他稍慢一步,然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疑惑问道:“睿涵,你有没有发现……街上这些女子,她们的脚……好像有点不对劲?”

戚睿涵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顺着她的目光,仔细打量起过往行人的脚下。只见来往的女性,无论是步行匆匆的平民女子,还是乘坐着小轿或慢行的富家小姐、夫人,她们裙摆下偶尔露出的鞋履,虽然大小不一,用料各异,但形状都颇为正常,是自然的脚型,绝无他印象中那种因为极端缠足而导致的前端尖如角黍、脚背高高弓起、整体严重弯曲变形的所谓“三寸金莲”的恐怖模样。最多只是有些女子的脚型,因穿着前端略尖的弓鞋,而显得较为细长纤瘦,步履也相应地小一些,但整体行动并无大碍。

“对啊,”刘菲含见戚睿涵注意到了,便继续说出自己的观察和疑惑,眉头微微蹙起,“我记得历史书上说,古代妇女不是都要裹小脚吗?那种很残忍的,把脚骨弄断、缠成三寸大小的‘三寸金莲’。怎么我看这里,从我们到过的江南,再到这北京城,无论是小倩姐姐,还是街上走动的这些女子,好像都没有那样啊?只有零星几个,脚看起来特别细长,走起路来有些扭捏,但也不是那种畸形的样子。这和我以前了解的不太一样。”

她这话一问出来,不仅戚睿涵,连稍微走在前面的白诗悦、袁薇和刁如苑也都听到了,她们放慢脚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们来自现代,自然都知道“缠足”是中国古代一项迫害女性的陋习,但具体细节,以及这个由于戚睿涵介入而历史走向大变的时空的情况,确实需要戚睿涵这个“历史通”来解惑。董小倩则微微低头,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裙摆下那双穿着精致绣花弓鞋的脚,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有回忆,也有些微的窘迫。

戚睿涵笑了笑,语气平和而舒缓地解释道:“菲含这个问题问得好,非常细致。这也是一直以来,很多人对古代妇女缠足现象存在的普遍误解。”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让其他几人都能围拢过来听清,他们一行人站在街边一棵叶子落尽的大槐树下,倒也不甚引人注目。

“首先,我们需要厘清‘三寸金莲’这个词,”戚睿涵开始娓娓道来,如同在课堂上传授知识,“中国女性缠足的风俗,学术界一般认为起源于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唐后宫,据说始于那位以纤丽着称的贵妃窅娘,后来逐渐从宫廷流传到教坊、青楼,再影响到士大夫家,最后蔓延至民间。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乃至直到前明,甚至到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主流的、最普遍的缠足方式,并非后世那种极端残酷的、刻意折断脚骨、使脚严重畸形的做法。”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更精准的语言,目光扫过几位认真聆听的女性同伴,继续说道:“更普遍的一种传统缠足方式,在历史上被称为‘金莲窄窄’或者‘细足’。其目的,主要是用长长的布帛,将女孩的脚,尤其是前脚掌和中间部分,束缚得纤细、窄小,以求达到瘦不盈握的视觉效果,但脚的长度,还是完全可以自然生长的,脚部的骨骼也基本保持完整,只是受到约束。所谓‘三寸金莲’,其实更多是指脚的宽度在三寸左右(约10厘米),显得小巧玲珑,如同莲花瓣尖,并非指脚的长度只有三寸。那种长度也仅三寸且严重弯曲变形、几乎无法承重行走的缠足,在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甚至可能更多是后世的一种夸张描述或者特定时期、特定地域的极端特例,在满清以前是绝对不普遍存在的。”

他指了指街上一位刚刚走过、提着菜篮、步履相当稳健的中年妇人,说道:“你们看,像她这样的,她们的脚可能比我们现代女性天足的要明显窄小一些,脚型更尖,因为长期穿着弓鞋,但你们注意她的步伐,整体结构是正常的,足以支撑日常的行走和适当的劳作。”

刘菲含恍然大悟,眼睛睁得大了些:“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如果古代女人都被缠成那种走不了路、需要人搀扶的畸形脚,那农村的女子还怎么下地干活?城市的平民女子还怎么操持家务、出门谋生?整个社会的运转都要出大问题了。”

“正是此理。”戚睿涵赞许地点点头,“而且,缠足的程度和风尚,也因时代、地域、家庭阶层而异,并非铁板一块。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农家女,城市贫苦人家的女儿,很多时候缠足会比较宽松,甚至干脆不缠,或者像小倩这样,可能年少时家境尚可时缠过一段时间,后来家道中落或因为其他原因,就放开了,或者只是象征性地缠一下,以求脚形看起来更符合当时的主流审美,但绝不至于到伤残、影响基本行动能力的地步。”

他继续给大家补充更冷僻的知识:“实际上,不仅女子,古代有些特定群体的男子,也存在类似追求脚部纤细的习俗,同样是这种细长脚型,多出现于一些江湖艺人、武师,或者某些追求‘飘逸’形象的文人士大夫阶层,他们为求步履轻盈、动作灵活,或者单纯为了审美,也会进行一定程度的缠足,当然方式和目的与女性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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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直默默听着的董小倩抬起头,脸颊微红,轻声道:“睿涵说得不错。我……我家中姐妹,大约都是到十二三岁,身体开始发育时,母亲才为我们请人开始缠足,用的也是相对温和的方式,主要求个脚形窄削,穿起弓鞋来显得轻盈好看。到十五六岁时,骨骼大致定型,便不再那般紧紧束缚了,只是习惯使然,依旧穿着窄小的弓鞋。”她说着,似乎为了佐证戚睿涵的话,还微微侧身,稍稍提起一点裙摆,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穿着精美绣花弓鞋的脚。那鞋确实前端尖细,鞋帮很高,但整体鞋型是流畅的,绝非那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畸形。她细声补充道:“我这双脚,宽度确在三寸左右,但长度……与诗悦妹妹的天然双足相比,或许稍短些,却绝非只有三寸那般骇人。”

戚睿涵也笑了,带着一丝调侃,试图缓解董小倩微微的窘迫,也为了让气氛更轻松:“说来惭愧,我一个大男人,天生脚板不算宽大,自然生长的脚,宽度怕是还不到三寸呢。若只按宽度来算,我这也是‘金莲’了不成?”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得身边五位女子忍俊不禁。白诗悦笑着轻轻捶了他肩膀一下:“贫嘴!哪有这么比的,你这是偷换概念!”

袁薇也抿嘴笑道:“不过这么一解释,倒是解开了我心中存在已久的一个大疑惑。以前读历史,总是不理解,如果古代女人都是那种几乎残疾的脚,这个以农业为主的庞大社会简直无法正常运转了。原来历史的真相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那种极端化的缠足并非自古如此,也非普遍现象。”

戚睿涵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至于菲含你提到的,那种将脚骨强行弄断、弯曲、造成严重畸形和终身痛苦的极端缠足方式,根据后世历史学家的研究,其大规模推行、标准化和极端化,主要是在满清入主中原之后,尤其是在康熙、乾隆时期逐渐强化并成为主流审美。”

“哦?”此言一出,众女都提起了兴趣,连一向沉稳的刁如苑也投来专注的询问目光。

“满清以关外异族入主中原,为了从根本上削弱汉人的民族意识和反抗潜力,尤其是在身体上留下驯服的标记,他们在服饰、发式等方面进行了极其严格和血腥的规定,所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戚睿涵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历史的沉痛与批判,“而在缠足问题上,他们可能通过潜移默化的审美引导,甚至某些隐性的政策鼓励,促使汉人女子采用更极端、更致残的缠足方式。因为一双严重残疾、无法正常行走的脚,不仅极大地限制了女子的活动范围,使其难以远行,无法参与许多社会活动,从而更便于家庭和社会的控制,也从身体上象征性地阉割了汉民族的一部分活力。有说法是‘男降女不降’,意指男子被迫剃发易服,从精神和象征意义上进行了奴化;而女子的极端缠足,则是从身体和行动能力上进行了另一种形式的禁锢与规训,其危害同样深远。”

他环顾四周熙攘的人群,看着那些步履或匆忙或从容的女子,说道:“如今,覆灭明朝、将鞑虏逐回关外的是我们汉人自己建立的大顺王朝。陛下起于草莽,军中原本就有健妇营,许多女子和男子一样跋涉征战,本就对那种摧残身体、削弱劳动力的陋习深恶痛绝。加上立国之初,百废待兴,需要大量的人力投入生产建设,朝廷虽未必会立刻明令禁止传统的‘细足’之风——因为这涉及深层的审美和社会习俗,难以一蹴而就;但对于那种导致残疾的断骨缠足,必然是持否定和抑制态度的。你们看,这京城之中,女子出行相对自如,能承担各种劳作,便是明证。这种自然而健康的,或者至少是不影响基本功能的脚形,才是我们华夏自古以来更主流的形态,或者说,是至少被允许存在的常态。”

一番解释,引经据典,结合现实观察,条理清晰,彻底解开了刘菲含心中的谜团,也让白诗悦、袁薇、刁如苑对这段被误解的历史有了更深入、更真切的认识。

刘菲含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长久以来的认知负担,感慨道:“原来如此。看来历史书上的记载,有时为了强调某种现象,或者受限于史料,也只是截取了最极端、最引人注目的一面,反而忽略了更复杂、更广阔的真相。这样真好,这个时空的女子,至少目前看来,大部分不必受那种酷刑般的折磨,还能相对自由地行走在这天地之间。”她的目光追随着一个提着篮子、脚步轻快地从他们身边跑过的小女孩,眼中流露出欣慰。

阳光依旧明媚,透过光秃的枝桠,在六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洒在街道上那些为生活奔波的女子身上。董小倩悄悄地将裙摆放得更低些,完全遮住了鞋履,但她的步伐,在接下来的行走中,似乎比刚才更轻快、更坦然了一些。

戚睿涵看着身边这些来自不同时空、拥有不同知识背景、却因奇妙的命运聚集在一起的伙伴,再看着这逐渐恢复生机、并且似乎因为他和无数人的努力而走上了一条不同于他已知历史那条沉沦道路的北京城,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改变历史的欣慰,有对未来的期待,也有对这条新道路前方未知挑战的隐隐担忧。但无论如何,眼前这片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象,这场关于缠足历史真相的深入讨论,都让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他们正身处在一个正在被重新塑造的、活生生的历史现场,他们是参与者,也是见证者。

“走吧,”他最终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开朗与温和,将那丝忧虑暂时压下,“前门大街那边,听说新开了家南式茶楼,茶点颇为精致,口碑不错。我们去尝尝鲜,也顺便听听市井百姓们,对这些新政都有些什么议论。”

众人欣然应和,说笑着,继续向前走去,融入了永昌九年冬日北京城那渐渐复苏、充满希望的人流之中。新的律法、新的税制、还有这悄然改变着的社会风貌与身体观念,一切都预示着,这个新生的大顺王朝,正在摸索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道路,而他们的故事,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中,也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