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衡州劝降和桂岭易帜(1/2)
新笔趣屋【www.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最新章节。
暮春时节的衡州,总浸润在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与温热里。湘江浩渺的水汽,如同一条无形的巨纱,终日在城郭与远山间缠绕、氤氲,使得那些本该棱角分明的山峦轮廓,变得影影绰绰,仿佛水墨画上不慎滴染的淡墨,洇开了一片朦胧。
战争的铁蹄尚未直接践踏这片土地,但那股由北向南蔓延而来的紧张与萧条,已然如同无声的瘟疫,渗入了衡州城的骨髓。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面色多是凝重,市集不复往昔喧哗,摊贩稀疏,货物也显得寡淡,偶尔有几声叫卖,也很快湮没在沉闷的空气中,带不起一丝生气。
戚睿涵与董小倩牵着马,默然行走在这略显沉寂的街道上。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更反衬出周围的空寥。
戚睿涵早已习惯了明末的动荡,但每一次目睹民生之艰,心头仍不免压上重石。他身形挺拔,面容因常年奔波而略显风霜,但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此刻,那眼底深处正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如同湘江上化不开的浓雾。
董小倩侧过脸,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宇间。她一身利落的劲装,衬得身姿矫健,清丽的面容上带着关切。“元芝,”她声音轻柔,如同春风吹拂柳梢,“你真有把握说服桂王?他毕竟是朱明宗室,血脉相连,这份羁绊,非同小可。”她深知朱由榔与戚睿涵的结义之情,也明白宗室身份对于这位桂王而言,是何等沉重的枷锁。
戚睿涵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泥土芬芳与潮湿水汽的空气,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块垒一并排出。“正因他是我的义兄,更因他是朱由榔,而非冥顽不灵之辈,我才觉得有必要走这一趟。”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理性的分析:“于公,大明气数已尽,朱由崧倒行逆施,排除异己,连史可法、马士英这等重臣都难容,更是背信弃义,欲对诚心归顺的顺王下毒手。天下苦明久矣,人心离散,大顺方是希望所在。于私,”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微苦的弧度,“我不愿见义兄为这艘千疮百孔、必将沉没的破船陪葬。血脉是羁绊,但不应是束缚命运的枷锁。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我相信他懂得这个道理。”
他目光投向街道尽头那座依稀可见的王府轮廓,语气转为深沉:“至于把握……世事如棋,乾坤莫测,谁能说有十成把握?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但无论如何,这一趟,必须走。”
董小倩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了解戚睿涵,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炽热而坚韧的心。他做出的判断,往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能兵不血刃地说服桂王朱由榔归顺,拿下湖广,无疑将极大加速天下一统的进程,让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早日迎来安宁。这份愿景,支撑着他们一路前行。
桂王府的朱红大门依旧巍峨,保持着亲王的规制,但门庭却比戚睿涵记忆中冷清了许多。石狮无言,漆色在潮湿空气中显得有些黯淡,昔日往来不绝的车马轿舆不见踪影,只有几名侍卫肃立,神情警惕中透着一丝落寞。通传之后,两人很快被引了进去。府内庭院深深,廊庑寂寂,偶尔走过的仆役也都低眉顺眼,脚步轻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朱由榔在书房接待了他们。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常服,未戴冠冕,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束起。面色是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下的乌青如同晕开的墨迹,诉说着连日来的失眠与焦虑。见到戚睿涵和董小倩,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随即挥手屏退了左右侍从。
书房内只剩下三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卷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潮霉味。窗外,几株芭蕉叶阔大而略显蔫软,无人打理的花圃中,杂草已悄然侵占了几分领地。
“元芝,小倩姑娘,别来无恙。”朱由榔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如今局势纷乱如麻,你们此刻前来衡州,想必不是为了与为兄叙旧话家常吧。”他的目光落在戚睿涵脸上,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了然的沉重。
戚睿涵拱手,神色郑重,开门见山:“义兄明鉴。小弟此次冒昧前来,实非为私谊,乃是为义兄,为这湖广万千军民的前途命运而来。”
朱由榔轻轻叹了口气,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庭院中那几盆因疏于照料而叶片卷曲、色泽黯淡的花草,仿佛那便是他自身处境与大明江山的写照。
“是来劝降的吧。”他的语气平淡,不是疑问,而是带着疲惫的陈述,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是劝义兄择良木而栖,顺天应人。”戚睿涵纠正道,语气愈发诚恳,“义兄,如今局势已然明朗如镜。朱由崧在北京倒行逆施,忠奸不分,连史可法、马士英这等股肱之臣都不能见容,更是背信弃义,撕毁盟约,欲对诚心归顺的顺王行不仁不义之举。天下有识之士,早已心寒。民心向背,岂在朱明?反观大顺,自永昌皇帝以下,励精图治,整顿吏治,轻徭薄赋,民心所向,如百川归海。昔日联顺抗清,谁是真的为国为民,奋不顾身,谁是为一己私利,首鼠两端,义兄身处其间,亲身经历,当有深刻体会。”
朱由榔转过身,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眼中挣扎的痛苦之色愈发浓重:“元芝,你所言种种,我何尝不知?陛下……他确有许多不是,令人失望透顶。但你我既为兄弟,当知我的难处,我的枷锁。”
他抬手,指尖拂过身上常服的纹路,仿佛能触摸到那无形的亲王重担:“我乃太祖高皇帝血脉,大明宗室,世代受国恩浩荡。若我朱由榔,身为亲王,率先降顺,他日魂归九泉,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于地下?这‘投降’二字,千钧之重,系着朱家三百年的声誉,系着无数人的眼光……我,我担不起啊。”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苦涩,“这身血脉,这份身份,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是烙在骨子里的枷锁。”
书房内陷入一片凝滞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清脆却更显空寂。董小倩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目光低垂,她知道,此刻是男人之间,更是背负着不同命运的义兄弟之间的对话,任何外界的干扰都是多余的。
戚睿涵向前迈了一步,目光灼灼,如同暗夜中的星辰,紧紧锁住朱由榔游移的视线:“义兄,你口口声声所说的责任,究竟是对朱姓一家的责任,还是对天下亿兆百姓的责任?太祖高皇帝当年起于微末,提三尺剑,兴义兵,为的是什么?是为推翻暴元,解民倒悬,救斯民于水火。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见到今日之大明,君主昏聩不明,官吏贪腐成风,党争内斗不休,民生凋敝不堪,致使鞑虏乘虚入寇,山河破碎,社稷飘摇,他是否会痛心疾首,是否会捶胸顿足?是否会认为,这个由他亲手缔造的王朝,已然彻底背离了他当年的初衷与誓言?”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朱由榔心中激起更深的波澜,然后才继续道,语气放缓,却更显力量:“如今,大顺崛起于草泽,犹如当年太祖。李自成并非只知烧杀抢掠的流寇,其政策法令,多有利于民,安抚流亡,恢复生产,此乃有目共睹。反观朱由崧,可还有一丝一毫太祖皇帝那般恤民之心、进取之志?义兄,执着于一棵已然从根柢腐朽的巨木,只因它挂着‘大明’的旧日名号,而忽视旁边正在蓬勃生长、充满生机的新苗,这并非忠义,而是迂腐,是刻舟求剑啊。大明之气数,非人力可挽回,此乃天道循环,非战之罪。若真为朱明列祖列宗计,保全宗庙血食不致彻底断绝,使湖广乃至天下百姓不再受无谓战火蹂躏,方是真正的孝道,才是真正不负太祖皇帝救民于水火之真精神!顺势而为,归附大顺,并非背叛,而是顺应天命人心,承继太祖之志,在这破碎山河之上,开启一个新的篇章。”
戚睿涵的话语,一句句,一字字,如同重锤,敲打在朱由榔的心防之上,又如同利刃,剥开他层层包裹的犹豫与彷徨。朱由榔脸色变幻不定,时而因激动而泛红,时而因颓然而灰白。他喃喃重复着那几个字:“顺应天命……开启新篇……”这些念头,他何尝没有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反复思量过,只是那宗室的包袱太重,那“贰臣”的骂名太刺眼,让他始终难以迈出那最关键的一步。
“义兄,”戚睿涵的语气再次放缓,注入了更多真挚的情感,他提起旧事,“还记得当年在武昌,我们并肩作战,共御鞑虏吗?还记得我们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时的誓言吗?‘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福祸相依,共患难!’如今,便是我们兄弟,乃至天下苍生,最大的患难关头。我不愿见你被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归顺大顺,以义兄之才德,依然是桂王,可保宗族无恙;湖广军民可免刀兵之灾,生灵免遭涂炭;你也能摆脱这腐朽朝廷的束缚,真正一展胸中抱负,为这天下黎民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这难道不比为一个昏聩之君殉葬,为一个早已虚无缥缈、不得人心的‘名分’而苦苦挣扎,更有价值,更有意义吗?”
朱由榔久久不语,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沉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他踉跄着走到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紫檀木桌面,那上面,还随意搁着几份来自南京朝廷的公文,不是催促进兵,便是索要粮饷,字里行间充满了苛责与一种大厦将倾的无力感。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军中士卒面黄肌瘦、衣甲不整的模样,闪过衡州街头听闻加税诏令时百姓那麻木而又隐含着怨愤的眼神,再对比戚睿涵所描述的大顺治下,西安等地逐渐恢复的秩序与生机……那强烈的反差,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神经。
许久,朱由榔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虽然布满了血丝,但先前那份剧烈的挣扎与痛苦,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后的平静,以及一丝潜藏深处的决断光芒。他看向戚睿涵,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元芝,你……你且容为兄好好想一想。此事,关乎太多人的身家性命,关乎湖广一地的气运兴衰,我……需要一些时间。”
戚睿涵心中明了,朱由榔的心防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最后的坚持正在瓦解,此刻需要给他一个独自权衡、说服自己的空间。他郑重地拱手,语气诚恳:“理应如此。此等大事,自当深思熟虑。小弟与小倩便在城中驿馆等候义兄的消息。”
是夜,衡州城被浓重的夜色包裹,万籁俱寂,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宁静。桂王府内,朱由榔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戚睿涵日间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依旧在他耳边回响,与现实中朝廷的昏聩、军民的困苦、粮饷的匮乏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理智与情感。他悄悄起身,未惊动已然熟睡的王妃,只唤了两名绝对可靠的心腹侍卫,换上便服,牵马出了王府侧门,径直往衡州城外的军营而去。
夜色下的军营,并未沉睡,反而弥漫着一种压抑而不安的骚动。并非操练的号角,也非备战的喧嚣,而是一种源自饥饿与失望的低沉嗡鸣。朱由榔未惊动任何将领,示意侍卫远远等候,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潜入普通士兵驻扎的营区。隔着薄薄的营帐,里面传来的低声抱怨与议论,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唉,又是这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米粒数都数得清,肚里没食,哪有力气扛刀枪……”
“听说朝廷拔下来的饷银,还没出京城就被扒了几层皮,到咱们手里还能剩几个子儿?上面的老爷们倒是脑满肠肥……”
“打顺军?凭啥跟人家打?人家李闯王好歹给穷苦人分田减赋,咱们这些大明正牌官兵,连顿饱饭都混不上!”
“是啊,这仗打得憋屈。桂王殿下人是仁厚,可……可这大明朝,怕是真不行了,根子烂透了。”
“军费?军费还不都紧着陛下的嫡系中央军?咱们这些地方藩王的队伍,跟后娘养的似的,能有点残羹冷炙就不错了。”
“嘿,中央军也好不到哪儿去,上个月山西那边为啥溃败得那么惨?还不是因为朝廷层层克扣粮饷?田雄将军多好的将领,不过是想为手下弟兄争点活命钱,就被陛下……唉!”
“小声点,不要脑袋了?”
……
朱由榔默默地听着,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的心,随着每一句抱怨,每一声叹息,一点点向下沉,沉入冰冷的深渊。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炊事营附近,借着插在土垒上火把摇曳微弱的光线,看到那几只巨大的粥桶里,汤水清澈,米粒稀疏,确实几乎能映出人影来。一股混合着羞愧、愤怒与无力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他想起当年抗清之时,条件虽也艰苦,但军粮至少能保证士卒们基本果腹,维持战斗力,何曾想过会窘迫至斯?这残酷的现实,与戚睿涵描述的对比,是如此鲜明,如此刺眼,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又想起白日在府中,王妃也曾隐晦地向他提及,王府的用度已被一削再削,连宫中日常用物的采购都已显捉襟见肘,仆役的赏钱也许久未发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一个他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这个他身为宗室、誓死效忠的王朝,从根子上已经彻底烂透了,它的肌体已经坏死,无法再有效运转,无法再给予它的军队和子民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它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朱由榔在军营边缘黑暗的角落里站了许久,任由夜露浸湿了他的衣襟,寒意顺着肌肤渗入骨髓。他抬头望天,暮春的星空本该璀璨,今夜却因薄云笼罩而显得分外黯淡,寥寥几颗星子微弱地闪烁着,仿佛象征着大明那摇摇欲坠、即将熄灭的国运。
终于,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带走了他体内所有的犹豫、彷徨和那沉重的枷锁,眼中最后一丝迷茫散去,露出了如寒星般冷冽而决断的神色。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挣扎着穿透衡州上空的薄雾,将金色的斑点洒在驿馆窗棂上时,戚睿涵和董小倩被院落外传来的一阵急促马蹄声惊醒。他们推开窗户,只见一名身着王府服饰的侍卫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驿馆门前,恭敬地递上了一封密封好的信函。
信笺是上好的宣纸,带着淡淡的檀香,上面的字迹是朱由榔亲笔,力透纸背,却只有简短的一行:“元芝吾弟,兄已决断,可来王府一观。”
戚睿涵与董小倩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终于落地的轻松。他们迅速整理好衣冠,再次策马前往桂王府。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