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残阳如血,东瀛生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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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同无数冤魂的呜咽,持续不断地卷过南京残破的街巷。它肆意玩弄着地面的尘土、烧焦的木屑以及早已辨不出原形的碎布,将它们扬起,又狠狠摔下。更令人窒息的是,它从长江带来那股特有的湿冷气息——浓郁的水汽混杂着挥之不去的焦糊味,以及一种隐约的、如同腐败淤泥般的腥臭,这气味顽固地附着在每一寸空气里,渗透进每一道墙缝,宣告着这座曾经“南国佳丽地,金石帝王州”的巨城所经历的浩劫。目光所及,满目疮痍。

昔日巍峨的城墙多处坍塌,虽经清军占领后粗略修补,用黄土和乱石堆砌,但那巨大的伤疤依旧狰狞可怖,像是一条条丑陋的蜈蚣趴伏在城垣之上。城内更是狼藉一片,连绵的屋宇大多只剩下焦黑的骨架,无助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断壁残垣随处可见,一些倾倒的梁柱下,似乎还压着未能清理的物什,引人遐想其下的惨状。

秦淮河,这条曾经承载了无数才子佳人风流韵事的河流,如今浑浊不堪,水面上漂着烂木、杂物和说不清的污秽,只有几艘破败不堪、没了篷顶的小船沉默地系在岸边,随波晃动。再也听不到丝竹管弦的悠扬,看不到画舫凌波的璀璨,只有死寂和腐臭,证明着繁华的彻底逝去。

李大坤与金圣叹二人,身着洗得发白、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青色道袍,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在这几乎空无一人的主街上。他们的布鞋踩在碎石和瓦砾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在过分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扭曲地映在布满污渍、甚至偶尔能看到深褐色干涸痕迹的石板路上,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萧索。清军攻占又因前线战事被迫退出后,南京城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这具饱受蹂躏、劫后余生的躯壳,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偶尔,有几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百姓,裹着根本不足以御寒的破烂衣衫,缩着脖子匆匆走过。他们的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异响——哪怕是风吹动破窗纸的呼啦声,都会让他们浑身一颤,迅速隐入旁边的巷陌深处,消失不见。

与这些零星的幸存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队巡逻的清兵。他们大约十人,身着棉甲,手持闪着寒光的长枪,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走过,硬底皮靴踏在石板上的“咔嗒”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格外刺耳,像是在宣告谁才是这里的主宰。他们冷漠、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的废墟,如同在审视自己的猎场,那无形的、混合着暴力与死亡的威压,让本就稀少的行人更是避之不及,仿佛连空气都因他们的经过而凝固了。

“唉……”金圣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叹息仿佛是从肺腑最深处挤压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孟德当年笔下惨状,竟成今日我金陵写照。”他低声吟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怆与愤懑。他原本有些狂放不羁、疏朗洒脱的气质,在这些时日的颠沛流离与亲眼目睹的无数惨状磨砺下,已然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不开的痛苦。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被寒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那发髻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此刻也有些松散,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更显其落魄与内心的不平静。

李大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嘴唇紧抿着,形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他那张平日里在宫中当御厨总管时总是带着和蔼、甚至有些圆滑笑容的圆脸,此刻也紧绷着,眉头深锁,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作为穿越者,他曾在书本上、影视作品中读过看过无数关于战争残酷的描述,抽象的文字与画面也曾带来震撼与同情。但只有当亲身站在这片真实的废墟之上,呼吸着这混杂着死亡、绝望与硝烟味道的空气,亲眼看到那些麻木或恐惧的眼神,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与巡逻清兵带来的压迫感,他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这不仅仅是诗句,这是血淋淋的现实。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背上的包袱,那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是一些他沿途收集的、或许能在敌后派上用场的小物件——几块打火石,一小卷韧性不错的麻绳,甚至还有几味常见的、但经过他这“太医”之手可能发挥不同效用的草药。当然,还有他始终舍不得丢下的、自制的几样简易炊具——一把厚背菜刀磨得锋利,一个小巧的手摇石磨,几样特制的调料罐。这是他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乃至开展他心中那个庞大而危险计划的本钱。

两人在一处相对完好的临街铺面前停下脚步。这铺子原先似乎是个绸缎庄,门板破了几块,剩下的也布满裂纹,招牌歪斜地挂着,上面的金漆早已剥落,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锦”字。里面空空荡荡,积满了灰尘,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鼠从角落窜过,迅速消失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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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此处了。”李大坤深吸一口气,打量着这间破败得如同鬼屋的铺面,目光中却燃起一丝微小但坚定的光芒,“位置尚可,虽不在最繁华处——何况如今也无甚繁华可言——但靠近几个巷口,若有百姓逐渐回归,人来人往……总比那不毛之地、完全无人问津强。”

金圣叹环视四周,又叹了口气,但这叹息之后,语气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甚好。此地虽破败,却正合我等隐匿行事。乾坤兄,你在此经营酒食,抚慰凡人之肠胃,亦能耳听八方;我与子壮、金堡他们,便去抚慰世人之心魂,于无声处听惊雷。内外呼应,或可……在这铁幕之上,撕开一道裂口。”

当晚,在城南一处他们临时租住的、家徒四壁的简陋房间里,金圣叹果然带来了两人。房间四壁漏风,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明,映照着几张凝重而疲惫的面孔。

一人身材高瘦,面容清癯,颧骨突出,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乃是湖北黄冈名士刘子壮;另一人年纪稍长,约莫四十上下,神色坚毅,额头眼角已有了深刻的皱纹,带着几分书卷气与历经风霜的沉郁之色,是浙江仁和学者金堡。两人同样身着不起眼的道袍,虽面带菜色,衣衫敝旧,但眼神中都透着一股不屈的、如同暗夜星辰般的火光。

“这位便是李大坤,李道长。”金圣叹压低声音,语气郑重地介绍,“此前曾在宫中……如今亦是志在驱除鞑虏、光复华夏的同志,于医道、庖厨皆有精深造诣,非常人也。”

刘子壮与金堡闻言,齐齐拱手,低声道:“见过李道长。”并无多言,但眼神交汇间,已是一种在危难中建立起来的、无需宣之于口的信任与认同。他们都是江南有名的士人,清军南下,家园沦丧,或亲身经历了扬州、江阴的惨剧,或亲友罹难,自身不愿剃发易服,忍受屈辱,心中积郁了无尽的悲愤与国仇家恨。这才听从金圣叹的暗中联络,甘冒抄家灭族的奇险,潜回这龙潭虎穴般的南京城,意图寻机再起。

“眼下情形,诸位都已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李大坤作为东道,率先开口,他的山西口音在刻意控制下,显得低沉而有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清虏占据此地,虽兵力驻守,控制严密,但民心未附,积怨已深,此正是我等可用之机。硬碰硬,我等手无寸铁,自是螳臂当车,唯有隐于市井,如春雨润物,悄然发动百姓,积蓄力量,方是长久之计,亦是唯一可行之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继续道:“我意,便在那临街铺面,开一小小酒肆。不为盈利,只为有个稳妥的落脚、联络之处,更能借酒食之便,结交三教九流,探听消息,暗中串联。这烹饪之事,乃我所长,亦可借此稍解百姓饥寒之苦,结些善缘。”

金圣叹接口道,眼中闪烁着思想者的光芒:“善,大隐隐于市。我与子壮、金堡,便以云游道人之名,在城外乡野及城内僻静之处,借讲经布道、祈福消灾为名,聚集乡民百姓。这道教源流深远,根基深厚,百姓多信之,不易惹清虏疑心。届时,便可暗中传递消息,宣扬华夷之辨,激发抗清之志。子壮兄擅辩,金堡兄博学,正可各展所长。”

刘子壮点了点头,声音清越却带着冰泉般的冷峻:“清廷虽厉行剃发易服,‘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试图从根本上摧垮我汉人衣冠文物,断我文化之根。然其高压之下,民怨如积薪,只待星火。昔日陈胜吴广振臂一呼,便可撼动强秦。我等便要做那点燃薪火之人,即便身死,亦要让这火焰照亮这黑暗世道的一角!”

金堡补充道,语气更为谨慎持重:“确需万分谨慎。听闻清廷鹰犬甚多,已有所察觉江南士心不稳,派了不少细作混迹市井,更有那投靠他们的汉军旗、包衣奴才,为虎作伥,四处查探,罗织罪名。我等言行,务必小心,联络需有暗号,信息传递需有隐秘之法,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出师未捷身先死。”

四人围着那摇曳的油灯,又细细商议了具体的联络暗号(如特定角度的摆放碗筷,不同数量的铜钱放置)、信息传递方式(利用中空的竹竿、夹层的食盒)以及初期活动的范围与策略(李大坤主城内,金圣叹三人分区域活动,避免同时暴露),直到夜深。窗外,寒风呼啸着掠过屋檐,发出鬼哭般的声音,更衬托出屋内这微弱却异常顽强的人声所代表的、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

接下来的几日,李大坤便全身心投入到整顿那间破败铺面的事务中。他亲自动手,寻来些还算完整的木板,仔细修补那几块破损的门板,虽然手艺粗糙,但求牢固。他花了大力气清扫屋内积年的尘土,铲除墙角的蛛网,用找来的旧木料、甚至是一些断砖,勉强搭起了几张歪歪扭扭的桌子和几条长凳。他并未做任何多余的装饰,一切都以实用、不惹眼为主,力求看起来就像一个挣扎求生的落魄小贩的营生。

他又设法用身上仅剩的银钱,通过一些隐蔽的渠道,弄来了一些最基本的锅碗瓢盆和有限的米面粮油。得益于他在穿越后磨练出的、尤其是曾在南明宫中担任御厨总管时积累的精湛厨艺,以及对明末现有食材和调味品的熟悉运用,他很快就利用这些有限的、甚至可称劣质的资源,炮制出几样看似普通,却滋味十足的菜式。

一锅用零星捡来的猪骨、加上在城墙根挖来的野菜熬制的浓汤,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汤色奶白,暖胃暖心;几张用粗粮混合少许白面烙成的饼,外表焦香,内里柔软;甚至是一碟用粗盐和少许偷偷配置的香料精心腌制的萝卜干,都成了这乱世中难得的美味,带着一种令人怀念的、“家”的温暖味道。

他没有挂出醒目的招牌,没有燃放鞭炮,只是在门口用一根竹竿,挑了一面小小的、不起眼的青布酒旗,上面用木炭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食”字。酒肆,或者说更像是一个简陋的食摊,便在这片废墟之中,悄无声息地开了张。

起初,只有几个胆大的、实在饥渴难耐的附近居民和零星散兵游勇,抱着试探的心态,揣着几枚铜钱进来。但当他们尝到李大坤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家”的温暖与精细味道的食物后,那麻木的脸上偶尔会闪过一丝惊异和短暂的满足。口碑便这样靠着口耳相传,在绝望的底层民众中悄然散开。

这小小的、破旧的铺面,开始有了些许人气。白天,李大坤总是沉默地忙碌着,劈柴、生火、揉面、熬汤,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一个乱世中只想糊口的小人物的谦卑与麻木。但那双看似低垂的眼睛,却在不经意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观察着每一个进来的食客——他们的衣着、口音、神态、交谈的只言片语。他这里卖的不仅是食物,更是一处能让紧绷的神经暂时松弛片刻的避风港。

几口热汤下肚,身体暖和起来,警惕性便会不自觉地降低。而在这松弛中,往往能漏出一些真实的信息,或是抱怨清兵的残暴,或是担忧前线的战事,或是传递某些街谈巷议。李大坤默默地听着,记在心里,如同辛勤的蜜蜂,从杂乱的花丛中采集可能有用的花粉。

与此同时,金圣叹、刘子壮、金堡三人,则分头行动,如同暗夜中的流萤,活跃在南京城内外更广阔的天地。他们手持拂尘,背着装有简单法器、符箓和干粮的布袋,完全一副云游四方的苦行道人模样。在城外的村落,他们为饱受战乱和清军压榨之苦、失去亲人的农民做法事,超度亡魂,借着讲解《道德经》、《太平经》中“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的篇章,巧妙地融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乱自上作,民可从义”的道理,激发乡民对故国的怀念和对清廷暴政的不满。

在城内破败的庙观、废弃的祠堂或者聚集的难民棚区,他们则以“消灾解难”、“宣讲劝善”为名,聚集起那些无所依靠、心中充满迷茫和怨恨的人群。金圣叹那特有的、充满机锋与激情的言语,往往能深入浅出,将历史典故与现实苦难结合,听得人血脉贲张;刘子壮的沉稳犀利,剖析时局一针见血,引人深思;金堡的引经据典,则更能打动那些略有知识的落魄士人的心。

他们讲述岳飞抗金、文天祥抗元的忠义故事,隐喻当下的时局,激励气节。那被清廷高压政策压抑的怒火与不甘,如同地底奔流的灼热岩浆,在这些看似随意的、充满宗教色彩的布道中,被悄然引导、汇聚,寻找着未来可能喷发的契机。

就在李大坤的酒肆刚刚有了点起色,金圣叹等人的布道也开始在一些底层百姓和落魄士人心中播下反抗的种子,南京城的敌后斗争初现雏形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另一场关乎未来局势的暗流也在涌动。

一队人马,历经海上风浪颠簸,终于抵达了天津卫码头。此时正值严冬,海风凛冽,天色阴沉。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日本传统武士礼服的中年男子,面容肃穆,眼神沉静中带着岛国使者特有的审慎与不易察觉的好奇。他便是德川幕府派往新兴大清国的使团正使,森下伯平。踏足这片陌生而广袤的土地,他尚未不及感受中华上国的余韵,立刻就被码头上一种奇特的、令人不安的景象所吸引。

只见一队身着号衣的清兵,手持乌黑油亮的皮鞭,正大声呵斥着码头上的苦力、小贩和那些看似无所事事的过往行人。在清兵的驱赶和鞭影下,那些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的百姓,如同受到惊吓的羊群,纷纷朝着他们使团的方向,慌乱地跪拜下去,额头紧紧触着冰冷肮脏的地面,不敢抬起。

动作仓促而机械,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又仿佛纯粹是出于对皮鞭深入骨髓的恐惧。森下伯平甚至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因为腿脚不便,跪拜得稍慢了些,背上立刻挨了清脆的一鞭子,老人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身子伏得更低,几乎蜷缩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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