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苛政如蝮,敌后星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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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三年的仲秋,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酷烈。北地的寒风,仿佛自极北的冰原席卷而来,带着刺骨的凛冽与一股子蛮横的杀伐之气,毫无阻碍地掠过已然臣服的华北平原,直扑京师。它呼啸着卷过紫禁城那一片片金灿灿的琉璃瓦顶,在重重宫阙、深深殿宇间穿梭、撞击、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却又始终吹不散那凝聚在帝国权力核心——武英殿内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与威严。
殿内,巨大的蟠龙柱支撑着高阔的穹顶,阴影幢幢。仅有几处窗户透进惨淡的天光,与殿内数十盏宫灯、以及御座前巨大炭盆中跳跃的火焰交织,映照出一张张或凝重、或惶恐、或谄媚、或麻木的面孔。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银霜炭燃烧时特有的、略带甜腻的气息,但这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弥漫在每个人骨髓里的寒意。
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并未如常礼居于臣位,而是端坐在御座旁特设的一张宽大蟠龙大椅上。这张椅子虽非真正的龙椅,但其规制、雕饰,乃至摆放的位置,都无不彰显着主人那超越臣格、睥睨天下的权势。他身着石青色五爪蟒袍,外罩玄狐端罩,身形虽不算特别魁梧,但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座积蓄着雷霆的山岳,沉静中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相比之下,端坐于正中龙椅上的顺治皇帝福临,年仅冲龄,身着明黄龙袍,小小的身躯在宽大的椅背中更显单薄。他努力维持着天子的威仪,但那双尚存稚气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与惊怯。珠帘之后,孝庄太后的身影若隐若现,静默如深海。
殿内,唯有炭盆中偶尔爆起的“噼啪”声,以及官员出列奏报时那刻意压低、带着十二分谨慎甚至颤抖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更反衬出那无处不在的寂静是何等沉重。
“臣……兖州知府赵始发,叩见皇上,叩见摄政王。”一个带着明显颤音的声音打破了凝滞。只见一名身着四品文官补服、年约四旬的官员,疾步出列,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凉刺骨的金砖地上。他深深地伏下身子,额头紧贴地面,官袍的后背,在昏暗的光线下,能清晰地看到一片迅速洇开的深色水渍——那是冷汗,并非因殿内寒冷,而是源于内心极致的恐惧。
他强压下喉咙里几乎要溢出的哽咽,用力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清晰,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启奏皇上,摄政王。兖州境内,确……确有数户灾民,因去岁蝗灾肆虐,田亩几近绝收,今春又逢数十年不遇之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官府……官府虽竭力赈济,然杯水车薪,加之……”他顿了一下,似乎想提及吏治腐败导致赈济不力,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加之灾情过重,民生实在维艰。彼等灾民,实是家徒四壁,借贷无门,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才……才逃入了城外的徂徕山中,自行……自行垦殖了些许无主山地,结庐而居,采集野果,挖掘草根,以求……苟全性命,延续血脉。”
他的话语,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他努力为那些灾民开脱,试图唤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臣接报后,不敢怠慢,即刻遣人详查。现已查明,彼等入山灾民,共计七户,男女老幼三十九口,皆为本地老实农户。入山之后,只为糊口活命,日夜辛勤,开垦之地不足二十亩,所种亦不过是些番薯、杂粮。至今为止,并未有偷盗抢掠之行径,亦未与山中传闻之匪类有任何勾结。臣……臣亲眼所见,其中尚有嗷嗷待哺之婴孩,白发苍苍之老妪,其状……实在可怜。”
说到这里,赵始发似乎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微微抬起了头,但目光依旧不敢直视御座方向,只是盯着眼前冰冷的地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请求:“臣……臣斗胆,昧死恳请皇上、摄政王天恩浩荡,念其情有可原,实为饥寒所迫,或可……或可网开一面,允其下山,由官府设法另行安置;或……或就准其在官府划定之特定山地,继续自谋生路,按期缴纳微薄田赋。如此,既显我皇上天恩如海,体恤黎民疾苦,亦可彰朝廷仁政,收揽人心……”
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是细微,尤其是在说出“自行垦殖”、“网开一面”等词时,明显能感觉到殿内气氛骤然紧绷,仿佛无形中有一张巨弓被拉满,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匍匐在地,不敢再言,只能听到自己那颗心在胸腔里如同擂鼓般疯狂跳动,撞击着耳膜,仿佛要挣脱束缚蹦出来。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同僚们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甚至是幸灾乐祸的寒意。
沉默在大殿中蔓延,这沉默并非空无,而是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低气压,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炭火的噼啪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一些汉臣低垂的眼帘下,目光闪烁,心中或许在为赵始发叹息,或许在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担忧,无人敢在这时发出丝毫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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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却又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终于从蟠龙大椅的方向响起,如同冰锥,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赵始发,”多尔衮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铁钉般砸入众人的耳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你,可知罪?”
赵始发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额头再次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带着哭腔:“臣……臣愚钝,一心只念灾民凄苦,若有不当之处,请……请摄政王明示。”
“愚钝?”多尔衮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彻骨的寒意与轻蔑,“好一个‘愚钝’。我大清律例明载,凡天下山川林泽,矿藏物产,未经朝廷勘定、官府准许,皆属皇产,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垦殖、渔猎。此乃太祖、太宗皇帝所定之祖宗成法,维系国本,岂容轻忽?徂徕山,乃朝廷之山,受萨满天神庇佑,一草一木,一鸟一兽,皆承天恩,岂容贱民肆意妄为,毁坏山林灵脉,亵渎神明?”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赵始发和所有汉臣的心上:“此等行径,其一,亵渎神灵,动摇我大清立国之根基!其二,更紧要者,若放任此风,今日灾民可因饥荒入山,明日乱臣贼子便可借机据险而叛,啸聚山林,聚众为祸。今日你为他们垦殖二十亩山地求情,他日就有人敢为你求情,裂土封王。规矩一坏,国将不国。你身为朝廷四品知府,牧民之官,不思严查缉拿,以儆效尤,反倒为其张目,妄议朝廷法度,以‘仁政’之名,行悖逆之实?赵始发,是谁给你的胆子?”
最后一句“是谁给你的胆子?”,已是厉声喝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武英殿上空。殿内众臣无不浑身一紧,头颅垂得更低,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缩进官袍里。一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赵始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一片冰凉。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嘴唇哆嗦着,最后的求生欲和那份读书人残存的良知驱使着他,发出了绝望的辩驳:“摄政王明鉴,明鉴啊!那些灾民……那些灾民实是因长期饥荒,官府……官府赈济不力,又无地可种,实在是走投无路,才逃入深山苟延残喘。他们……他们不过是求一口饭吃,自力更生,未曾触犯其他律法,何至于……何至于要以‘亵渎神灵’、‘聚众为祸’这等大逆之罪论处啊?朝廷若行仁政,当以民为本,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放肆!”多尔衮勃然变色,猛地一掌重重拍在座椅的蟠龙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御案上的笔架都微微晃动,“仁政?本王与皇上,扫平流寇,定鼎中原,使天下免于糜烂,这便是最大的仁政!朝廷法度,便是为了江山永固,社稷长安,容不得丝毫逾越。法度如山,岂容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在此妄加质疑,巧言令色?你口口声声‘以民为本’,却不知‘国法’二字,方是维系天下的根本。你今日敢为几个刁民质疑国法,他日就敢质疑皇上,质疑本王。此等歪风邪气,断不可长!”
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眼神涣散的赵始发,仿佛那已是一个死人。他转而面向龙椅上的福临,微微躬身,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带着绝对的权威:“皇上,兖州知府赵始发,罔顾国法,袒护不法刁民,更兼妄议朝政,其心可诛,其行可鄙。此风若开,各地效仿,国法荡然无存。臣,多尔衮,恳请圣裁,立即将赵始发革去所有官职功名,押赴市曹,斩立决。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年幼的福临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凛冽杀气惊得微微一颤,他有些无措地侧头,望向珠帘之后。珠帘轻晃,其后那道模糊而沉稳的身影,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福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那尚且瘦小的身躯,模仿着记忆中父皇和摄政王的威严,用尚带稚气却刻意压低的嗓音道:“准……准摄政王所奏。赵始发,大逆不道,即刻……处斩!”
“皇上,摄政王,臣冤枉,臣是为民请命啊——兖州百姓苦啊——”赵始发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喊,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打断。侍卫铁钳般的大手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拖拽起来,毫不留情地向殿外架去。他的官帽掉落在地,花翎折断,衣衫凌乱,求饶声、辩白声最终都化作了消失在殿外凛冽寒风中的呜咽。
殿内重新恢复了那种令人压抑的宁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死寂。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赵始发绝望的气息,混合着炭火味,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众臣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引起那蟠龙大椅上之人的注意。
多尔衮面色稍霁,但眼神依旧冰冷如刀,他缓缓扫视着殿下噤若寒蝉的满汉大臣,目光所及之处,人人低头。他顿了顿,用一种决定蝼蚁生死的平淡语气,继续处置着徂徕山的后续:“至于徂徕山中那几个不知死活、胆敢玷污皇产的灾民……洪承畴。”
“臣在。”一位身着清朝一品仙鹤补服,面容精干沉稳,目光内敛的中年汉臣应声出列,躬身施礼。正是已降清多年,如今颇受重用的原明朝蓟辽总督洪承畴。
“着你即刻前往兖州,接手知府事务。”多尔衮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差事,“首要之务,便是调派绿营兵勇,入徂徕山,将那七户逃亡灾民,无论男女老幼,妇孺孩童,悉数缉拿,就地处决,不得走脱一人!将其首级全部悬挂于兖州城楼,昭示四方。凡我大清臣民,需谨记,敢有触犯律例,私垦山林者,这便是唯一的下场!”
洪承畴面色不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听到的只是清理路边杂草的命令。他毫不犹豫地深深躬身,声音平稳无波:“臣,洪承畴,遵旨!”
他心中或许有瞬间的波澜,或许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也曾是明朝的督师,或许对那三十九口无辜百姓有一丝怜悯,但这一切,都早已被多年官场沉浮、现实的残酷以及对自身权势地位的维护所磨平、所掩盖。在这位说一不二的摄政王面前,他深知,唯有绝对的、毫无迟疑的服从,才能保住现有的一切,甚至更进一步。
处置完兖州之事,多尔衮似乎意犹未尽,又提起不久前发生的另两桩震动朝野的事件,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如同北地永不融化的冰霜:“尔等需当谨记!前有朝鲜使臣金熙聪,不识我大清体统,妄自尊大,朝贡礼仪多有怠慢亵渎,已依律正法,头颅送回朝鲜,以儆效尤。后有青州知府邴春华,罔顾圣恩,竟敢上奏折,妄言什么‘满汉一体’,请求拆除满城,消除隔阂?此等言论,分明是离间满汉,动摇我国本,实属十恶不赦。现已查明,邴春华心怀叵测,诽谤朝廷,已凌迟处死,诛连九族,其邻里乡党,也已一并连坐严惩!”
他的话语,一句比一句冰冷,一句比一句血腥,如同无形的枷锁,一层层套在殿内所有大臣,尤其是汉臣的心头:“尔等皆需引以为戒,时刻自省。我大清之政策,乃太祖、太宗皇帝所定,并经本王与皇上钦准,只能不折不扣,严格执行。任何人,不得有丝毫质疑,不得有半分懈怠。凡有阳奉阴违、妄加议论、心存侥幸者,赵始发、邴春华之下场,便是尔等之前车之鉴!”
这最后的警告,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冻结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异动与心思。群臣彻底噤若寒蝉,唯有在领班大臣的带领下,机械地、用尽全身力气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音,在空旷而压抑的大殿中空洞地回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
武英殿内的血腥与肃杀,如同这年秋天的寒潮,迅速弥漫开来。消息通过各种渠道——快马、密探、商队、甚至是江湖流言,越过千山万水,试图穿透清军严密的封锁线,向着南方,向着一切仍在抵抗的区域传播。
数日后,黄昏。陕西,凤翔府,平西侯府。
这座府邸原是明朝一位藩王的别院,如今成了吴三桂的驻跸之所。虽经战火,但主体建筑依旧保持着昔日的恢弘气象,只是飞檐斗拱间,多了几分军营的肃杀。庭园中的草木已见凋零,落叶在渐起的秋风中打着旋儿,更添几分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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