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铁幕垂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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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顺治三年,南明弘光二年,三月。
长江的冰凌早已化尽,浑浊的江水裹挟着去岁冬日的肃杀与尚未完全消融的寒意,奔腾东去,仿佛一条受伤的黄色巨龙,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咆哮。江岸两侧,垂柳确已抽了新绿,嫩黄的芽苞在料峭春风中微微颤抖,本该是渔歌互答、草长莺飞的时节。
渔舟不见了踪影,唯有几艘悬挂着镶蓝边三角龙旗的清军哨船,如同嗜血的水蚊,在江心逡巡。空气中弥漫的,不是花香与泥土的清新,而是若有若无的火药硫磺味、以及一种更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腐烂与石灰的死亡气息。武昌城,这座雄踞江汉的千年重镇,此刻正被这前所未有的战争阴云紧紧包裹。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不再是间歇性的轰鸣,而是变成了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仿佛天际滚动的闷雷,永无止息。每一次巨响传来,大地都为之微微震颤,城墙上被反复夯土填补的缺口处,便簌簌落下碎砖与尘土。硝烟如同肮脏的纱幔,低低地悬浮在城头与旷野之间,将本应明媚的江南春色撕扯得支离破碎,天地间一派灰蒙。
清军的攻势,确实如同八月十八的钱塘江潮,一波猛似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多铎坐镇于城外一座临时垒起的高台之上,身披精钢锁子甲,外罩锦袍,目光冷峻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场。自去岁南京城下受挫,铩羽而归,这位豫亲王心中便憋着一股邪火。虽然后续在湖广、陕西等地攻城略地,有所斩获,但南明与那伙“流寇”顺军,似乎因那场意外的胜利而凝聚了几分诡异的韧性,抵抗意志并未如预期般消沉,反而在局部变得更加顽强。
此次,他挟雷霆之势,尽起精锐,兵锋直指武昌,志在必得。此地,乃长江中游之锁钥,控扼江汉之咽喉。拿下武昌,则江南门户再开,西可逼荆襄,南下可压湘赣,整个南明的腰肋便暴露在铁蹄之下,战略意义非同小可。他不仅要胜,还要一场彻彻底底、足以震慑所有抵抗力量的碾压式胜利。
城头之上,武昌知府倪懋熹扶着冰冷的雉堞,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望着城外如林的旌旗,那密密麻麻的营帐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仿佛一片吞噬生机的铁灰色森林。
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那些在灰蒙蒙天空中盘旋的怪物——那是叛投清廷的张晓宇,在原始“神火飞鸦”基础上改良后的“飞机”,一种能更稳定地盘旋、并精准投掷爆炸物与毒气罐的载人火风筝。它们像巨大的、不祥的乌鸦,时而俯冲,时而拉升,每一次动作,都意味着城头某处将腾起火光或弥漫开致命的黄绿色烟雾。
城墙在连日不计成本的轰击下,已是千疮百孔,多处出现了巨大的豁口,尽管守军民夫日夜不停抢修,用门板、沙袋、乃至拆毁的房屋梁柱填补,依旧显得岌岌可危。守城士卒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甲胄破损,但眼神中仍残存着与这座城池共存亡的决绝。他们奋勇,他们嘶吼着将滚木擂石砸下,用为数不多的火铳、弓箭还击,但在清军绝对优势的火力,尤其是那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毒气攻击下,伤亡极其惨重。士气,如同这春寒中的温度,正在一点点,不可逆转地消磨、降低。
倪懋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一股铁锈味弥漫开来,那是过度紧张和缺水导致。“求援的使者……又派出去了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问着身边同样满脸烟尘、甲胄染血的参将。
“回府尊,”参将抱拳,声音同样疲惫,“已派出三批。分别前往南昌陛下行在、长沙何抚台处,还有……衡州桂王府。”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补充道,“只是,桂王府那边,恐怕……希望渺茫。”
倪懋熹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他何尝不知。桂王朱由榔坐镇衡州,名义上受封“监国”,麾下聚集了何腾蛟、堵胤锡等一批能臣干将,兵马钱粮颇为可观,若能倾力来援,凭借其生力军,内外夹击,未必不能解武昌之围。
然而,那位深居桂王府后宅的马太妃,朱由榔的生母,向来以保全儿子势力为首要,对出兵援助外省战事素来消极,尤其忌惮损耗桂藩的本钱根基。去岁南京告急,朝廷檄文如雪,桂藩就未曾出一兵一卒,朝廷亦无可奈何。如今武昌之围,比起南京,在马太妃眼中,恐怕更是“外省闲事”了。
果然,数日后,一匹快马驮着一名背上插着三支箭矢、气息奄奄的信使冲回城内,带回了衡州桂王府的回信。绢帛上的字迹工整婉约,语气谦卑恭敬,但意思却如冰锥般冷硬明确:桂藩兵微将寡,首要之责在于镇守衡永,保境安民,防范境内土司异动。且太妃近来凤体欠安,忧思成疾,殿下纯孝,需日夜侍奉汤药于榻前,实在难以分兵驰援武昌,恳请朝廷和武昌守军体谅藩镇艰难云云。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传开,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在凛冽的现实面前,摇曳几下,几乎彻底熄灭。城外的炮火,似乎感知到了城内弥漫的绝望,变得更加猛烈和急促起来。一种末日将至的压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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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远在西北的西京已然陷落,顺军主力在李自成带领下,且战且退,迁都于更为偏僻艰苦的凤翔府。局面之艰难,可谓存亡绝续之秋。然而,身处凤翔的戚睿涵,在经历了初期的震惊与挫败后,并未陷入绝望。
他深知,历史的洪流在此刻因为他们的介入已经发生了偏转,抗清斗争正如他所知的历史上许多以弱胜强的战争一样,进入了最残酷也最关键的战略相持阶段。清军虽锋锐无匹,火器更因张晓宇的加入而获得跨越式提升,但其战线拉长,后勤压力必然倍增,内部满汉之间的矛盾、贵族之间的倾轧,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显现。
而南明与顺军,只要能在最猛烈的攻击下稳住阵脚,顶住这波压力,在持久的消耗中寻机反击,利用更广泛的民众基础和复杂的地理形势,未必没有胜算。关键在于,这些原本互相敌视、猜忌的势力,能否真正摒弃前嫌,形成协同作战的合力。
当武昌告急、桂王拒援的噩耗,通过顺军自己的情报网络传到凤翔时,戚睿涵正与董小倩在城郊一座简陋的工坊内,仔细检视新赶制出来的一批防毒面具。这些面具用浸过药液的厚棉布、木炭过滤层和皮革制成,结构粗糙,却是应对清军毒气攻击的无奈之举。
“情况如何?”董小倩见戚睿涵放下手中的信报后,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不由得问道。她一身利落的青色短打,腰间不仅佩着戚睿涵为她设计的改进版长剑,还别着两把燧发短铳,历经战火洗礼,昔日秦淮河畔名妓的柔媚已被淬炼成一种飒爽的英气,眉宇间锐利如刀。
“武昌……快撑不住了。”戚睿涵的声音低沉,“倪知府连发求援信,各地皆难以抽调兵力,最关键的是……衡州桂王,再次拒绝了出兵。”
“又是那位马太妃,”董小倩闻言,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鄙夷与愤怒,“当真是阴魂不散!当初她那个兄长马吉翔在河南,为了保存实力,就敢擅自撤军,致使防线崩溃;如今国家糜烂至此,她竟还只惦记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全然不顾唇亡齿寒。朱家天下,就是败在这些只顾私利的宗室勋戚手里!”她的言辞激烈,带着明显的恨铁不成钢。
戚睿涵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凤翔府灰黄的天空,分析道:“深宫妇人,眼界有限,更惧风险。加之朱由榔本人性格仁柔,近乎懦弱,缺乏人主应有的决断,事事以母命是从,这才困守衡州,画地为牢。武昌若失,衡州便是清军下一个觊觎的目标,这道理他们难道真不懂?或许不是不懂,而是心存侥幸,以为凭借湘南山水能偏安一隅,或者……指望着别人先去拼命。”
“那我们该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武昌陷落,让清军如此轻易地拿下江汉要地。”董小倩走到他身边,语气坚定。
“自然不能。”戚睿涵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有神,“李大帅新败于西京,元气未复,各部需要时间收拢整顿,难以直接支援湖广。如今局面,能说动桂王,或者说,能帮朱由榔打破那层桎梏出兵的,或许只有我们了。我们熟悉未来大势,了解其中利害,更重要的是,我们与各方都算有些香火情谊,是相对中立的‘外力’。”他顿了顿,看向董小倩,“小倩,我们得再去一趟湖广,去衡州。”
董小倩毫不犹豫地点头,没有丝毫惧色:“好,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乱世,总要有人去做这些看似不可能之事。”
两人意见统一,立刻行动。他们辞别了正在整军经武、面色凝重的李自成,李自成虽对前景忧虑,但仍拨给了他们一小队最为精锐可靠的“老营”骑兵作为护卫。一行人轻装简从,快马加鞭,避开清军主要攻势路线和控制的官道,专拣山间小路、废弃驿道,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赶往衡州。
一路行来,但见田园荒芜,蒿草过人,村落十室九空,残垣断壁间偶见乌鸦起落。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流民扶老携幼,络绎于道,眼神麻木而绝望,如同无声的河流,流向未知的、或许同样悲惨的前方。战争的创伤,如同巨大的犁铧,在这片曾经富庶繁华的土地上犁出了深深的沟壑,留下满目疮痍。戚睿涵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心中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更感肩上责任之重大。若不能阻止清军,这样的景象,将会蔓延至整个华夏。
历经艰险,抵达衡州时,已是暮春时节。相较于沿途的破败,衡州城似乎还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静。桂王府邸坐落城中,虽无北京紫禁城的恢弘壮丽,却也殿宇连绵,飞檐斗拱,戒备森严,自有一番藩王气度。然而,在戚睿涵眼中,这气度之中,却透着一股固步自封、死气沉沉的沉闷,仿佛一潭不见波澜的死水。
戚睿涵以“大顺特使、前南京协防钦差”的身份,向桂王府递上了求见的名帖。通传之后,两人被引至王府一处偏殿等候。殿内陈设典雅,紫檀木的桌椅泛着幽光,博古架上摆放着些瓷器古玩,空气中熏着淡淡的檀香,宁静而压抑。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与殿外乃至一路所见的乱世景象,恍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种反差,让戚睿涵和董小倩都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内侍躬身引着一位身着亲王常服的年轻男子步入殿中。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清秀白皙,甚至带着几分未褪尽的少年文弱,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迟疑与不安,正是桂王朱由榔。
“小王朱由榔,见过戚特使,董姑娘。”朱由榔的声音温和,却缺乏中气,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底气不足,他甚至还对着董小倩这个“女子”微微拱手,显得礼数周全却又有些拘谨过头。
戚睿涵与董小倩上前,依礼参见。短暂的、无关痛痒的寒暄过后,戚睿涵决定不再迂回,直入主题,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向朱由榔:“殿下,在下此番冒昧来访,实为武昌危局,为我华夏文明存续之大事。清虏势大,火器凶悍异常,尤以叛徒张晓宇所制‘飞机’、毒气为甚,武昌军民虽浴血奋战,然城防已多处崩坏,伤亡惨重,旦夕难保!”
他观察到朱由榔眼神闪烁,似乎想避开这个话题,便加重了语气:“殿下,武昌若失,则江汉门户洞开,湖南北屏尽失,清军铁骑可沿湘江南下,亦可西进荆襄,届时水陆并进,衡州岂能独善?殿下坐拥湖广精锐之师,麾下何腾蛟、堵胤锡皆忠勇善战之良将,钱粮储备亦足。值此社稷危难、山河破碎之际,正应挺身而出,挥师北援,既可解武昌数十万军民倒悬之危,亦可保湖湘之地免遭战火蹂躏,更可彰殿下身为太祖苗裔、卫国护民之赤胆忠心。不知殿下何以仍按兵不动,坐视友军困危,山河沦丧?”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句句敲打在朱由榔的心上。
朱由榔闻言,脸上立刻掠过一丝窘迫、慌乱与无奈,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戚睿涵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锐利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常服上精致的刺绣,声音更低了:“特使所言……句句在理,皆是正论。寡人……寡人亦知唇亡齿寒,同气连枝之理,岂不愿挥师北上,以纾国难?只是……只是……”他欲言又止,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只是母妃她……”
最终,他化作一声悠长而充满无力感的叹息:“母妃认为,我桂藩职责在于镇守衡永,保境安民,此乃朝廷法度。朝廷自有朝廷的方略,各地有各地的防区。若轻率出兵,万一有失,非但无助于大局,反恐折损朝廷元气,亦使衡州百万百姓陷入战火,此罪寡人万死莫赎。且……且母妃近来凤体违和,心悸眩晕,寡人需晨昏定省,亲奉汤药,实在……实在是难以远离膝下,尽忠难以尽孝,寡人……唉……”这番说辞,显然早已在他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说得流畅,却毫无力量,充满了自我开脱的意味。
这番反应,早在戚睿涵预料之中。他并未动怒,而是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躁,放缓了语气,但言辞更加恳切,也更加犀利,直指核心:“殿下,您可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大明疆土尽丧于清虏之手,神州陆沉,社稷倾覆,桂藩又如何能独保衡州这一隅偏安?马太妃心系殿下安危,舐犊情深,此乃人之常情,在下亦能理解。然,殿下,真正的安危,不在于高墙深池,不在于拥兵自保,而在于天下大势,在于民心向背啊!”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朱由榔,不容他再躲避:“殿下乃太祖高皇帝血脉,天潢贵胄,身份尊崇。如今国难当头,陛下迁驻南昌,正需宗室藩王挺身而出,砥柱中流,凝聚人心。殿下若能在此时,于武昌危殆之际,毅然提兵北上,挽狂澜于既倒,救生灵于涂炭,非但武昌军民感念殿下再生恩德,天下忠义之士、有志之臣,亦必望风归心,景从殿下。此乃殿下树立威望,不负祖宗社稷寄托,成就中兴伟业之千载良机啊!”
他声音激昂,带着极强的煽动性:“反之,若坐视武昌沦陷,湖广崩坏,届时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殿下?百官万民,是会赞颂殿下之‘孝’,还是会唾骂殿下之‘懦’?史笔如铁,千秋万世,又会如何记载殿下今日之抉择?是力挽狂澜的英主,还是……苟安误国的庸王?”最后四个字,他刻意放缓了速度,一字一顿,重重地砸在朱由榔的心头。
朱由榔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显然被“史笔如铁”和“庸王”这两个词深深刺痛了。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要反驳,想说“并非不愿,实是不能”,想说“母命难违”,但在戚睿涵所描绘的宏大叙事和历史评价面前,这些理由都显得如此苍白和私人化。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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