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铁火河南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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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铳手,稳住,等他们的楯车进入三十步内,瞄准推车的鞑子,听我口令,齐射!”

“滚木,对准楯车顶部,给我狠狠地砸,砸碎那些龟壳!”

“金汁,快,浇下去,烧死这些狗娘养的!”

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吼声,再次压过了伤员的呻吟和火炮的轰鸣,重新成为了城头的主旋律。幸存的弓弩手们,强忍着对敌方炮火的恐惧,从垛口或缺口中探出身子,将复仇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虽然大部分箭矢被坚固的楯车挡住,发出“夺夺”的闷响,但仍有不少利箭,巧妙地穿过楯车的观察孔、射击孔或是缝隙,射入后面清军队列,引起一片痛苦的惨叫和短暂的混乱。

滚木和擂石被守军合力抬起,从高高的城头抛下,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在清军的楯车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巨大的冲击力往往能将楯车砸得木屑飞溅,甚至直接解体,或将躲闪不及的清军士兵连人带甲砸成肉泥,场面惨不忍睹。

那些烧得滚沸、散发着恶臭的“金汁”,则被用长柄铁勺舀起,沿着城墙泼洒而下。被这滚烫毒液淋到的清军,即使隔着盔甲,也会被烫得皮开肉绽,剧痛难忍,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感染,那凄厉到非人的哀嚎声和空气中弥漫的恶臭,甚至比刀剑的直接杀伤更具威慑力,足以让最勇敢的士兵也为之胆寒。

关宁军那寥寥无几、幸存下来的老旧火炮,也在炮手们的操作下,断断续续地进行着还击。炮弹落入清军冲锋的队伍中,偶尔也能造成一些杀伤,打乱其进攻节奏。但无论是射速、威力,还是精准度,都与清军的新式火炮相去甚远,往往开火没几次,就会招来对方炮火的集中报复,炮位很快便被压制,甚至被直接摧毁。

战斗从一开始,就跳过了所有试探,直接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白热化阶段。双方围绕着那道已经残破不堪的城墙和墙下那道正在被逐渐填平的护城河,展开了寸土不让的惨烈争夺。清军仗着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和士气高昂,攻势一波猛过一波,如同不断拍击礁石的海浪。而关宁军则凭借城墙的地利、丰富的守城经验和顽强的战斗意志,死死地钉在城头,用生命填补着缺口,用一切可能的手段,给予进攻者巨大的杀伤。

与此同时,洛水河畔,另一场风格迥异但同样紧张残酷的战斗,也在悄然进行。

戚睿涵趴在丘陵顶端的茂密草丛中,身下是潮湿的泥土和散发着清香的草根。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把经过自己参与改进的火铳,木质枪托抵在肩窝,铳身还带着清晨的凉意。他目光锐利如鹰,透过草丛的缝隙,仔细扫视着河对岸清军的一举一动。

董小倩伏在他身旁不到一尺的地方,她那柄出鞘的长剑横在身前,剑身在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微光。她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对岸,另一半则高度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树林和草丛,防备可能出现的清军斥候或小股渗透部队。

他们身后,散布在丘陵各处的神射手们,也都如同融入了环境一般,屏息凝神,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紧握着武器的手指,显示着他们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清军的主攻方向毫无疑问在城池正面,但为了达成战术上的完美,防止守军从水路获取增援、运送物资或秘密撤退,豪格也派出了数支规模不小的部队,试图在洛水几处水流相对平缓、河岸坡度较小的河段,搭建浮桥,或者寻找可以涉水而过的浅滩,以便从侧翼对河南府形成包围,或者至少进行牵制性攻击。

当前就有一支约千人规模的清军部队,在一个甲喇额真的指挥下,正在距离戚睿涵他们埋伏点上游约一里处,利用携带的船只、木板和绳索,忙碌地架设着一座简易浮桥。另外,还有几支人数在二三十人左右的清军骑兵小队,如同幽灵般沿着河岸来回巡逻,马蹄偶尔踏碎河边的卵石,发出清脆的声响,显然是在侦察其他可能的渡河点,并警戒可能来自对岸的袭击。

“目标出现了。”戚睿涵压低声音,对悄悄匍匐到自己身边的火铳队正说道。那队正是一名面容黝黑粗糙、眼角有着深刻皱纹、眼神却像年轻人一样锐利沉稳的老兵,名叫王铁柱。“看到那个骑在杂色马背上,穿着亮银色镶蓝边盔甲,正对着架桥士兵指手画脚、大声吆喝的头目了吗?”戚睿涵用眼神示意着方向,“看他的盔甲制式和身边亲卫的规模,至少是个甲喇额真,是这支渡河部队的最高指挥官。还有他身边那个拿着令旗的传令兵,以及左边那个戴着红缨尖顶盔的,估计是个牛录章京。记住我们的原则,擒贼先擒王,优先射杀军官和关键人员,打掉他们的指挥中枢,让他们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

王铁柱眯着一只眼睛,顺着戚睿涵示意的方向仔细观察了片刻,沉稳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明白,戚公子。弟兄们都盯着呢。”他打了个简单的手势,身后分散埋伏的三十名火铳手,都悄悄而缓慢地调整了铳口的方向,利用草木掩护,各自锁定了河对岸那些明显是军官身份的目标。其余的一百多名弓弩手,也在各自小队长的示意下,张弓搭箭,或者端起劲弩,瞄准了那些正在河边忙碌架桥的工兵和负责外围警戒的游骑。

“稳住……呼吸放平,手指放松……等他们再靠近河中心一些,或者停留的时间再长一点,确保进入我们火铳的最佳杀伤射程。”戚睿涵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有些加速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个时代的战斗,但亲自指挥并参与这种带有现代狙击色彩的精准猎杀行动,还是头一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渗出的汗水,以及喉咙里那种干涩紧张的感觉。他强迫自己回想军训时教官教授的射击要领,回想物理课本上关于弹道学的简单原理,试图用理性的知识驱散本能的恐惧。

对岸的清军,显然没有意识到,死亡已经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悄然张开了獠牙。那名甲喇额真似乎对浮桥的搭建进度非常不满,正挥舞着马鞭,对着手下的一名牛录章京和几个白甲兵大声地呵斥着什么,情绪激动,身影在相对空旷的河岸边显得颇为醒目。他身边那个拿着令旗的传令兵,也不时地跑前跑后,传达着命令。

“就是现在!”戚睿涵看准时机,那名甲喇额真正好勒住马匹,指向河面,动作有一个短暂的停滞。他猛地低喝一声,同时屏住呼吸,食指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几乎是同时,几声略显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火铳射击声,划破了洛水河畔相对宁静的空气。

戚睿涵瞄准了那名甲喇额真胸膛偏上的位置,扣动扳机瞬间,一股巨大的后坐力猛地撞在他的肩窝,铳口瞬间腾起一团浓密的白烟,刺鼻的硝烟味扑面而来。他顾不上肩膀的微痛和呛人的烟雾,立刻眯起眼睛,紧张地透过烟雾和草丛的缝隙向对岸望去。

只见对岸那名正在大声叫嚷的甲喇额真,身体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一顿,挥舞马鞭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瞬间洇开的大片血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即像个破麻袋一样,直接从马背上重重地栽落下来。他身旁那名拿着令旗的传令兵,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弹丸击中面门,整个头颅如同烂西瓜般爆开,红的白的溅了一地,一声不吭地倒地身亡。另外几个明显是军官打扮的人,包括那名戴红缨尖顶盔的牛录章京,也纷纷中弹,或捂着胸口,或抱着手臂,惨叫着跌下马背或倒地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而致命的打击,来得太过突然和诡异,对岸的清军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和恐慌之中。

正在架桥的士兵们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地看着倒地的军官们;沿着河岸巡逻的骑兵惊慌地勒住躁动不安的马匹,四处张望,试图找出袭击的来源,却只看到对岸那片寂静的、仿佛隐藏着无数杀机的丘陵林地;一些士兵本能地寻找掩体,或者举起盾牌,紧张地对着河对岸。

“第二队,弓弩手,目标架桥工兵和暴露的骑兵,覆盖射击,放!”戚睿涵强忍着初次指挥狙杀成功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的眩晕感,立刻抓住时机,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松开了弓弦,扣动了弩机!一片密集的箭矢,如同突然腾起的死亡之云,带着“嗖嗖”的破空声,越过近百步宽的河面,覆盖了清军架桥区域和部分骑兵巡逻路线。

虽然因为距离较远,箭矢的动能有所减弱,穿透力下降,但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不明方向的箭雨,配合着军官被精准狙杀带来的心理震撼,效果极其显着。更多清军士兵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架桥工作彻底陷入了停滞,整个渡河部队乱作一团。

“打得好!”趴在戚睿涵身边的董小倩,目睹了这干净利落、战果显着的一击,忍不住低声赞道,看向戚睿涵的目光中,钦佩之意更浓。她虽然武艺高强,于近身搏杀、江湖技击之道远超戚睿涵,但于这种远距离、依靠地形、时机和武器性能进行精确打击的战术组织与指挥,却自愧弗如。戚睿涵将现代特种作战的零星理念与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所展现出的效果,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武功”。

清军毕竟是久经战阵的精锐,最初的混乱过后,残余的低级军官和一些老兵,开始试图组织反击。一些弓手朝着戚睿涵他们所在的大致方向,盲目地抛射箭矢,但距离太远,箭矢飞过河面后已是强弩之末,大多无力地斜插在河滩的淤泥里或落入河水中,激起小小的水花。

一些悍勇的骑兵也开始尝试寻找水浅的地方,试图涉水过河,发起反击。但洛水河岸地形复杂,淤泥深浅不一,加之守军事先在一些可能的涉渡点水下设置了简单的木桩、荆棘等障碍,清军骑兵的尝试进展缓慢,且在这个过程中,又成了河对岸弓弩手的活靶子,接连被射落马下。

“第一组,第二组,立刻按预定方案,向乙号阵地转移。动作要快,注意隐蔽!第三组,进行掩护射击,阻滞敌军试探性渡河!”戚睿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转移命令。他深知己方人数处于绝对劣势,最大的优势就在于隐蔽性、机动性和射击的精准性。一旦射击位置暴露,被对方的大队人马锁定,或者招来哪怕一门轻炮的轰击,他们这支小部队顷刻间就有覆灭之危。

在他的指挥下,神射手们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火铳手和弓弩手们迅速而有序地撤离了最初的射击阵地,沿着事先侦察好的、有丘陵反斜面掩护的小路,猫着腰,快速而安静地向数百米外第二个预设的埋伏点转移。整个过程中,队伍保持静默,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草木的窸窣声。

他们的骚扰与狙杀战术,取得了显着的成效。这支试图在侧翼渡河的清军部队,被彻底打乱了步骤和建制,中级军官损失惨重,指挥系统陷入瘫痪,士兵们人心惶惶,不知所措,架桥工作完全陷入了停滞。消息很快被快马传回了清军主阵,报到了豪格那里。

“什么?洛水对岸有埋伏?专杀我军官?”正志得意满、等待着正面城墙被突破消息的豪格,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有多少人?是哪部分的明军?”

“回禀王爷,”探马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汇报,“看对方的火铳射击声和箭矢密度,人数似乎不多,估计最多两三百人。但……但其打法极其刁钻歹毒,火力异常精准,而且行踪飘忽,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我们的人过了河,在丘陵林地间难以展开队形,搜索困难,反而屡屡遭到冷枪冷箭的袭击。”

“哼,不过是些藏头露尾的鼠辈,雕虫小技!”豪格冷哼一声,虽然嘴上不屑,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凝重。军官被大量狙杀,对士气和指挥效率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传令,派一个梅勒章京,带两个甲喇的人马,给我彻底扫清洛水对岸那些讨厌的老鼠;再从那边的炮队里,调两门轻便的佛朗机炮过去,给我轰平他们可能藏身的山头。我倒要看看,是他们躲得快,还是本王的炮子快!”

“嗻!”

然而,戚睿涵的小队充分利用了对洛水河畔丘陵林地地形的熟悉,以及戚睿涵制定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灵活战术,不断在几个预设的埋伏点之间轮转、机动。时而集中三十支改进火铳,对试图重新组织起来、在新的地点尝试架桥或渡河的清军军官,进行又一轮精准狙杀;时而指挥弓弩手,对靠近河岸的清军步兵队列进行一轮密集的齐射骚扰。

清军派出的扫荡部队,兵力虽众,但在河网纵横、丘陵起伏、林木丛生的复杂地形中,难以发挥人数优势,队形也无法有效展开,反而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还屡屡遭到来自不同方向、不同距离的冷枪冷箭袭击,虽然依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和悍勇,也给戚睿涵的小队造成了一些伤亡,但始终无法将其合围或彻底清除。渡河计划被严重迟滞,预定从侧翼包抄牵制的战术目标,迟迟无法达成。

洛水河畔这看似不起眼的僵持与消耗,无形中为河南府正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主城墙防线,分担了不小的压力,牵制了相当数量的清军兵力,也挫伤了其部分侧翼部队的锐气。

时间,在河南府城内外惨烈的厮杀和洛水河畔紧张的猎杀与反猎杀中,缓慢而沉重地流逝着。日头逐渐升高,爬过中天,又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哀伤,缓缓向着西边的天际沉坠下去,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一片凄艳而悲壮的血红色。

河南府外城的攻防战,已经持续了整整大半天。清军依靠着绝对的优势兵力和凶猛的火力,不计伤亡地持续猛攻。城墙多处破损严重,甚至有小股最为悍勇的清军白甲兵,一度凭借楯车的掩护和飞梯云梯的架设,成功地登上了残破的城头,与守军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战。但每一次,都被关宁军的将士们,用血肉之躯,用同归于尽的打法,硬生生地打了下去,将缺口重新堵上。

吴三桂亲自持刀上阵,他的那柄家传宝刀已经砍出了数个缺口,沾满了黏稠的血浆。他的亲兵家将们更是奋勇当先,如同救火队一般,哪里出现险情,就冲向哪里,用生命扞卫着主帅和防线。

杨铭身先士卒,左臂早被一枚激射而来的碎石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只是让随军郎中简单地用布条紧紧捆扎止血,便继续奔走呼号,指挥若定。吴国贵则如同彻底疯狂的猛虎,挥舞着那柄门板似的大刀,浑身浴血,不知疲倦地冲杀在最前线,刀下亡魂无数,他自己也添了数道新伤,却恍若未觉。

城墙上下,真正意义上的尸积如山,血流成渠。守军的尸体和清军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层层叠叠,几乎填满了城墙的马道和墙根下的空地。鲜血浸透了墙砖的缝隙,汇聚成一道道细小的溪流,沿着城墙的坡度流淌下来,将原本土黄色的护城河水,染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浑浊的暗红色。空气中混合的硝烟味、血腥味、焦糊味、粪汁的恶臭味,更加浓烈得化不开,几乎形成了有形的屏障,令人每呼吸一口,都感到阵阵反胃和眩晕。

守军的伤亡在急剧增加,战斗力在持续下降。箭矢、滚木、擂石等消耗品也即将告罄。每个人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全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一股对身后土地和袍泽的责任感在强行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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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名身上带着烟火气息、铠甲上满是尘土和血渍的士兵,匆忙跑到正在一处缺口后休息、喘息着的吴三桂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着最新收到的消息:“侯爷,瞿式耜瞿大帅从汝宁府传来消息……”

吴三桂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期待:“瞿大帅怎么说?援兵何时能到?”

那士兵脸上露出苦涩和无奈,声音低沉下去:“汝宁……汝宁地区连日暴雨,道路泥泞不堪,积水过膝,军队……军队一时调动困难,粮草转运更是艰难。瞿大帅再次……再次强调,要侯爷您率领关宁军将士,务必死守河南府,拖住鞑子主力,为朝廷整军备战争取时间……”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另外,朝廷……朝廷为缓解河南府的压力,展现天恩,已经……已经强令距离我们相对较近的马吉翔马都督麾下的一个千户所,前来驰援。据说……不日即可抵达。”

“怎么又是马吉翔?”吴三桂霍然站起,瞪大的双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声音因为极度的失望和愤怒而有些颤抖,“朝廷是没人可用了吗?还是觉得我吴三桂和这几万关宁军儿郎的命不值钱,需要马吉翔这货来掺和?他那个千户所,满打满算能有多少人?几百?一千?顶什么用,还不够鞑子一个冲锋?”

那士兵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吴三桂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言语中充满了同样的无奈与绝望:“侯爷息怒……据兵部塘报,目前我们河南府附近,确实……确实只有马吉翔这一支队伍,名义上归朝廷节制,且能够……调动。其他的兵马,不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就是同样因暴雨受阻,道路不通,朝廷……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没办法……好一个没办法!”吴三桂仰天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与嘲讽。他不再看那士兵,而是将目光投向城外那连绵不绝、仿佛永远也杀不完的清军营寨,以及更远处,南京的方向。他知道,所谓的“朝廷援军”,恐怕永远也等不来了。所谓的“死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死”而已。

夕阳的余晖,如同泼洒的鲜血,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红色,也映照着下方同样被血色浸染的城池和原野。这血色黄昏,仿佛预示着关宁军和这座城池的命运。

清军似乎也感到了疲惫,或者说,豪格认为第一天的攻击已经达到了消耗守军、试探虚实的战略目的,不愿意在夜晚降临后,在情况不明的城墙下进行更加危险的作战。他下令鸣金收兵,响亮的钲声在战场上回荡,清军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缓缓地、保持着警戒阵型,撤回了他们那片灯火逐渐点亮的庞大营地。

随着清军撤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和炮火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伤兵们再也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是幸存者们劫后余生、脱力般的粗重喘息声,以及城内隐隐传来的、失去了亲人的百姓们绝望的哭泣声。

城头上,劫后余生的关宁军将士们,几乎连站立的力量都没有了,纷纷虚脱地瘫倒在血泊、瓦砾和同伴的尸体之间。许多人目光呆滞,望着血色天空,仿佛灵魂已经随着白日的厮杀离去。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笼罩着残破的城墙。那是一种掺杂着巨大的悲痛、极度的疲惫,以及一丝对还能看到明天太阳的、近乎麻木的庆幸的复杂沉默。

吴三桂拄着那柄已经砍缺了刃的长刀,站在一段被火炮几乎轰平的城楼废墟上,望着城外密密麻麻、如同满天繁星般点燃的清军营火,又回头看了看城内那些在废墟间升起的、为死者烧纸的缕缕青烟和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脸上没有任何守住了一天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身为统帅却无力回天的、沉重的凝重。

第一天,他们守住了。

但这仅仅是第一天。后面还有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七天,或者,直到城破人亡的那一刻。

戚睿涵和董小倩带着损失了数十人、人人带伤、疲惫不堪的狙击小队,趁着夜幕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绕过清军可能的侦察,返回了城内。当他们再次登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墙,看到眼前那副如同阿鼻地狱般的惨烈景象时,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仿佛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

虽然他们在洛水河畔成功迟滞了清军侧翼的渡河行动,狙杀了包括一名甲喇额真、三名牛录章京在内的十余名中低级军官,给清军造成了相当的混乱和伤亡,但相比于主城墙今天所承受的、如同炼狱般的压力和守军付出的惨重代价,他们的努力和取得的战果,显得如此微薄,甚至有些徒劳。

“我们……守住了第一天。”吴三桂看到他们安全返回,嘶哑着嗓子说道,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他身上的山文甲已经破损多处,沾满了凝固的血块和黑色的烟炱,脸上也多了几道被飞石划破的血痕。

戚睿涵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吴三桂那写满疲惫与坚毅的侧脸,想说几句安慰或鼓劲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默默地转过头,和吴三桂一样,望向城外那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敌军篝火。那火光,如同嗜血野兽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将河南府城紧紧地、死死地包围在中央。

夜色渐深,城头上重新点燃了火把,士兵们开始轮换休息,军医和民夫们忙碌地救治着伤员,工匠和辅兵则趁着夜色,拼命抢修着白天被摧毁的工事。一种悲壮而惨烈的气氛,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夜空中,无声地弥漫着,沉淀着。

远在南京的那个朝廷,那个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弘光朝廷,此刻又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那位沉迷酒色的弘光皇帝,那些争权夺利的阁老大臣们,是否会因为河南府这一天的惨烈坚守,而稍微改变主意,派出那在承诺中却迟迟未见踪影的真正援兵?

戚睿涵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没有任何答案。他只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再次升起时,更加残酷、更加血腥的战斗,还在等待着这座城池,等待着这里的每一个人。而他和张晓宇这两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在这片古老的战场上,以这种敌对的方式,所进行的这场殊死较量,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