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民心铸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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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风,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流和蒙古高原的沙尘,在崇祯十七年的十月,已然褪尽了秋日最后一丝温存,显露出凛冽如刀锋的本色。它呼啸着刮过山西大同那饱经风霜的城头,将墙上“平西侯吴”的军旗撕扯得猎猎作响,仿佛在演奏一曲苍凉而悲壮的边塞挽歌。风穿透了关宁军士卒身上略显单薄的征衣,侵入骨髓的寒意,让这些曾经在辽东与八旗劲旅血战多年的老兵,也不由得紧了紧衣领,搓动着冻得发僵的手指。
军营之中,气氛凝重远甚于这深秋的严寒。自山海关归降大顺,后又经历明顺西结盟抗清,辗转接受南明弘光朝廷的诏安,整编为明军虎贲军第八路军序列后,这支曾经装备精良、享誉天下的关宁铁骑,如今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昔日锃亮的铠甲如今布满了刀劈箭凿的痕迹,缺乏保养而显得暗淡无光;箭壶中的雕翎箭稀疏零落,许多箭矢的尾羽都已破损不堪;火铳手们分到的铅弹也屈指可数,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裹着,仿佛那是最后的希望;更别提那日渐消耗却难以补充的火药,受潮、结块者甚众,让火器威力大打折扣。战马的草料供应时断时续,原本膘肥体壮的辽东骏马,如今也能看出肋骨的轮廓。铠甲兵刃的损耗,粮草辎重的维系,军饷的长期拖欠,无一不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平西侯吴三桂与他的心腹将领们心头,也压在每一个普通士卒的肩上。一种无声的焦虑和对未来的茫然,在军营中弥漫。
帅府之内,几个硕大的炭盆燃烧着,努力驱散着北地深秋的湿寒,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以及凝聚在吴三桂眉宇间的浓重阴霾。他身着一袭常服,却依旧难掩行伍多年的英武之气,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布满了血丝,眼角眉梢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桌案上,摊开着一份由军中斥候和零星情报拼凑而成的简陋舆图,上面用朱砂粗略地标注着清军三路大军的动向:爱星阿、吴克善、孔有德,这三个名字如同三把悬于头顶的利剑,代表着至少十万虎狼之师正朝着大同方向压迫而来。
吴三桂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最终,他才对肃立身旁的戚睿涵和刚刚匆匆赶来的大同知府姜镶开口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形势逼人啊。爱星阿、吴克善、孔有德,三路十万大军压境,兵锋直指我大同。南边,阮大铖、田仰、左良玉等人虽信誓旦旦,愿为吾后盾,然则远水难解近渴,且其心难测。军中现状,尔等皆知,箭矢不足,火药匮乏,粮饷短缺,将士们衣甲单薄,如何能抵挡建奴精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无充足军械粮饷支撑,大同城……恐难久持。”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甘与沉重。
戚睿涵站在下首,看着吴三桂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紧锁的眉头,心中亦是焦虑万分。他,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因一场意外穿越到这风云激荡的明末,凭借对历史走向的些许了解,劝阻了吴三桂直接投清,引导其先降大顺再联明抗清,但历史的惯性巨大,现实的困境远比书本上的描述更为残酷。他深知历史上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的晋商能量巨大,范永斗、王登库等“八大皇商”家族在明末清初的动荡中,通过与后金(清)的走私贸易,提供了大量军需物资乃至情报,积累了巨额财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战局走向。这些地头蛇,或许是目前最快能获得补给的门路。
他沉吟片刻,上前一步,拱手提议道:“长伯兄,姜大人,眼下局势危急,常规渠道缓不济急。山西晋商,富甲天下,坐拥巨资,其财富积累,多赖这北地商贸。如今国难当头,守土有责,大同若失,他们的身家产业亦将不保。是否可延请城中及附近几位有头脸的富商巨贾过府一叙,由侯爷与姜大人陈明利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他们看在桑梓之情、家国大义的份上,慷慨解囊,以助军资?若能得他们鼎力支持,军需之困或可立解,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姜镶闻言,捋了捋颌下已经有些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他久在山西为官,对本地这些商贾了解甚深,知其多是精明算计、在各方势力间长袖善舞之辈,与关外的满清恐怕也并非全无瓜葛。但眼下确实山穷水尽,此乃无奈之举,或许真能榨出些油水来。
姜镶顿了顿点头道:“戚公子所言,不无道理。这些商贾,平日囤积居奇,家资巨万。下官与他们倒也打过些交道,可代为邀约。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这些商海浮沉之人,最是重利,心思活络,惯于观望风色。能否说动,犹未可知。或许……他们更看好关外那位的前景也未可知。”最后一句,他说得声音极低,但在场几人都听得明白。
吴三桂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焰,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影笼罩。他深知这些商人的秉性,但也知道这是目前看来最直接的办法。他猛地站起身,断然道:“无论如何,总要一试。总不能坐以待毙。便劳烦姜知府即刻安排,以本侯与知府衙门的名义,今晚就在府中设宴,请他们务必赏光。姿态放低些,就说……本侯有要事相商,关乎大同安危,亦关乎诸位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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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大同知府府邸的花厅却是灯火通明。为了这次宴请,府中仆役尽力张罗,相较于军营的肃杀和物资的普遍匮乏,此处显得格外“富丽堂皇”——虽然这富丽也带着几分战时的将就与刻意营造的痕迹。厅内悬挂着几盏精致的宫灯,烛火摇曳;地上铺着略显陈旧但依旧厚实的地毯;一盆盆炭火燃烧得正旺,驱散了夜的寒意。桌上陈列着大同当地能搜罗到的美酒佳肴,虽无京城御宴的奢华,却也鸡鸭鱼肉俱全,香气四溢。一队乐师在角落演奏着舒缓的丝竹管弦,试图在这危城之中,营造出一种短暂的、虚幻的融洽与祥和气氛。
被邀请来的数位晋商代表人物如期而至。他们个个衣着光鲜,面料多是上好的绸缎,在这物资紧张的时刻尤显夺目。盐商包二郎身材圆胖,面团团的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的笑容,一双小眼睛却精光四射;绸布商华大骨干瘦精明,言谈举止间带着商人的圆滑;油商赵麻子脸上果然有几颗浅麻子,说话时习惯性地搓着手,眼神闪烁。此外还有几位经营粮食、当铺的老板,无一不是大同城内乃至山西都排得上号的富户。
他们脸上堆着职业性的、谦卑而客套的笑容,向端坐主位的吴三桂、作陪的姜镶和特意被安排在下首重要位置的戚睿涵行礼问安,口中说着“拜见侯爷”、“姜大人安好”、“这位公子有礼”之类的场面话,举止看似恭敬,眼神深处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疏离、审视,以及一种商人对局势本能的评估。
吴三桂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抬手示意众人入座:“诸位皆是山西栋梁,日理万机,今日能拨冗前来,本侯感激不尽。不必多礼,请坐,请坐。”
姜镶作为地方官,也笑着打圆场:“是啊,今日侯爷设宴,一是感念诸位平日对地方事务的支持,二来,也是想与诸位贤达共商守城大计。来来来,先满饮此杯,愿我大同平安,诸位生意兴隆!”
觥筹交错之间,宴会似乎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进行。商人们小心翼翼地奉承着吴三桂和姜镶,称赞侯爷用兵如神,知府大人治理有方,对坐在吴三桂下首、气质与众不同的戚睿涵也投去了探究的目光,私下低声打听这位“戚公子”的来历。戚睿涵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冷静地观察着这些即将决定大军能否获得补给的关键人物。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暗流涌动。吴三桂知道不能再等,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那清脆的磕碰声仿佛是一个信号,厅内顿时安静下来,乐师也知趣地停止了演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手握重兵、此刻却不得不向他们“求助”的平西侯身上。
吴三桂环视众人,目光在每一张富态的脸上停留片刻,他的语气变得沉痛而恳切,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推心置腹:“诸位都是山西翘楚,家业丰厚,见识广博,这大同乃至山西的繁华,离不开诸位的经营。如今局势之危,想必诸位比本侯更清楚。关外建奴,虎视眈眈,如今更是集结爱星阿、吴克善、孔有德三路大军,号称十万,汹汹而来,意欲侵我疆土,屠我百姓。大同乃三晋门户,京师屏障,一旦有失,则山西震动,北地尽陷鞑虏铁蹄之下。届时,玉石俱焚,无人可以幸免!”
他稍微停顿,让话语中的分量沉淀下去,看到有人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才继续道:“吴某不才,受朝廷与虎贲军第八路军李大帅重托,镇守于此,麾下儿郎皆不惜此身,愿与鞑子血战到底,卫我疆土,保我桑梓。然……”他话锋一转,声音带着几分艰涩,甚至刻意流露出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军中如今,实是困难重重。器械匮乏,箭矢不足,火器难以为继;粮饷不继,将士们饥寒交迫,犹自巡防城头,枕戈待旦。守城御敌,非独军队之事,亦关乎在座每一位的身家性命,关乎我大同乃至三晋父老的生死存亡!”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今日请诸位前来,绝非强索,实是恳请!希望诸位能念在家国大义,桑梓之情,看在同为大明治下子民的份上,慷慨捐助,助我军渡过此番难关。钱财物资,用于购置军械,补充粮饷,便是加固了我大同的城墙,便是给了守城将士多一分杀敌的力量,便是保住了诸位的身家产业。他日若得保全乡土,驱逐鞑虏,朝廷与百姓必不敢忘诸位之功!本侯在此,亦可立下字据,今日所助,待局势稳定,朝廷必有封赏,或可折抵税赋,断不让诸位吃亏!”
吴三桂这番话,可谓软硬兼施,既有大局陈述,利害剖析,也有利益承诺,甚至带上了个人情感的恳求。然而,话音落下,厅内却陷入了一阵更加令人难堪的沉默。富商们或低头盯着面前酒杯中晃动的涟漪,仿佛能从中看出什么玄机;或拿起筷子,漫无目的地拨弄着盘中的菜肴;或相互交换着眼神,用他们商场上惯用的无声语言沟通着,却无人率先回应。炭火噼啪作响,更衬得厅内寂静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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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沉默仿佛持续了很久,终于,盐商包二郎抬起他那张圆胖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更加愁苦万分的表情,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站起身,对着吴三桂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哭腔:“侯爷忧国忧民,一片丹心,小人等感佩万分,五内俱沸。侯爷与将士们守土之艰辛,小人等岂能不知?只是……唉,实在是天不佑我。”他捶胸顿足,“不瞒侯爷,家母近来身染沉疴,卧床不起,每日需用老山参、灵芝等名贵药材吊着性命,那钱财真如流水般花费,库房早已空虚,债台高筑。小人虽有心报效朝廷,助侯爷一臂之力,实在是……实在是力不从心,有心无力啊。还望侯爷明鉴!”他说得情真意切,眼角似乎还挤出了两滴眼泪,若非戚睿涵早知道这些晋商的家底,几乎都要信了。
包二郎话音刚落,绸布商华大骨立刻接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渲染的惊惶,仿佛清军已经兵临城下:“侯爷明鉴,姜大人知晓,非是小人等吝啬,不识大体,实是那关外鞑子凶残成性,听闻其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寸草不留,堪比蝗虫过境。小人在关外辽东、宣府等地的几处产业、货栈,投下了大半身家,早已被鞑子强占了去,伙计生死不明,货物血本无归,损失之惨重,几乎动摇根基啊。如今携家带口逃难至大同,已是惶惶不可终日,如同惊弓之鸟。城内产业也因战事影响,凋零不堪,仅能勉强维持一家老小生计,实在是拿不出余财助饷了。还望侯爷、大人体恤小民之艰难!”他摊开双手,一副被命运捉弄、无可奈何的模样。
油商赵麻子则显得“精明”而直接许多,他嘿嘿干笑两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厅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并未起身,只是拱了拱手道:“侯爷,姜大人,还有这位戚公子,非是小人不愿出力,实在是这生意场上的事情,讲究个资金周转,审时度势。不瞒诸位,小人见北地局势不稳,早已未雨绸缪,将大部分家产转移至四川,那边新开了几处油坊、铺面,正是投入之时,所有银钱都压在了货上、路上,账面上实在没有活钱。如今大同战事将起,刀剑无眼,小人……小人其实也打算这几日便收拾细软,启程入川,避一避风头。这助饷之事,实在是爱莫能助,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侯爷、大人体谅则个。他日若在四川站稳脚跟,必当……”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要跑了。
有了这三人带头,其余商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也纷纷开口诉苦。有的说去年生意亏损严重,至今还未缓过气;有的说被外地客商拖欠巨款,资金链即将断裂;有的说家族庞大,每日开销如流水,早已入不敷出;有的甚至开始微妙暗示,听闻清军势大,朝廷内部倾轧,这大同能否守住犹未可知,此时投入恐血本无归……理由五花八门,推诿技巧娴熟,核心意思却只有一个:要钱没有,困难一堆,甚至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吴三桂的脸色随着这些推诿之词,由最初的期待,逐渐转为阴沉,最终变得铁青。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身经百战,统领千军万马,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被一群逐利的商人如此当面搪塞、敷衍,甚至隐隐透出对清军的畏惧和对他的不看好?若是依他往日脾气,早已拍案而起,甚至可能令刀斧手将这些“奸商”拖出去砍了。但如今形势比人强,城内粮饷匮乏,军心不稳,若再激变这些地头蛇,内外交困,大同顷刻可破。他强压下心头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那怒火中夹杂着被轻视的屈辱和对现实的无力感。他的目光扫过姜镶,姜镶无奈地微微摇头;他又看向戚睿涵,眼神中带着询问和最后一丝希望。
戚睿涵心中一片冰凉,沉甸甸地往下坠。他虽预想到商人可能重利轻义,但真正身处其境,听到这些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些依靠这片土地、这条商路滋养起家的巨富们,竟能如此冷漠自私,如此短视,只顾一己之安危与眼前私利,全然不顾“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还是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懑与深切的悲哀。他想起原本历史轨迹中,以范永斗为首的山西商人集团,后来如何成为清军的“后勤部长”,如何因“忠于王事”而被封为“皇商”,一股历史的荒诞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知道这是最后争取的机会,他必须站出来,尝试用更直白的道理刺破这些人的侥幸心理。他朗声道,声音清越,试图穿透那层由虚伪和算计构筑的壁垒:“诸位掌柜,东家,请听戚某一言!”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这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身上。
“侯爷方才所言,句句肺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戚睿涵目光锐利地扫过包二郎、华大骨等人,“若大同城破,清军铁蹄之下,诸位以为,你们的身家性命,真能保全吗?你们的妻女财帛,能入得了凶残鞑子的眼吗?届时,恐怕不仅仅是破财,而是灭顶之灾。四川?湖广?天下汹汹,何处是真正的桃源?清军欲壑难填,岂会止步于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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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微缓和语气,带着一丝劝诫:“反之,此刻若能同心协力,共保城池,便是保住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保住了我们共同的根,保住了诸位未来可以继续安身立命、经商致富的根基。诸位今日所助,非是消耗,而是投资,投资于大同的安全,投资于诸位的未来,投资于我汉家衣冠的存续。这难道不比将钱财埋在地下,或冒险转移至前途未卜之地,更为稳妥,更有远见吗?诸位皆是精明人,这笔账,难道算不清楚吗?”
然而,他的话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虽然激起了一圈涟漪,却未能改变潭水的本质。包二郎、华大骨等人只是唯唯诺诺,口称“戚公子年少有为,所言极是,振聋发聩”,“公子高见,小人等茅塞顿开”,但一提到实质性的捐助,便又故技重施,哭穷的哭穷,诉苦的诉苦,推三阻四,态度恭敬而立场毫不动摇。赵麻子甚至直接说道:“公子道理是好的,可小人等眼下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将吴三桂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宴会的气氛彻底降至冰点。之前的融洽假象荡然无存,只剩下虚伪的客套、无声的对峙,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与失望。吴三桂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他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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