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柴房暗影与决绝之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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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杠杆……受力分析……这里……支点……”张晓宇低着头,对着那几根简陋的稻草,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但那零星蹦出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词汇,却清晰地传入戚睿涵耳中,“抛物线……初速度……角度……摩擦力……能量守恒……他们不懂……他们只会用鞭子……用刀……用他们那套弱肉强食的蛮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痴迷,一种试图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执着,仿佛在这由稻草构成的简易模型中,他能找到超越当前苦难的真理,能找到维系自我不被彻底摧毁的支点。
戚睿涵猛然明白了。张晓宇,这个曾经痴迷于理工科、信奉公式与定律可以解释和构建一切世界的优等生,正在用他唯一熟悉、唯一能给他带来掌控感和秩序感的方式,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试图重新构建对这个世界已然崩塌的认知框架。或者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维系着他最后一丝属于“张晓宇”而非“包衣奴才”的清醒理智,对抗着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他的痛苦和屈辱。那几根微不足道的稻草,就是他演算自身命运、推演未来仇恨的算筹,是他与过去那个文明世界最后的、脆弱的精神连接。
片刻之后,张晓宇停下了手中那专注得近乎神圣的动作。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副由枯草构成的、简陋无比的“草稿图”,仿佛从中看出了宇宙的奥秘,看清了命运的轨迹。他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笑,那笑声如同寒冬深夜冰面碎裂的声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呵呵……原来……是这样……力是相互的……施加多少……就要承受多少……很公平……很公平……”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幽暗的眼睛再次锁定了戚睿涵。这一次,里面所有的迷茫、混乱和短暂的痴迷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纯粹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冰冷与决绝。
“戚睿涵,”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捞出来的冰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救。”
“晓宇!”戚睿涵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心中焦急万分,“你别冲动,别说气话,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想办法……”他试图靠近一些,却被张晓宇眼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逼退。
“死路?”张晓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即缓缓地、极其坚定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我不会死。”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力量,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他体内燃烧,“我要活着……好好地活着。”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破败的柴房,投向了某个遥远而黑暗的未来,那目光中交织着无尽的痛苦和同样无尽的野心,“你知道……这一鞭一鞭……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他并不需要戚睿涵回答,仿佛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速逐渐加快,带着一种病态的、被痛苦记忆灼烧着的亢奋:“我在数,我在记,每一鞭落下……皮开肉绽的声音……火辣辣的疼痛……每一道伤口结痂时那钻心的痒……每一次他们把我像牲口一样按在地上,用穿着靴子的脚踩在我的脸上,嘲笑我连马都喂不好……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鳌拜……那个站在高处冷眼旁观的刽子手……这个面无表情的管家……那些挥舞着皮鞭、以折磨人为乐的戈什哈……他们的脸,他们狰狞的笑容,他们满口的污言秽语……我都一笔一画,刻在这里!”他用那只没有摆弄稻草的、脏污的手,手指弯曲如同鹰爪,狠狠戳着自己的太阳穴,发出“咚咚”的、令人心颤的闷响,仿佛要将那些痛苦的印记更深地凿进骨髓里。
“你知道被圈地、被投充时是什么样子吗?”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嘶哑,仿佛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开端,“那户收留我的小地主……王老汉,他或许有点小算盘,但至少给了我一口饭吃,没让我曝尸荒野……可鳌拜旗下的骑兵冲进来,说这片地是他们的了。王老汉理论了几句,就被一刀砍掉了脑袋。他的老婆孩子……他那刚及笄的女儿……被那些禽兽……就在我眼前……就在院子里……”他的声音哽咽了,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第一次涌上了不是针对戚睿涵的、纯粹的痛苦和恐惧,“我被打翻在地,捆起来,和其他被抓的壮丁一起,像货物一样被驱赶到这里……成了最低贱的包衣阿哈,押到最脏最腐臭的马厩里养马!”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回忆,继续用那种带着血泪的语调说道:“然后就是养马……无穷无尽的、肮脏劳累的养马,他们嫌我手脚慢,嫌我不懂规矩,鞭子就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后背,大腿,胳膊……没有一块好肉。你知道腿被打断的时候……有多疼吗?”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到极致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愤怒和屈辱,“不是一下打断的。是他们把我按在地上,用那沉重的、镶着铁角的马鞍……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砸。骨头碎裂的声音……喀嚓……喀嚓……你自己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拖着血肉模糊的我去马圈……像拖一条死狗,我逃了……我不信命,我不信我张晓宇,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会永远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马圈里,像那些麻木的包衣一样生老病死!”
他的眼中燃起了疯狂的、毁灭一切的火焰:“可我被抓回来了……一次又一次……每次被抓回来,就是更残酷的折磨。这双腿,就是最后一次被抓回来时,他们为了杀鸡儆猴,当着所有包衣奴才的面,用那该死的马鞍……活活……砸断的!”他说到这里,身体因为激动和那刻骨铭心的痛苦回忆而剧烈地痉挛起来,额头上渗出冰冷的汗珠,但他强行用双臂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的声音崩溃,那扭曲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
戚睿涵和董小倩屏住呼吸,听着这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们能凭借话语想象出那惨绝人寰的场景,却无法真正体会那深入骨髓、摧垮意志的绝望和痛苦。董小倩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同样感受到了那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愤怒。
柴房内再次陷入一片阴冷,只有张晓宇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声流淌的、足以将灵魂冻结的恨意。
良久,张晓宇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耗尽了所有情绪,缓缓地、脱力般地靠回冰冷刺骨的土坯墙壁,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里面的狂躁、痛苦和激动稍稍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令人更加不安的冷静与坚定。那是一种将所有情感都冻结,只剩下唯一目标的眼神。
他看着戚睿涵,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安静海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斩钉截铁的决绝:“戚睿涵,你走吧。你的路,是你的阳关道。你可以继续你的拯救大业,你的道德文章。”他顿了顿,嘴角再次浮现那抹扭曲的、蕴含着无尽冰霜的弧度,“我的路……从这断腿开始,从这污秽的柴房开始……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爬到最高,我要抓住我能抓住的一切权力,我要做……赵高!我要让他们……让所有曾经践踏过我、侮辱过我、视我如草芥蝼蚁的人,十倍、百倍、千倍地付出代价!血债……必须血偿!”
“赵高”两个字,如同一声平地惊雷,带着历史的血腥和诡谲,在狭小腐臭的柴房里轰然炸响,震得戚睿涵耳膜嗡嗡作响,浑身剧震。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眼神却冷静、坚定得可怕的老同学。他太明白张晓宇引用这个秦朝指鹿为马、权倾朝野、最后亦覆灭秦室的宦官是何意图了——他要放弃所有底线,不惜一切代价攀附权力,要在这清廷的内部,用他自己的方式,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毁灭性的报复。
“晓宇,你……你冷静点,你不能……”戚睿涵还想再劝,试图唤醒对方可能残存的一丝理性,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张晓宇那如同钢铁浇筑般的意志和那被仇恨彻底淬炼过的灵魂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眼前的张晓宇,已经不再是那个在舟山科技馆里因为袁薇而与他争执、那个在校园里埋头于实验室的大学生了。残酷的现实、非人的折磨,如同一座极端高温和高压的熔炉,将他彻底重塑,剥离了所有属于过去的青涩、单纯、甚至属于现代文明的道德约束,只剩下被最极致的痛苦和仇恨淬炼过的、冰冷而坚硬、充满破坏欲的内核。
张晓宇不再看他,仿佛已经说完了一切该说的话,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重新低下头,伸出颤抖的手,再次摆弄起地上那几根代表着他理智最后堡垒的稻草,恢复了之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姿态。最终,他只从牙缝里,冰冷地、清晰地挤出一个字,如同掷出一块寒冰:“滚。”
戚睿涵僵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翻江倒海。苦涩、悲伤、无力、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彻底失去了这个同学,这个曾经与他来自同一个时代、拥有共同记忆、却因命运的捉弄和个人的选择,最终走向了截然相反、甚至注定对立道路的故人。他救不了他,或者说,张晓宇已经不再需要,甚至不屑于、憎恨着他的拯救。他的拯救,在张晓宇看来,或许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是对其所受苦难的轻蔑。
董小倩再次轻轻拉了拉戚睿涵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此地不宜久留,再多说也无益,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戚睿涵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重新蜷缩进阴影里、几乎与黑暗和腐朽融为一体的张晓宇。那个身影是如此的孤独,又是如此的决绝,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的同时,磨砺着复仇的獠牙。
最终,他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饱含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他站起身,默默地转身,和董小倩一起,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了这间充斥着绝望、痛苦与疯狂气息的、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柴房。
轻轻带上那扇破旧不堪、仿佛承载了无尽苦难的木门,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那冰冷彻骨的誓言重新关在其中,也仿佛关上了通往过去的一段岁月。门外,清冷的月光挣扎着穿透薄云,洒落在荒芜的院落里,带来一丝不真实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寒意。管家如同真正的幽灵般,从枯树的阴影中再次无声无息地浮现,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听到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戚睿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拾起翻涌的心绪,对管家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有劳引路。贫道与师妹已探望完毕,这便去向鳌大人辞行。”
管家点了点头,连一个音节都欠奉,沉默地转过身,提起灯笼,再次在前面引路。
回到依旧灯火通明、酒气氤氲的宴客厅,鳌拜正自斟自饮,粗壮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见到他们回来,抬起那双锐利而充满野性的眼睛,粗声问道:“如何?可见到那不成器、心思活泛的包衣了?”
戚睿涵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压下心中万般思绪,上前一步,依照道礼稽首,语气尽量平稳地回答:“回大人,已然见过。不过是依大人吩咐,开解几句,令其安心效命,莫要再行差踏错罢了。贫道与师妹云游已久,四方讲道,不便久扰贵府,明日一早,便告辞继续行程了。”
鳌拜似乎对他们的去留并不在意,在他眼中,这两个“道士”不过是偶尔带来些新奇玩意的消遣而已。他挥了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丝酒意道:“既如此,本官也不强留。这几日讲道,尚算有趣。管家,明日取些盘缠银两,送二位道长出府。”
“多谢大人厚赐。”戚睿涵和董小倩齐声道谢,姿态恭敬,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他们知道,从这座府邸带走的,不仅仅是银两,更有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退出宴客厅,走在回厢房的曲折回廊上,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吹动了他们的道袍衣袂。然而,戚睿涵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心头反而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沉甸甸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张晓宇那充满刻骨恨意的眼神,那句“我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那句石破天惊的“我要做赵高”,如同最恶毒的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盘旋,挥之不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历史的河流,或许因为他们的意外到来本已产生了些许难以预测的偏移,但现在,又投入了一颗充满变数的、极其危险的、带着自我毁灭倾向的石子。而这颗石子,曾经是他的同学,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如今却怀着对旧时代最深刻的恨意,要融入其中,掀起新的腥风血雨。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一层湿冷的薄雾如同巨大的灰色幔帐,笼罩着整个北京城,远处的城楼和街巷都变得模糊不清。戚睿涵和董小倩早早起身,收拾好他们简单的行装,没有惊动太多人,从鳌拜府邸的侧门安静地离开。管家依言奉上了一个装着银两的、沉甸甸的粗布布袋,态度依旧是那般程式化的、冰冷的冷淡,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
两人接过那带着冰冷触感的银两,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府邸内部。他们牵着来时的那两匹驽马,踏上了清晨空旷无人的、被雾气浸润的街道。马蹄声“嘚嘚”地敲打在湿滑的青石路面上,声音在浓雾中变得沉闷,传出不远便被吞噬,更显四周的空寂。戚睿涵勒住马缰,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显得愈发森严庞大的鳌拜府邸。朱红色的高大府门紧紧关闭着,门上的铜环兽首在雾中显得狰狞,那府门如同巨兽沉默而贪婪的血盆大口,吞噬了光明与希望,也吞噬了他那位被仇恨重塑的故人。
他转回头,目光投向眼前雾气弥漫、看不清方向的前路。救出被囚禁的忠臣左懋第、设法策反手握兵权的将领李成栋……这些艰巨的任务尚未完成,南明的抗清大局依旧扑朔迷离,危机四伏。而如今,在这敌人的心脏地带,又多了一个蛰伏在暗处、心怀叵测、誓言要爬上权力顶峰进行报复的张晓宇。未来的变数,因为这一个充满怨毒的灵魂,而增添了无数血腥的未知。
前路,似乎比这北京城厚重迷离的晨雾,更加混沌不清,危机四伏。他深吸了一口清冷而潮湿、带着泥土和未知气息的空气,与身旁的董小倩对视一眼。在董小倩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他找到了一丝支撑和力量。两人默契地一夹马腹,轻斥一声,驱动座下马匹,加快了速度,一前一后,身影很快便被茫茫的雾霭所吞没,消失在北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深处,奔赴向那不可预知的、充满挑战与艰险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