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狼烟骤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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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年纪稍长、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士兵也急忙补充,脸上惊惧之色更浓,声音都在发颤:“还……还有……禀侯爷,前天晚上,轮值守塘沽炮台的兄弟,王老五,他……他是我们队里眼神最好的,夜能视物。他说半夜起来解手时,借着云缝里透出来的那点微弱的月光,瞥见海面上有……有巨大的黑影在移动,不是一条两条,是一大片,悄无声息地,像鬼船一样,朝着炮台的方向驶来。看那船型……扁平的船头,高大的帆影,很像,很像早年叛降过去的孔有德、耿仲明那支水师的战船。当时只以为是眼花,看错了,或是海上起的海市蜃楼,就没太在意,也没敢乱报,谁知……谁知天亮前就……”

“孔有德……耿仲明……”吴三桂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仿佛咀嚼着带着血丝的仇敌的名字,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恐慌气息的空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如同风箱。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彻骨的了然与滔天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果然是他们,这些数典忘祖、甘为异族鹰犬的汉奸。里应外合,水陆并进……陆路派细作混入,伺机作乱,水路则动用叛军水师,偷袭我海防炮台,牵制甚至摧毁我侧翼防御……好个多尔衮,好狠毒的算计,好周密的部署。当真是要将我等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

厅内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牛油大烛燃烧时发出的爆响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陈圆圆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如同风中残柳,几乎站立不稳,幸得旁边一直紧张关注着她的侍女及时伸手扶住,才没有软倒在地。吴襄仿佛瞬间又被抽走了几分精气神,颓然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神涣散,喃喃自语道,声音苍老而无力:“天数……气数……难道真是天命难违?我大明……不,这华夏……当真要遭此浩劫?”

戚睿涵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四肢冰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内奸、奸细、水师偷袭……历史的惯性,那只看不见的、冷酷无情的大手,竟然如此巨大而残酷吗?任凭他如何挣扎、如何努力,凭借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孤注一掷的勇气,改变了吴三桂个人的选择,促成了南明与大顺那看似坚固的联盟,难道终究无法彻底扭转这神州陆沉、衣冠沦丧的结局?北京,这座刚刚因为联盟达成而看到一丝微弱希望的古都,转眼间又要陷入腥风血雨,被异族的铁蹄践踏?剃发易服的惨剧,那在另一个时空历史记载中字字血泪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难道终究要如同无法摆脱的宿命般,再次降临在这片他已然产生了深厚归属感和责任的土地之上?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深海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地攫住了他,将他往那无尽的黑暗深渊拖拽。冰冷的压力挤压着他的胸腔,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一种想要就此放弃,任由这历史的洪流将他冲走、淹没的念头,如同毒草般悄然滋生。

不,不能放弃,一个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他心底最深处猛烈地呐喊、震荡。他猛地摇了摇头,牙齿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尖锐的痛楚和口腔里瞬间弥漫开的腥甜血味,让他几乎涣散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许多,驱散了部分那冰封般的麻木。

不,不对,历史已经改变了。虽然清军依旧凭借阴谋诡计突破了山海关,但形势与原本的历史轨迹已然截然不同。他在心中对自己嘶吼。抗清民族统一战线已经建立,南明、大顺、大西,此刻至少在名义上、在道义上站在了一起,所能动员的力量、控制的疆域、拥有的战略纵深,远比原本历史上南明孤军奋战、内部倾轧时要强大得多,也要有希望得多。清军此刻即便凭借里应外合、水陆并进的狡诈战术攻破了山海关,占领了北京一带,也绝非意味着大局已定,更不意味着他们就能轻易地席卷天下。他们依然是孤军深入,兵力分散,补给线漫长而脆弱,而广大的南方、西北、西南,还存在着强大的、未曾遭受重创的抵抗力量!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想起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个积贫积弱、装备落后到了极点的国家,面对武装到牙齿、凶残暴虐的强敌,最终不也正是凭借全民族的众志成城、前仆后继、永不屈服的信念,才赢得了最终的胜利,迎来了崭新的黎明吗?武器、城池或许会暂时落后、丢失,但信念、希望、团结,这些精神层面的力量,才是战胜一切强大敌人最根本、最持久的力量源泉。

一股新的力量,混合着不甘、愤怒、与一种愈发坚定的信念,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从他心底轰然升起,驱散了部分的寒意,让几乎冻僵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带着一种灼热的温度。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挺直了那因为恐惧而微微佝偻的脊梁,目光变得锐利而清明,缓缓扫过厅内一众惶惶失措、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面孔,最后定格在吴三桂那张写满了挫败、惊怒与濒临绝望的脸上。

“大哥,诸位,”戚睿涵的声音响起,清晰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沉默。他的声音初时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但迅速变得稳定、清晰、有力,甚至带着一种灼热的、不容置疑的信心,如同在寒夜中点燃的一簇烈火,“清虏虽狡诈凶残,凭借奸细内应、水师偷袭,一时得逞,窃据雄关,兵临城下。然,我等绝非没有一战之力,更远未到山穷水尽、引颈就戮之时。”

他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那近乎瘫软、魂飞天外的陈圆圆,也仿佛被这声音中蕴含的力量所触动,抬起了那双空洞的美眸,茫然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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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陛下已在南京正式下诏,联顺抗清之策天下皆知,昭告四海。大顺、南明乃至大西,皆为一体,同仇敌忾。清军此番入寇,看似势大汹汹,不可一世,实则孤军深入,犯了兵家大忌。其兵力分散,补给线漫长,后方辽沈根本之地亦不稳固,蒙古诸部未必真心归附,只是畏其兵威而已。只要我们稳住阵脚,不再内耗,摒弃前嫌,真正齐心协力,整合江南之财赋、西北之悍勇、川滇之地利,稳固湖广,联络沿海郑家水师,必能像当年太祖高皇帝驱逐蒙元一样,积小胜为大胜,将这群关外鞑虏彻底赶回那白山黑水之间,乃至尽数歼灭,永绝后患!”

他略一停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出鞘的宝剑,引经据典,试图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深刻理解和信服的方式,来提振那已然跌落谷底的士气:“日本……呃,我是说,遥想当年北宋末年,金虏铁骑何等势大,席卷中原,直捣汴梁,二帝北狩,奇耻大辱。然岳武穆岳爷爷,不也曾率岳家军挥师北上,连战连捷,郾城大破拐子马,颍昌鏖战血染袍,直杀得金人闻风丧胆,发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哀鸣,前锋直指朱仙镇,距旧都汴京仅四十五里,光复山河,指日可待乎?若非朝中奸臣构陷,十二道金牌强行召回……历史或许早已改写。眼下局势,固然危急,但较之靖康之耻时,我华夏可战之兵、可用之地、可恃之民气,可调动之资源,何止强过十倍?百倍?远未到绝望俯首之时。北京,一座城池而已,可暂弃,但人心不可失,斗志不可丧,抗清之信念不可摇。今日之战略转移,乃是为了明日更猛烈地反击,是为了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他这番话语,既有对当前敌我战略态势冷静而清晰的分析,又有对光辉历史的借鉴与呼唤,更带着一种穿越者独有的、基于对另一种历史可能性和民族坚韧精神的笃定信心,如同在漆黑如墨、令人绝望的深夜中,骤然投入了一束炽热而耀眼的光芒,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撕裂了黑暗,让厅内惶惶的人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仿佛在无尽的冰原上看到了一缕篝火。吴国贵紧握的、因为愤怒而指节发白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一些,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战斗的火焰;吴襄那浑浊无神、如同死水的眼中,也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神采和思考的能力。

吴三桂深深地看了戚睿涵一眼,那目光中混杂着惊异、审视、探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数月前突然出现、言行奇特却每每能切中要害的结拜兄弟。在这个所有人都方寸大乱、如同末日降临的时刻,在这个连他自己都几乎被挫败感和愤怒吞噬的时刻,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冷静下来,说出这般鞭辟入里、高瞻远瞩、振奋人心的话语!最终,那目光中的种种复杂情绪,化为了一丝如同淬火后的精钢般坚硬、冰冷的决绝。

“元芝贤弟所言……甚是。”吴三桂猛地又是一拍桌案,这一次,力量更大,震得桌案上的笔架、砚台都跳了起来,他须发皆张,眼中重新爆射出那种久经沙场的枭雄才有的厉芒,“是我等一时被这晴天霹雳乱了方寸,险些自乱阵脚,未战先怯。清虏虽至,兵锋虽锐,我等亦非待宰之羔羊。北京城高池深,若军民一心,固守待援,或可一战,但如今城内人心惶惶,谣言四起,粮草储备不足,军心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已然动摇,强行坚守,恐有全军覆没、被瓮中捉鳖之虞,而且会彻底断绝与南方盟友的联系,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为今之计,唯有保存实力,以图后举,绝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他猛地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果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斩钉截铁的命令口吻,如同金铁交鸣:“父亲,国贵,立刻按照我们之前议定的应急之策行动。所有事宜,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准备停当。护送家眷、整理重要文书印信、携带必要细软,一切从简,轻装简从,随大顺朝廷主力,以及我军中精锐,即刻撤离北京,西迁长安!”

他口中的长安,即是西安府,李自成早已将其定为西都,改名西京,意图以此为中心,经营西北,作为抗衡清朝的基地。

命令既下,如同在已经沸腾翻滚的油锅中又投入了一把熊熊烈火,整个平西侯府,乃至整个北京城中忠于大顺和吴三桂的力量,都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速度运转起来。这不再是从容不迫、按部就班的迁都,而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死神竞速的撤退,一场在敌人铁蹄日益逼近的阴影下的生死转移。每个人都被这股巨大的恐慌和紧迫感驱策着,爆发出求生的本能。

车马嘶鸣,人声鼎沸,压抑的哭泣声、军官声嘶力竭甚至带着破音的呵斥命令声、沉重的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牲畜不安的踢踏和喷鼻声……种种声音交织混杂在一起,彻底撕破了黑夜那虚伪的宁静外衣,将这座帝国都城最后的一丝尊严与体面,残酷地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其下仓皇、混乱、如同末世般的真实景象。四处燃起的火把和灯笼,将晃动的、扭曲的人影投射在府邸的墙壁和地面上,映照出一张张惶恐、麻木、或是带着一丝求生渴望的、失去了血色的脸庞。

戚睿涵跟着吴三桂的核心队伍,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汇入了这庞大而混乱的撤离洪流。街道上早已拥挤不堪,水泄不通。装载着粮食、军械、财物的马车相互碰撞,堵塞了道路,进退维谷。惊慌失措的官员家眷、仆役、溃散的兵士……所有人都像被无形鞭子驱赶的羊群,盲目而又拼命地向西城方向涌动,相互推挤,践踏。丢弃的杂物、散落的文书、甚至一些不甚值钱的家具器物随处可见,一派王朝末路的仓皇离乱景象,凄惨而刺目。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汗水、马匹的粪便以及一种难以言状的、如同腐烂般的恐慌气息。

经过艰难而漫长的跋涉,几乎是踩着丢弃的杂物和偶尔倒下不再动弹的人体,他们随着汹涌的人流终于涌出了那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西直门。戚睿涵在颠簸的马背上,忍不住勒紧缰绳,回头望去。北京城那巨大而熟悉的轮廓像一头垂死的、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巨兽。城头上,原本飘扬的、代表大顺的旗帜已然零落不堪,残存的灯火稀疏黯淡。一种混合着悲凉、屈辱、不甘与巨大责任的沉重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戚睿涵的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这座凝聚了中华文明数百年精华的煌煌古都,再次即将沦于异族之手,而他,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此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迫转身离去。

一路向西,路途更是艰难百倍。春寒料峭,夜风如刀,道路因为连日来的车马碾压和逃难人群的践踏而变得泥泞不堪,坑洼不平。溃散的兵士三五成群,失魂落魄地游荡在道路两旁,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更多的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逃难百姓,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挑着装有全部家当的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未知的西部艰难跋涉。绝望的哭声、沉重的叹息声、伤病者痛苦的呻吟声,伴随着孩童饥饿的啼哭,不绝于耳,交织成一幅凄惨无比的流民图。

而越来越多从东面溃逃下来的人带来的、关于清军骑兵如何凶残迅捷、如何烧杀抢掠、屠村灭寨的可怕消息,如同致命的瘟疫般在道路上迅速蔓延,加剧着所有人的恐惧,使得队伍更加混乱。道路两旁,不时能看到被遗弃的、因为伤病、饥饿或疲惫而倒毙的尸体,更给这漫长的逃亡之路增添了无数凄惨而恐怖的色彩。

戚睿涵骑在同样疲惫不堪的马上,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人间惨状,心如刀割,一股浓烈的悲愤和责任感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么沉重,他改变的不仅仅是个别人的命运,更是试图扭转这亿万生灵的悲惨境遇。个人的力量或许微小如萤火,但既然命运让他来到了这个风云激荡的时代,知晓了历史那血泪斑斑的走向,他就必须竭尽全力,燃烧自己,去阻止那最坏、最黑暗的结果发生。这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为了这些流离失所、饱受苦难的人们。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颠簸,饱尝了风霜雨露、饥寒交迫,目睹了无数生离死别,队伍终于抵达了西安府——如今的大顺西京。这里的气氛虽然同样紧张肃杀,军队调动频繁,城墙上布满了守军和加固的工事,城防明显得到了极大的加强,但比起北京城撤离时那种彻底的、令人绝望的混乱与无序,总算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秩序和坚守的决心。李自成已将大顺政权的核心迁至于此,意图以此为中心,重整旗鼓,凝聚力量,利用关中四塞之地的险要地形,与汹涌而来的清军进行长期抗衡。

戚睿涵站在西京那略显古朴、斑驳,但明显经过了紧急加固和增高了的城墙之上,手扶着冰冷而粗糙的垛口,眺望着东方。晨光熹微,如同稀释的淡金墨汁,缓缓渲染着天际。远山如黛,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天地苍茫,辽阔无尽。那里,是已然沦陷、正在遭受异族铁蹄践踏的北京,是正在疯狂肆虐、烧杀抢掠的清军骑兵,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倾注了无数心血、寄托了无限希望,想要彻底改变其沉沦命运的方向。

狼烟已起,烽火连天,照耀着破碎的山河。前路注定遍布荆棘,充满了未知的艰险、残酷的搏杀、以及更加复杂莫测的人心较量。但他知道,自己,以及这个时代所有不愿屈膝、不甘为奴、胸膛中依旧跳动着炎黄血脉的人们,已经没有退路。历史的篇章,正以一种更加残酷、也更加波澜壮阔的方式,在他面前缓缓展开,等待着他去书写。而他,戚睿涵,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将和他的伙伴们——那枭雄吴三桂、那坚韧的大顺政权、那些仍在坚持的南明志士,以及千千万万不屈的、渴望光复故土的华夏儿女,一起在这乱世的洪流中,握紧手中的武器,燃烧胸中的信念,逆着命运的狂风巨浪,奋力游向前方,去争夺那一线或许渺茫、却必须去争取的、属于整个民族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