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蓟辽总兵府的陌生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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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后怕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艰难地用右手支撑起身体,忍着左肩的刺痛,在床榻上摸索起来。他的手机呢?他那部存储着所有现代记忆、联系人、游戏、小说的智能手机。那是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可能的联系了。他记得在科技馆,被那诡异蓝光吞噬前,手机似乎还握在手里。
他在粗糙的布单和硬实的草垫上仔细寻找,手指划过每一个缝隙。终于,在床榻靠近墙壁的角落里,草垫下方,他摸到了一个熟悉的、长方形的、冰冷的硬物。
他的心猛地一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全力将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正是他的智能手机!黑色的屏幕如同墨玉一般。他迫不及待地用拇指按住侧面的电源键,心中疯狂地祈祷着。几秒钟后,屏幕倏地亮起,显示出熟悉的品牌标志,然后进入了锁屏界面——屏保是他和白诗悦在舟山海滩上的合影,两人笑得阳光灿烂。电量显示还有百分之六十八。
这一刻,戚睿涵几乎要喜极而泣。至少,还有一件来自现代的东西陪着他。
他颤抖着手指划开解锁图案,首先迫不及待地看向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栏——空空如也。连一个最小的格信号都没有显示,“无服务”三个冰冷的字眼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不死心,找到电话图标点开,尝试拨打白诗悦的号码,听筒里只有一片寂静,然后是短促的“嘟嘟”忙音。他切换到微信,找到袁薇的对话框,输入“薇薇,你在哪?我还活着,这里很奇怪!”,点击发送。那个代表发送中的小圆圈转了很久,最终变成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下面显示“发送失败,请检查网络连接”。
他又打开浏览器,尝试访问任何一个熟悉的网站——搜索引擎、新闻门户、社交平台……无一例外,全都显示“网络连接失败”或“无法打开网页”。他甚至尝试了紧急呼叫功能,拨打了112,结果依旧是令人绝望的“无法接通”。
所有的尝试都指向同一个残酷的事实:在这个时空,这部手机失去了它最重要的通信功能,变成了一块高级砖头,或者说,是一台昂贵的离线相机和记事本。
唯一的安慰是,手机的本地功能似乎还正常。他打开相机应用,前置摄像头映出自己苍白失措的脸。他切换到后置摄像头,对着房间古旧的陈设——“咔嚓”——拍下了一张照片。照片清晰地记录下这间破败屋子的每一个细节:斑驳的土墙、简陋的木桌、纸糊的窗户、以及身下这张硬板床。高清的像素将那种历史的沧桑感捕捉得淋漓尽致。这至少证明,他不是精神错乱产生了幻觉,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物理空间。
他颓然地放下手机,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如同无形的巨手,将他紧紧攥住,几乎要窒息。诗悦,你到底在哪里?安全吗?袁薇,李大坤,还有那个总是和他不对付的张晓宇,你们是和我一样穿越了,还是留在了原来的世界?如果也穿越了,落在了什么地方?是繁华的江南,还是烽火连天的中原?这个时代,流寇、官兵、清兵……处处危机,他们几个手无寸铁、衣着怪异的现代学生,该如何生存?
各种各样的念头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脑海中翻滚。对同伴的担忧,对自身处境的恐惧,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时间在极度的焦虑和胡思乱想中缓慢流逝。外面的喧闹声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异样的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雀鸣叫,以及更远处那种规律性的、沉闷的金属敲击声——或许是军营中报时的刁斗声?这种寂静,反而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心慌,仿佛暴风雨后的平静,隐藏着未知的变数。
就在戚睿涵被各种负面情绪吞噬,几乎要陷入绝望之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的脚步声,比之前吴三桂离开时更加沉重、缓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戚睿涵的心上。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主人也在调整呼吸,然后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吴三桂去而复返。
他身上的那件暗红色袍服,此时沾染了更多的尘土和泥点,下摆处还有几处明显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喷溅状血迹,如同狰狞的梅花。他的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眼白布满了血丝,眉宇间那股沙场征伐后的肃杀之气尚未完全散去,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头刚刚经历完搏杀、正在舔舐伤口的猛虎。他将手中拎着的那顶铁盔随手扔在桌子上,发出“哐”的一声沉闷巨响,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戚睿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那顶铁盔比远看更加狰狞,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靠近右侧眉弓的位置,有一道极其深刻的刀砍印记,不仅将盔体砍得凹陷下去,甚至砍破了表层的铁皮,露出了里面深色的衬底,衬垫的皮革都翻卷了出来。可以想象,这一刀若是再往下几分,后果不堪设想。吴三桂的头发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角和脸颊,额头上还有混合着灰尘和油汗的污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烈的、沙场特有的粗犷和血腥气息。
“吴……吴总兵,”戚睿涵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这个历史书上的称呼,声音干涩地问道,“战事……结束了?”
吴三桂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粗糙的、边缘有不少缺口的陶碗,从桌上的一个陶壶里倒了半碗清水,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嘴,这才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声音沙哑地道:“嗯,小股鞑子哨骑,仗着马快,想来占点便宜。已被某家带人击退,斩首三十余级。”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获胜后的狠厉,但随即又化作浓浓的不甘和无奈,补充道,“可惜,这些鞑子滑溜得紧,见势不妙就跑,让他们大部跑掉了。只缴获了十几匹伤马和一些破烂兵器。”
戚睿涵听着吴三桂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讲述着斩首三十多人的战斗,胃里一阵翻腾。三十多条人命,在他口中仿佛只是三十多个数字。这就是乱世吗?视人命如草芥。他看着吴三桂额前那些被汗水浸透、紧贴皮肤的头发,以及那因为束发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后退的发际线,一个在现代社会养成的、带着几分戏谑和求证意味的念头,突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记得和同学一起看古装剧时,最常吐槽的就是演员那明显是头套的边缘线,常常让人出戏。
他鼓起勇气,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求证心理,小心翼翼地问道:“吴总兵,冒昧问一句……你……你这头发……是真的吗?就是……你自己的头发?”问完这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和失礼。
吴三桂显然被这个极其突兀、甚至可以说是无礼的问题问得愣住了。他先是诧异,随即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恼怒之色,浓眉一挑:“废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岂能有假?某家乃是堂堂大明将领,又不是那等剃发易服、数典忘祖的建州鞑子!”他似乎觉得戚睿涵这个问题不仅古怪,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是对他华夏身份的一种质疑。
看到吴三桂动怒,戚睿涵心里一紧,但对方那自然流露的、基于传统儒家观念的反应,反而更加深了他心中的那个可怕猜测。他壮着胆子,既然话已出口,索性求证到底,又追加了一个更过分的请求:“那……我能……摸摸看吗?就一下。”他想亲自验证,那发根处是否有胶水、是否有头套的边缘。这或许是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的关键。
吴三桂瞪圆了眼睛,看着戚睿涵,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他活了大半辈子,在边关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凶悍的鞑子,有狡猾的商人,有怯懦的百姓,还从未见过有人会提出如此荒唐无稽的要求。摸头发?这小子是不是真的被箭射坏了脑子?
但看戚睿涵的眼神,虽然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却并没有戏谑或嘲弄之意,反而带着一种极其认真的、近乎偏执的探究光芒。吴三桂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没好气地、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摸吧摸吧,真是……古怪透顶,某家看你真是伤得不轻!”说着,他索性向前微微倾身,将额头凑近了些,一副“要摸快摸”的架势。
戚睿涵的心脏怦怦直跳,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吴三桂额前靠近发际线处的皮肤和发根。
触感是无比真实的!是活人的、略带汗湿和油腻的头皮质感,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毛孔的粗糙和发根的坚韧。他甚至能感受到吴三桂因为不悦而微微绷紧的额部肌肉。没有任何胶水的黏腻感,没有任何硅胶或人造皮革的虚假触感,发际线的过渡也无比自然,就是天生的毛发分布。
他缩回手,又将目光投向桌上那顶头盔上那道狰狞的刀痕。他仔细看去,那凹陷和破裂处的金属断口呈现出灰暗的色泽,边缘锐利,绝对是真铁被巨力砍击后留下的痕迹,绝非道具所能模仿。甚至还能看到断口处沾染的些许暗红色,那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如同风中残烛,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这不是什么精心策划的恶作剧,不是高科技的虚拟现实体验,更不是他的一场噩梦。
他是真的,跨越了四百年的时空洪流,来到了明朝即将覆灭的前夜,站在了山海关这座天下第一关的总兵府里,面对着历史上那个极具争议、即将做出惊天抉择的吴三桂。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怀疑、猜测、自我安慰,在这一系列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疲惫而又悍勇的明末总兵,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茫然,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见证历史的诡异震撼。
吴三桂被戚睿涵摸了一下额头,又被他用这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别扭极了。他直起身,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这种诡异的气氛:“好了好了,莫要再作此怪状。摸也摸了,看也看了,某家这头颅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他见戚睿涵依旧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当他是伤势未愈又受了惊吓,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便懒得再计较这无礼之举。
“你伤势未愈,又受了惊吓,好生歇着吧。晚些时候,我会让人送些粥食过来。”说完,他重新拿起桌上那顶饱经战火的头盔,似乎准备离开去处理军务。
“吴总兵!”就在吴三桂转身欲走的刹那,戚睿涵突然像是回过神一般,开口叫住了他。
吴三桂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带着询问的神色,但眼神中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军务繁忙,他实在没太多精力耗在这个来历古怪、言行诡异的年轻人身上。
戚睿涵张了张嘴,有无数个问题像气泡一样涌到嘴边:北京城现在怎么样了?李自成打到哪儿了?关外的清军主力动向如何?你知道不久之后你就要做出那个影响千古的决定吗?……但他猛地刹住了车。这些问题,对于一个“当代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总兵来说,是何其怪异、何其敏感,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他不能问,至少现在不能。
他最终只是将万千担忧化成了一个最实际、也是最让他揪心的问题:“我……我的那些同伴,就是和我穿着差不多古怪衣服的人,你们救我的时候,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他们?两个男子,都很年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卑微的期盼。
吴三桂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肯定地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打破了戚睿涵最后的希望:“没有。救你之时,只见你一人昏迷在山坡下的草丛里,身旁并无他人踪迹。”他顿了顿,看着戚睿涵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冷漠,“或许已被鞑子掳去,或许……遭遇了不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边关之地,死个把人,再寻常不过。你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好好养伤吧,莫要想太多了。”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房间,并随手带上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砰”的一声轻响,房间内外仿佛成了两个隔绝的世界。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压得人喘不过气。夕阳的余晖几乎完全消失,透过窗纸的光线变成了极其微弱的暗蓝色,屋内的阴影越来越浓,逐渐吞噬了桌椅的轮廓,也将床榻上的戚睿涵慢慢笼罩。
戚睿涵无力地靠坐在坚硬的床头,手中紧紧攥着那部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已经失去沟通意义的智能手机,冰冷的机身是他与过往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他望着窗外那一片完全暗淡下来的天色,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同样被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
孤独、恐惧、对同伴的担忧、对乱世的绝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察觉的、对即将展开的波澜壮阔却又无比残酷的历史的复杂情绪,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究竟该如何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中生存下去?能找到失散的同伴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大学生,又能做些什么?是随波逐流,还是……
未来的路,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方向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