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雪原(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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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雪肆虐过后的茂密松树林,像一幅被风雪揉皱又重新铺展的墨绿画卷。

雪粒仍在半空打着旋,阳光被冻成细碎的金粉,勉强从枝桠间漏下来,在及膝的积雪上洇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那些挺拔的松树仍保持着向上的姿态,却都覆着一层厚重的雪,枝桠被压得微微低垂,像喘着粗气的巨人……

最粗壮的树干上,积雪顺着树皮的沟壑流淌、冻结,形成一道道半尺长的冰棱,在天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而细密的松针则被雪裹成一团团,远看如同缀满了蓬松的白玉球,偶尔有风吹过,枝头的雪簌簌坠落,在林间扬起一阵细碎的雪雾,落在衣领里能激起刺骨的凉意。

“咯吱——咯吱——”

三十多双军靴踩在积雪里的声响,在寂静的松林中格外清晰。

阿丽娜缩着脖子走在队伍末尾,风灌进风衣领口,带着松脂与冻土混合的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她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那半块冻硬的黑面包,指尖触到面具边缘的冰碴——那是整合运动统一配发的白瓷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和抿得有些发白的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很怕我们。”她轻声说,声音被风撕成碎片,只有走在旁边的老佣兵瓦西里听见了。

瓦西里哼了一声,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搓了搓,粗粝的掌心在风雪里红得像块冻肉:“怕?他们是怕我们身上的源石结晶吧。我亲眼看见王二柱家的小子盯着我手腕上的石头直哆嗦,活像见了勾魂的鬼。”

他撸起袖子,手腕上淡灰色的源石结晶在雪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可去年冬天,还不是他爹求着我们帮着修补被雪压塌的柴房?”

阿丽娜的睫毛上结了层薄霜,她想起三天前在青石镇的遭遇。

那时他们背着刚打下来的野鹿,想换些过冬的土豆和麦种——以往都是这样,村民们会默契地避开他们脸上的面具和身上若隐若现的源石结晶,用谷物换走新鲜的兽肉,彼此不多言语,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可那天刚走到镇口,就被劈头盖脸的木棍和石头砸了回来。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喊着“怪物”,把滚烫的米汤泼在战士安德烈的手背上,烫得他面具下的脸都变了形,却死死咬着牙没敢还手。

“明明之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交换。”阿丽娜的声音发颤,“连镇长家的小孙女,还接过我给的糖块呢……”

“世道变了呗。”瓦西里把枪往肩上颠了颠,枪身裹着厚厚的防滑布,“听说南边来了支新的纠察队,到处贴告示,说我们这些感染者是‘行走的瘟疫’。那些村民,向来是听风就是雨。”

话音未落,风突然变得狂暴起来。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松树林,百年老松发出痛苦的呻吟,枝桠剧烈摇晃,积雪哗啦啦地砸下来,在地上堆起厚厚的雪堆。

阿丽娜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雪浪掀得一个趔趄,瓦西里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指着前方喊道:“快看!”

只见几棵碗口粗的松树在狂风中剧烈弯折,树干发出“咯吱咯吱”的断裂声,像是不堪重负的骨骼。

其中一棵朝着队伍前进的方向轰然倒下,积雪被震得漫天飞扬,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冻土和枯黄的松针。

“阿丽娜小姐!看来我们得在这个地方稍微驻扎一段时间了!”一个年轻的声音穿透风雪,是负责侦查的战士帕维尔。

他戴着同样的白瓷面具,额角的面具边缘磕掉了一小块,露出底下淡青色的血管,“风向变了,这风雪怕是要下一夜,硬闯会出人命!”

帕维尔跑过来时,军靴在雪地里踏出深深的脚印。

他原本是附近矿场的矿工,感染源石病后被矿主赶了出来,要不是整合运动收留,去年冬天就该冻死在矿道里了。

因此他总说,阿丽娜小姐教他们认字时写的第一个词“家”,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阿丽娜点点头,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嗯,那就拜托你了。注意找背风的地方,让大家把帐篷扎得牢些。”

“不用不用,这都是我们这些人该做的!”帕维尔连连摆手,转身朝队伍前方跑去,中气十足地吆喝着,“所有人听着!就地扎营!安德烈带两个人去捡枯枝,科瓦奇负责警戒,其他人跟我来清理空地!”

风势越来越猛,松树摇晃的幅度更大了。

战士们动作迅速,很快在几棵粗壮的松树中间清出一片空地——倒下的那几棵松木派上了用场,被截成几段横放在营地边缘,堆起半人高的防风墙。

帐篷的支架刚插进雪地里,就被狂风掀得直晃,三个战士死死按住帐篷布,才勉强把地钉敲进冻得发硬的泥土里。

篝火升起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橙红色的火苗舔着松木,发出“噼啪”的声响,把周围的雪烤得滋滋融化,在帐篷周围积起一圈小小的水洼,很快又冻成薄冰。

帕维尔从背包里拖出早上打中的鹿腿,用削尖的木棍串了架在火上烤,油脂滴进火里,腾起一阵带着肉香的青烟,在风雪里散得极快。

“虽然这一次没换到大家想要的粮食,但好在暂时还有不少的存货。”阿丽娜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看着篝火旁忙碌的身影,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军大衣是前阵子清理废弃哨所时找到的,袖口磨破了边,却足够厚实。她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块,火苗跳了跳,映得她面具下的眼睛亮闪闪的。

加入整合运动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那时她躲在贫民窟的地窖里,每天数着墙上的裂缝过日子,怕被巡逻队发现,怕源石病恶化,更怕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直到整合运动的战士敲开门,递给她一块热面包,说“跟我们走吧,不用再躲了”,她才知道,感染者也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太阳底下。

虽然住的是漏风的帐篷,吃的是冻硬的面包,可在这里,没有人会用石头砸她,没有人会对着她的源石结晶尖叫。

安德烈会在她教认字时,用炭笔在地上认真地写自己的名字;瓦西里会把打到的最好的那块兽肉留给她;连最沉默寡言的狙击手伊莲娜,都会在夜里悄悄往她帐篷里塞块暖石……这些人,早已成了她的家人。

“阿丽娜小姐,尝尝?”帕维尔把烤得外焦里嫩的鹿腿递过来,油星溅在他的手套上,“刚烤好的,还热乎着呢。”

阿丽娜刚要伸手去接,就听见瓦西里的吼声从防风墙外侧传来:“人呢?清点人数!”

战士们纷纷从帐篷里探出头,篝火的光芒在他们的白瓷面具上流动,映出一个个模糊的轮廓。帕维尔数了两遍,声音突然发紧:“少了三个!西蒙、阿廖沙,还有……还有负责放哨的!”

“西蒙这小子呢?”瓦西里把枪端在手里,警惕地扫视着黑沉沉的松树林,“不是说出去放风怎么开饭了也不见回来!”

“阿廖沙之前说好像看到了几个人影,追过去看看就没回来!”一个年轻战士的声音带着哭腔,“伊戈尔大哥说去看看他,也……也没动静了!”

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林间静得可怕,只有篝火噼啪的声响和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松树上的积雪偶尔坠落,在寂静中激起短暂的回响,听着却像有人在暗处窥探。

“这大雪天的上哪儿找去!”帕维尔咬着牙,把烤鹿腿往雪地里一插,抄起了身边的砍刀,“我带两个人去找!”

“等等!”阿丽娜按住他的胳膊,面具下的眉头紧紧皱起,“风雪太大,能见度太低,分开行动太危险。再等等,也许他们只是……”

“砰!”

一声枪响骤然划破寂静,像惊雷在松树林里炸开!子弹穿透空气的尖啸格外刺耳,惊得树上栖息的鸟群“呼啦啦”飞起,黑压压的一片掠过铅灰色的天空,很快又被风雪吞没。

“不好!”瓦西里猛地举起枪,枪口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难不成遇到纠察队了!不应该呀,这么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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