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雪原(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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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像一匹被激怒的灰兽,正用利爪撕扯着矿场锈蚀的铁皮屋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那些斑驳的铁皮在狂风中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化作碎片卷入铅灰色的苍穹。
每一次铁皮弯折的弧度都在加大,边缘处翘起的尖刺上凝着冰棱,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像是巨兽獠牙上的残屑。
矿道入口的木牌坊歪斜着,两根立柱有一根已经断裂过半,靠着另一根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横梁。
“安全生产”的红漆字被炮火啃去半边,剩下的“安全”二字也在风雪中褪成了紫褐色,如今又蒙了层厚雪,倒像块被遗弃的墓碑。
牌坊下的积雪已经没过膝盖,被风吹成的雪丘在柱脚堆出不规则的弧度,偶尔有冰粒从横梁上坠落,砸在雪地里发出细碎的声响,旋即被风雪吞没。
凯文站在矿洞山脉的最顶端,脚下的岩石覆着一层坚硬的冰壳,稍一挪动便会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他望着那片被自己一刀削平的山地,曾经狰狞的断岩如今已被白雪抚平,只有几处突兀的石块还露在外面,像极了巨人裸露的骨节。
风雪将这片大地上的伤疤掩埋,只留下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天际线与雪幕交融,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他呼出的白气刚到嘴边就被狂风扯散,睫毛上凝结的霜花让视线都有些模糊。
三天前在这里挥刀时的轰鸣仿佛还在耳畔回响,那时崩裂的山石带着灼人的温度飞溅,而现在,只有刺骨的寒意顺着衣领往里钻,冻得骨髓都在发颤。
终端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是博士传来的消息。
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凯文眼底掠过的一丝暖意,随即又被风雪吹成了冷硬的线条。
他捏紧终端,就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决定暂时留在这里等待。
山脚下的矿场此刻正透出暖黄的光,像被雪埋住的星辰。
超过两千名携带军事辎重和生活物资的游击队员驻扎在这里,三四十座帐篷在风雪中搭成整齐的阵列,帐篷的帆布被风鼓得紧绷,发出“噗噗”的声响,仿佛巨兽平稳的呼吸。
每座帐篷前都燃着篝火,火焰被风撕扯得歪歪扭扭,却顽强地吐出橘红色的火苗,将周围的积雪融出一圈圈深色的印记。偶尔有巡哨的队员扛着枪走过,皮靴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与篝火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矿场里荡出很远。
凯文低头看向腕表,表盘上的指针在风雪中微微发颤。昨天检测到的崩坏能指数还在眼前跳动,那些刺目的红色数字像不断蔓延的血痕。
博士带领的队伍没有高端战力压阵,这让他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
而现在,这片区域的风雪能见度已不足十米,别说是崩坏兽,就算是掉进雪窝里的裂缝,都可能让整支队伍陷入绝境。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冰层碎裂的沉重声响。
凯文没有回头,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高达四米的人影突兀地立在那里,像一座移动的冰丘。
来者左手持着巨盾,盾面的铁皮上布满交错的刀痕,边缘处卷起的铁皮里卡着几片碎冰;右手握着一杆长戟,戟尖的寒光穿透风雪,在岩石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他浑身上下都被足足有三十厘米厚的重甲包裹,甲片衔接处凝结着厚厚的冰霜,每动一下,甲片摩擦就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老木头在风雪中呻吟。
这便是爱国者游击队得以前进壮大的中轴,是游击队中最强悍的矛,也是整片大陆最后一位纯血温迪戈,卡兹戴尔温迪戈王庭最后的继承者——
卓博卡斯替,又名爱国者。
他铠甲的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呼吸白雾,在风雪中很快凝成细小的冰晶,附着在肩甲的纹饰上,那些刻着古老图腾的纹路因此更显沧桑。
“朋友,你的那些好友,还未曾见踪迹吗?”爱国者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沙哑,“需不需要派出人手去接应一下?”
他望着凯文的背影,铠甲下的目光里藏着复杂的情绪。
这个白发男人几天前出现在矿场时,他解决了来犯的敌军主力,救治了数百名濒死的队员,更重要的是,他有治愈矿石病的手段。
光是昨天一天,就有两百多名队员扔掉了拐杖,连自己那个被矿石病折磨了无数年的养女,如今也能坐在帐篷里喝热粥了。
凯文终于转过身,风雪立刻灌进他的领口,他却像毫无所觉。
“不需要。”他的声音比寒风更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以现在暴风雪的力度,在没有精准定位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们。”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雪沫,指尖划过冻得发红的脸颊,“风雪会把一切统统掩埋,但我相信她们能撑过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爱国者胸前的家族纹章上,那枚青铜徽章上的狼头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旧透着威严。
“还有,爱国者先生,不知你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多亏了你的药。”爱国者的声音柔和了些许,握着长戟的手微微松动,戟尖插进脚边的冰层,溅起细碎的冰花……
“原本的伤势已经全部痊愈,目前……除了有点虚弱之外,其他都好。”他说起养女时,铠甲下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今早还喝了两碗热粥,说想出去看看雪。”
“很正常。”
凯文颔首,睫毛上的霜花簌簌落下,“矿石病在消除之后,确实会有一段虚弱期,跟本身的身体素质有关。”
他想起那些被治愈的队员,他们刚开始走路时都像喝醉了酒,脚步虚浮得很,“让她多喝些肉汤,最好是加了生姜的,能驱寒,也能补气血。”
爱国者沉默地点头,巨盾在风雪中微微转动,盾面反射的火光在雪地上晃出一片晃动的光斑。
他知道这个白发男人不仅带来了药,更带来了希望——那些被矿石病拖垮的队员眼里重新燃起的光,比矿场所有的篝火加起来还要亮。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攀爬声从下方传来。
一名盾卫正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他的盾牌斜挎在背上,边缘磕碰到岩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雪花顺着他的头盔缝隙往里钻,在他的额头上融成细小的水流。
“报告大尉!”盾卫爬到山顶,刚站直身子就被狂风推得一个趔趄,他连忙扶住身边的岩石,声音因为急促的喘息而发颤,“侦察兵在大约一公里外发现了一支队伍!”
爱国者的长戟微微一动,戟尖指向盾卫所说的方向,那里只有翻滚的雪幕,什么也看不见。“是敌人吗?”他的声音陡然低沉,铠甲下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好像不是。”盾卫用力抹了把脸,试图看清更远的地方,却只看到风雪在眼前织成一张白茫茫的网,“他们的行军看起来很不规范,队伍拉得很长,还有人掉队。而且也没有车辆的轰鸣声,侦察兵说,连马蹄声都没有。”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冻得发硬的记事本,翻开时纸页发出脆响:“少尉估计,应该只是一支难民队伍。
最近这一带逃难的人很多,前几天还在东边的山谷里发现过废弃的窝棚。”
凯文望着那片被风雪吞噬的远方,眉头又皱了起来。
难民队伍?在这种天气里,没有车辆,没有马匹,光是步行就足以致命。
“让侦察兵再靠近些,确认他们的人数和状态。”凯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如果有老弱病残,就让他们先往矿场方向引导,注意警戒。”
“是!”盾卫立正敬礼,转身就要往下爬,却被爱国者拦住了。
“等等。”爱国者的目光在雪幕中逡巡,重甲下的呼吸变得沉重,“让第三小队跟过去,带上暖炉和毛毯。”他顿了顿,补充道,“再带两箱压缩饼干,用保温袋装着。”
盾卫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大尉!”他转身时,脚下的冰壳再次碎裂,这次却走得异常稳当,仿佛肩上扛着的不仅是命令,还有沉甸甸的暖意。
山顶上又只剩下凯文和爱国者两人。风雪似乎更大了,卷起的雪粒打在铠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沙砾在摩擦金属。
远处帐篷的火光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像濒死者最后的呼吸。
“你好像很担心。”爱国者突然开口,长戟在冰地上划出一道浅痕,“担心那支难民队伍里,有你要等的人?”
凯文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终端,屏幕上博士发来的“我没事”三个字已经被冻得有些模糊。
他用指尖擦了擦屏幕,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不管是谁,在这种天气里掉队,都活不过三个小时。”
爱国者抬起巨盾,挡住迎面扑来的风雪。盾面上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底下斑驳的弹痕。“这片土地上的人,总能创造些奇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就像那些在矿洞里熬了十年的矿工,谁都以为他们死了,可他们还是等来了你的药。”
凯文望着他,突然发现这位温迪戈的铠甲缝隙里,竟透出一丝极淡的暖意。那不是来自篝火的反射,而是从铠甲下的血肉里渗出来的,像极了矿场里那些顽强跳动的火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呼喊声,被风雪撕得支离破碎,却依稀能辨出是人的声音。
凯文和爱国者同时望向那个方向,只见雪幕中出现了几个晃动的黑影,像被狂风揉皱的纸团,正跌跌撞撞地朝着矿场的方向挪动。
“是他们吗?”爱国者的长戟微微前倾,戟尖的寒光在风雪中闪烁。
凯文没有说话,只是纵身跃下山顶。他的身影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残影,白色的披风被风鼓起,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雪鸟,朝着那些黑影疾驰而去。风雪在他身后卷起雪雾,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的脚步。
爱国者站在山顶,看着那个逐渐缩小的背影,巨盾与长戟交叉在胸前。
风雪依旧在嘶吼,可矿场的火光却似乎更亮了些,那些跳动的火苗在帐篷间连成一片,像一条温暖的河,在这片冰封的土地上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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