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悬丝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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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桐: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变成白沙岛海底的一丛珊瑚。不必难过,我不过是提前去等你的下一世。

那年你说,戏子的命是悬丝上的傀儡,风一吹就散。我便想,若我能做那阵风,至少可以决定你散去的方向。

如今风尽了,线还给你。

你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时,眼里其实没有井,也没有垣,只有你自己。

所以我把线头系在镇海楼——这里能看见整片海。你哪天想通了,就放了风筝。线若断,是我来接你;线若不断,你便替我看看,后来的海是什么颜色。

勿念。

周鹤年绝笔”

沈桐把信纸折成风筝的尾巴,系在线轴上。阿四递过打火机,她摇摇头:“留着吧,蜡封的笛子还没化。”

回去的路上,经过庆乐园。戏班子正重新挂招牌,红绸子从二楼垂到街面,像道新鲜的伤口。有人在门口贴海报——“沈桐复出《长生殿》,七月初七,不见不散。”

她停下脚步,海报上的照片是十年前的自己,额间一点朱砂,艳得像要滴出血来。拍照那日,周鹤年站在摄影师身后,手里攥着风筝线,笑得比她还亮。

沈桐伸手去撕海报,指尖碰到自己的脸,忽然改了主意。她转身对贴海报的小学徒说:“照片太旧了,换一张吧——就拍我现在的样子。”

小学徒愣住:“沈老板,您不化妆?”

“不化。”她摸摸眼角的细纹,“唱《惊梦》唱老了,不唱更老。”

七月初七,庆乐园座无虚席。沈桐穿素白旗袍登台,未施粉黛,鬓边别着那截竹笛。鼓板一响,她不开口,先放出风筝——线轴藏在戏台后的机关里,棉线穿过房梁,风筝是杜丽娘的脸,从观众头顶缓缓掠过。

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线忽然断了。风筝摇摇晃晃飞向天井,消失在暮色里。台下有人惊呼,沈桐却笑了,水袖一甩,接唱:“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戏散了。观众散尽后,小学徒在后台发现沈桐的旗袍叠得方正,上面放着那枚铜纽扣和线轴。线抽到底,系着张新纸条:

“我去看看海的颜色。

若蓝,便回来唱《楼会》;

若灰,便改唱《离魂》。

勿念。”

阿四后来常在镇海楼摆摊修风筝。有人问他:“沈老板到底去哪了?”

他吐着烟圈答:“风知道。”

烟圈飘上去,和断线的风筝一起,成了南方天空最薄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