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调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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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保町,赤旗书店的地下室。
老板用钥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门。
锁已经生锈,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物的呻吟。
“都在这里了。”
狭窄的地下室里,堆满了纸箱。每个箱子上都用褪色的马克笔写着年份:1960、1968、1970、1972……
数字像墓碑。
空气很潮湿,带着霉味和时间的气息——那是梦想腐烂的味道。
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天花板上,摇摇晃晃,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是这些箱子在呼吸。
“遗产。”老板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墓地里说话,“本来想烧掉的,但总觉得……”
他没说完,只是看着那些箱子。
但新二懂。
总觉得,灰烬之下,还有未燃尽的火星。
总觉得,有一天,会有人来点燃它们。
第一个箱子。1960年。
新二打开它,扬起一片灰尘。
《资本论》全三卷,德文原版和日译本并排放着,封面已经发黄,但那些金色的字母依然清晰。
旁边是恩格斯——《反杜林论》《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书页上有铅笔标注,有些地方被反复翻阅,纸张都快磨破了。
第二个箱子,1965年。
列宁来了。
《国家与革命》《帝国主义论》《怎么办?》
实践的理论,革命的教科书。
书页上有笔记,急促而激动的字迹——“对!就是这样!”,“终于明白了!”,“我们一定会胜利!”
仿佛能看到当年某个青年熬夜苦读的身影,仿佛能听到他激动的呼吸。
第三个箱子。1968年。
红色的海洋。
《矛盾论》《实践论》《论持久战》《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东方的红太阳,曾经照亮过这个岛国的某个角落,曾经让无数青年相信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
还有格瓦拉的《游击战》,切的照片被仔细地夹在书页间——那张着名的照片,英俊的脸庞,坚定的眼神,永远定格在三十九岁。
照片背后写着:“为了真正的人而战斗。”
最后几个箱子。1970-1972年。
日本的声音。
《日本资本主义发展史》《战后日本经济批判》《部落解放运动史》《三里塚斗争记录》。
还有传单、小册子、地下刊物。《赤军通讯》《全共斗战报》《革命评论》。
油印的,手写的,偷偷复印的——每一张纸都粗糙,每一个字都潦草,但每一句话都是用生命写成的。
每一张都可能让持有者进监狱,甚至送命。
新二拿起一本笔记。
封面破旧,用胶带粘过,上面写着:「1970.4-1972.2 山本武」
他翻开。
字迹很工整,像是某个认真的学生。
“1970年4月15日。今天我们占领了东大安田讲堂。红旗在塔楼上飘扬。我们高唱国际歌。那一刻,我真的相信,新世界就要来了。”
“1970年8月3日。开始了镇压。催泪弹,高压水枪,警棍。小林的头被打破了,血流了一地。但他还在笑,说‘这点痛算什么’。”
“1971年3月12日。父亲断绝了关系。他说我是叛徒,是家族的耻辱。母亲哭着求我回家。但我不能回头。这条路,只能往前走。”
“1971年6月3日。小田被捕了。听说在里面被打断了三根肋骨,牙齿也掉了两颗。但他什么都没说。他是英雄。我们都是。”
“1971年11月27日。开始有分歧。有人说要更激进,要武装斗争。有人说要深入群众。争论得很激烈。但我们还是同志。”
“1972年1月15日。分裂了。有些同志离开了。有些同志说他们是叛徒。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1972年2月27日。浅间山庄。”
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在颤抖。
“这还是我们要的吗?”
“这还是我们要创造的新世界吗?”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
只有一个日期:1972年3月1日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山本后来怎么样了?”新二的声音很轻。
“进了三菱重工。”老板苦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现在是部长。西装革履,每天加班到深夜,在公司睡觉,周末打高尔夫。”
“偶尔来买本推理小说。”
“我们都假装不认识。”
沉默。
很长的沉默。
地下室里只有灯泡微弱的嗡嗡声。
“拿走吧。”老板突然说,声音里有某种决绝,“都拿走。”
“您确定?”
“留在这里也是发霉。”老板看着新二,眼中有某种期待,又有某种恐惧,还有某种……解脱,“也许……也许你能做我们没做成的事。”
“或者……”
他苦笑。
“和我们一样失败。”
“至少,在你失败之前,这些书还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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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新二的房间变成了图书馆。
书堆到天花板,笔记贴满墙壁,地板上也是书,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
整个房间像是知识的迷宫,或者说——武器库。
白天上学。
晚上读书。
凌晨三点,新二还在笔记本上写着,咖啡已经喝了五杯,眼睛布满血丝:
“阶级,一个被遗忘的词,一个被刻意掩埋的概念。”
“在这个‘一亿总中流’的神话里,日本人假装大家都是中产阶级——从首相到清洁工,从大企业社长到便利店员工,都说自己是‘中流’。”
“这是最精致的谎言。”
“当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是中产,就没有人会质疑这个系统。”
“但神话背后呢?”
他放下笔,推了推眼镜。
“需要实地调查。”
“不是坐在书斋里的调查。”
“是走进人群的调查。”
“像老师在湖南那样。”
他开始行动。
便利店,深夜班。
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
“新人,去清理厕所。”
店长连看都不看他,只是指了指清洁工具。
三十五岁,秃头,眼神疲惫得像是一百岁。
新二没有抱怨,拿起工具就去了。
厕所很脏。
呕吐物、尿液、不知名的液体、卫生纸散落一地、马桶堵了。
恶臭扑面而来,让人想吐。
这是深夜便利店的日常——醉鬼们的最后一站,城市的下水道。
“你是高中生?”
同事靠在墙上,点了根烟。
他四十三岁,离婚,两个孩子跟前妻。
白天在工厂流水线,晚上在便利店收银,周末送外卖。
一周工作九十个小时,月入二十万日元,刚好够房租和孩子的抚养费。
“是的。”新二一边清理马桶,一边回答。
“真羡慕啊……”同事深深吸了一口烟,“还有未来。”
“还可以相信明天会更好。”
“我这个年纪,就只能这样了。”
“为什么?”新二抬起头。
“为什么?”
他愣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
“没人问过我为什么。”
“都说‘这就是命’,‘这就是现实’,‘你要认命’。”
他弹了弹烟灰。
“为什么?就是这样啊。没技能,没学历,没关系。除了卖力气,还能干什么?”
“可以学习,可以……”
“学习?”他笑了,很苦涩,“我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回家倒头就睡。哪有时间学习?哪有精力学习?”
“而且学了又怎样?公司要的是年轻人,二十几岁的。像我这种四十多岁的,就算考了证,也没人要。”
他看着新二。
“小兄弟,你还年轻,不懂。”
“这个社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我这种,就是最底层。”
“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凌晨三点,一个女孩进来。
校服,但化着浓妆——眼影、睫毛膏、口红,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
十六岁,也许十七岁。
眼神很空,像是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
她拿了避孕套和矿泉水,还有一盒止痛药。
走到收银台。
“¥1280。”
她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千元钞票,都是新的,但被攥得很紧,留下了汗渍。
“你还好吗?”新二问。
女孩抬头,眼中闪过惊讶——在这个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她了。
“……还好。”
声音很轻,很沙哑。
“如果需要帮助……”
“不需要。”她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在防御,“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她抓起东西,转身就走。
门口,她停了一下。
回头。
“谢谢。”
“但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些人,生来就在地狱里。”
“爬不出来的。”
门铃响起,她消失在黑暗中。
同事走过来,看着她的背影。
“援交。”他说,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天气,“这附近很多。十几岁的女孩,为了几万日元,什么都肯做。”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又点了根烟,“也许家里穷,也许被家暴,也许只是想买个包。谁知道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
学校天台,午休时间。
“我爸说,努力就能成功。”
山田苦笑着说,看着远处的东京塔。
“只要努力工作,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可他自己努力了二十年,每天加班到深夜,周末都在工作,从来不抱怨,还不是被裁员了?”
他转过头,看着新二。
“你觉得问题在哪?”
新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爸的公司为什么要裁员?”
“说是……经营困难。说是泡沫经济的影响,说是不得已。”
“可是社长还是住着豪宅,开着奔驰,上个月还去夏威夷度假?”
“……”
山田沉默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如果不是经营困难呢?”新二继续问。
“那……那是什么?”
“那是选择。”
“选择裁掉工人来保证利润,选择牺牲底层来保证上层。”
“你爸被裁,不是因为他不够努力。”
“是因为在这个系统里,他只是一个数字。”
“可以被替换的数字。”
教师办公室,放学后。
“神永君,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相泽老师注意到了新二的变化——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更加锐利,更加深邃。
“一些历史和经济的书。”
“哦?比如?”
“《资本论》。”
相泽老师的脸色变了。
手中的钢笔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危险的书。”
他压低声音,看了看门口,确认没人在听。
“为什么危险?”新二推了推眼镜。
相泽老师沉默了很久。
然后,像是做了某个决定,他说:
“比如为什么我教书三十年,兢兢业业,培养了无数学生,还买不起一套房子。”
“而从不工作的地主儿子,坐在家里收租,却能收我一半工资。”
“比如为什么我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批改作业到深夜,周末还要补课,却只能勉强维持生活。”
“贪污几亿的家伙,却只需要鞠个躬道歉。”
他说完,立刻后悔了。
“当我没说过。”
“忘掉这些。”
“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
“不要想这些……危险的事。”
工厂门口,下班时间。
下午五点,工人们鱼贯而出。
都低着头,疲惫地走着,像是一群被榨干的幽灵。
“小伙子,你是记者?”
一个大叔,看着新二手里的笔记本。
五十多岁,驼背,手上满是老茧和伤疤。
“不,我是学生。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工人的生活。”
“了解?”大叔笑了,“有什么好了解的?上班、下班、睡觉,循环往复。像机器一样。”
“您工作多少年了?”
“三十四年。”他点了根烟,“从十八岁进厂,到现在。”
“工资涨了多少?”
“……”
他沉默了。
“几乎没涨。或者说,涨的速度赶不上物价。三十年前我一个月能买五十袋米,现在只能买三十袋。”
“为什么不争取?”
“争取?”
大叔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锐利。
“七十年代我们罢工过,那时候我还年轻,相信团结就是力量。”
“结果呢?”
“领头的都被开除了,工会被收买了。现在的工会主席,和社长一起打高尔夫。”
“工会成了公司的传声筒,说着‘劳资一体’,说着‘共渡难关’。”
“难关过了三十年,还在难关里。”
“如果重新组织呢?”新二问。
“不可能的。”
他摇头,用力吸了一口烟。
“现在一半是派遣工——今天在这个厂,明天在那个厂,后天就失业了。他们不敢闹事,因为一闹就被开除。”
“另一半是正式工——死死抱着饭碗,生怕被开除。他们也不敢闹事。”
“谁跟谁团结?谁组织谁?”
“而且……”
他压低声音,看了看四周。
“有人在盯着呢。”
“什么人?”
茶屋,深夜十一点。
老板是个五十岁的中年人,经营着一家小工厂。
现在喝得半醉,趴在吧台上。
“我也是受害者啊!”
他突然吼起来。
“大企业压价——说什么要降低成本,要提高效率,他妈的一个零件本来五十日元,现在只给三十日元!”
“银行逼债——说什么经济不景气,要收回贷款,利息还他妈涨了!”
“我他妈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上面压我,我不压下面,我就倒闭!”
他一口干掉杯中的酒。
“那您为什么还要剥削工人?”新二问。
“剥削?”
他瞪着眼睛。
“我给他们工作机会!没有我,他们连饭都吃不上!”
“可您住着别墅,他们住着出租屋。”
“那是我应得的!”他拍着桌子,“我承担风险!我借高利贷!我求爹告奶奶找订单!我他妈睡不着觉!”
“工人不承担风险吗?”
“他们……他们……”
他说不下去了。
沉默。
他又倒了一杯酒。
“知道吗?”他突然说,声音变得很轻,“我爸也是工人。焊工。一天工作十六小时,手都烧伤过无数次。”
“他攒了二十年的钱,开了个小作坊。又二十年,成了小工厂。到我手里,三十个员工,年营业额五千万。”
“我发誓过……”
他的声音在颤抖。
“发誓不要像那些资本家一样。要善待工人,要公平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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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但是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就必须成为资本家。”
“不然你就会被淘汰,工厂就会倒闭,工人也会失业。”
“这是个吃人的世界。”
“你要么吃人,要么被吃。”
“没有第三条路。”
深夜的小巷,新宿歌舞伎町附近。
“小子,你就是那个‘月下恶鬼’?”
山口是少数幸存的黑帮成员,因为那晚他在医院——阑尾炎手术。
现在他坐在台阶上,点着烟。
三十五岁,脸上有刀疤,眼神很凶。
“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新二说。
“了解?”
山口冷笑。
“你已经把我们了解得够透彻了,一刀一个,干净利落,我的兄弟们,五百多人,都死在你手里。”
“为什么要做黑道?”
“选择?”
山口吐出一口烟。
“老子初中就辍学了。老爹酗酒,每天回家就打人。老妈跑了,跟一个有钱人跑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十三岁开始混社会。”
“除了拳头,我他妈什么都没有。”
“不做黑道,做什么?”
他看着新二。
“去工地?一天一万日元,还要被包工头克扣,干最累的活,住最破的房子。”
“去工厂?对不起,要高中学历。”
“去便利店?对不起,你有前科。”
“这个社会,把我们这种人逼到角落。”
“然后指着我们说:看,这些人是社会的毒瘤,是人渣,是垃圾。”
“但谁他妈问过,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有其他选择呢?”新二问。
“比如?”
“比如一个人能有尊严地生活,不需要靠暴力。”
山口笑了。
笑得很大声,笑声在小巷里回荡。
“你在做梦。”
“这个世界,没有暴力,什么都不是。”
“他们有合法暴力,所以他们是正义。我们有非法暴力,所以我们是罪恶。”
“但本质上,有区别吗?”
“都是在用拳头说话。”
“不一样。”新二说。
“哪里不一样?”
“目的不一样。你们用暴力压迫人,剥削弱者。真正的解放者用暴力解放人,推翻压迫。”
山口盯着他看了很久。
很久。
然后弹掉烟头。
“小子,你很危险。”
“我知道。”
“他们会杀了你的。”
“我知道。”
“那你还要做?”
“正因为危险,才要做。”
山口又笑了。
“疯子。”
政府大楼附近的咖啡厅,下午三点。
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僚。
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说话温文尔雅。
“年轻人,你的问题很有意思。”
他慢慢搅拌着咖啡。
“日本的问题?很简单——我们错过了改革的时机。”
“什么改革?”
“结构改革,打破财阀垄断,改革官僚体制,打破既得利益集团,建立真正的民主。”
“为什么错过了?”
“因为既得利益者不愿意。”
他喝了一口咖啡。
“包括我自己。”
“您也是既得利益者?”
“当然。”
他很坦然。
“我虽然不富裕,但有稳定的工作、不错的收入、体面的社会地位、退休后的保障。”
“改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确定性。意味着可能失去这一切。”
“谁愿意冒险?”
“人民愿意。”新二说。
“人民?”
他摇头。
“人民只想要安定,给他们一份工作,一间房子,一点娱乐,他们就满足了。”
“他们不想改变。”
“改变意味着动荡,意味着不确定,意味着可能更糟。”
“如果连工作和房子都给不了呢?”
他沉默了。
良久。
“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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