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往事如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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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茶宫女想要进去收拾残局，却被赵忠和给拦了下来，他接过宫女手里的托盘和抹布，淡淡说道：“在外面守着就行。”

走进殿门，绕过金丝楠木屏风之后，立刻就能看见满地的碎瓷片。

而皇帝正坐在御案后面，用手挡住额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忠和没有说话，安静地跪在地上，直接伸手将大块碎片拿起来放进托盘里，然后把抹布铺开，认真擦拭起细碎的小瓷片。

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才站起身子，面向年轻的皇帝，小心地问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再给您添些茶水来？”

“不用了。”

秦瑞轩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把桌子上的奏折合了起来，看向身边的宦官，轻声说道：“赵忠和，朕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怎么样？”

听见这话，赵忠和低下了头，脸上依旧带着温和恭敬的神情，回道：“奴才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然而这次，秦瑞轩没再给他装傻充愣的机会：“你知道朕在说什么，赵忠和，你是不是男人？”

赵忠和不为所动：“陛下，太监没了子孙根，本来就算不得男人。”

“是吗？”

秦瑞轩把手里的毛笔往桌上一扔，环住自己的双臂，冷笑道：“要是让婉娘听见，原本文武双全的太仆寺丞外室公子，如今却主动承认自己是个没根的太监，不知会如何作想呢？”

说完，他打量着赵忠和的神情，见面前人仍旧无动于衷，只是额头上隐约有青筋在跳动，便毫不客气地补刀道：“不过她一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死人，应该也没法再得知这些琐碎的人间事了。”

“死人”两个字一出口，赵忠和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陛下！”

他的手指死死地掐进平绒材质的托盘里，指尖几乎开始发白：“奴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太仆寺丞府的公子，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伺候陛下才是奴才如今的本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赵忠和咬紧牙关，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在奴才看来，这样的出身是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耻辱。”

“陛下既然已经派人去打探过奴才的底细，就不要再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说，至少……”

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哀求：“……至少给奴才留几分脸面，不至于让外人平白无故看了笑话。”

“没人要看你的笑话。”

秦瑞轩说道：“外室出身并不是笑话，为了替未婚妻报仇，而甘愿入宫为奴也不是笑话。”

“但如果你忍辱负重这么久，却依旧没能替婉娘手刃了凶手，让她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朕再问你一次，赵忠和，若是朕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殿外有鸟雀从枝头飞起，扇得树叶哗哗作响，似是拍打在人的心头，一石激起千层浪。

过了许久，赵忠和终于有所动作。

他缓缓跪到了地上，把托盘放在身边，对着面前的皇帝行了一个叩拜之礼：“奴才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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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大庆十四年春。

那时的先帝正值不惑，颁旨大兴土木和农业，力求平民百姓人人都有粮可食，想要建立一个天下大同的社会。

他在东宫储君之位上坐了半辈子，登基的时候已经快年近三十，正是满腔豪情壮志的岁数，处处都想证明自己是个好皇帝。

所以他强制卢氏丞相告老还乡，着重提拔寒门科举子弟，恨不得立刻在史书上留下专属于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先帝太过于自信，然而有句俗话叫作何不食肉糜，他被自己的父皇压制了大半辈子，完全没法在朝廷上施展手脚，骨子里就带着完美主义的浪漫，和不谙世事的天真。

如今好不容易坐上皇位，他大手一挥，不顾老臣们的反对，强行变革改法，其中最为致命的一条，就是将“朝廷官员不许狎妓”，改为了“朝廷官员不许在行事政务的时候狎妓”。

短短一条律法，从此便开启了大庆朝最为混乱的五年。

先帝想得很美好，他觉得就算是青楼里的龟奴和妓女，那也是大庆朝的百姓，自己有义务让他们吃饱穿暖赚大钱。

然而他这个举动却大大促进了这些隐秘产业的发展。

许多暴贼和土匪应运而生，去乡野田间强抢民子，逼迫良家儿女卖身为奴，甚至与官府勾结，签订了契约，将青楼的收入与命官老爷们四六分，以此谋取丰厚的利润。

凡是敢报官者，统统打入大牢。

就连皇帝都同意的事情，你们这些宵小百姓居然敢忤逆犯上，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于是先帝的长子顺王，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被官府老爷们巴结的对象，美人娇奴流水似的送进府里，供这位主子享用。

而太府寺丞外室公子的未婚妻婉娘，就是被送进顺王府的女子之一。

婉娘出身不高，父亲是京郊镇子上的里正长，连九品小官都算不上，每个月的俸禄也是由宫中发放至官府，官府再发放给他们这些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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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足，但她依旧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因为家中长辈刚刚给自己订了一门亲事，对象正是隔壁青梅竹马的太府寺丞外室公子，赵忠和。

太府寺丞是正九品官员，比里正长高出几级，以婉娘家的背景，原本是高攀不上的。

但是这事儿巧就巧在，赵忠和的娘是小商户之女，从外地赶往京城做生意的路上，遇见了赵寺丞，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产下一子。

然而赵家的老太君坚决不允许商户女进门，在她看来，自家儿子是朝廷官员，怎么能娶个下九流进门？

就是做妾也不行！

所以赵忠和的娘只能做个外室，住在远离京城的郊外镇子上，与里正长家当了邻居。

但是赵老太君年事已高，总有死亡的一天，只要赵寺丞当家做主以后，就能把心仪的女子给带回家。

所以赵忠和的娘也没有怨言，外室就外室吧，她与赵寺丞无媒苟合，本就是有违世俗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