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龙庭霜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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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声震天。陈五提刀冲进柔然骑兵阵,星枢刀划开铠甲的声音像撕布,血溅在他脸上,混着汗水流进脖子里。他看见柔然的千夫长举着长矛刺过来,矛尖映着他的脸 —— 三十年前,他在漠北救太武帝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像狼,像火,像要把整个世界烧穿。
“守!” 陈五吼了声,短刀从腰间滑出,“守” 字撞在长矛上,迸出火星。他反手一刀砍在千夫长的手腕上,长矛落地,千夫长捂着手腕后退,血滴在雪地上,开成一串红梅花。
天快亮时,战斗结束了。雪地上躺满了尸体,有山胡的,有柔然的,还有几个穿着南朝的锦缎内衣 —— 陈五扯下其中一人的衣领,里面绣着双鹤纹,和崔峻侄女的裙角一样。
“大人。” 周铁走过来,连弩还挂在肩上,“抓了二十几个活口,都是山胡的小头目。”
陈五擦了擦刀上的血:“审。重点问南朝的船什么时候到,和谁接头。”
“是。” 周铁转身要走,又回头,“大人,您肩上在流血。”
陈五这才发现,左肩上有条深可见骨的刀伤,血已经浸透了甲衣。他扯下块布随便扎了扎:“小伤,不打紧。”
李昭拎着个酒坛过来,坛口还冒热气:“从山胡帐篷里搜的,烧刀子。大人喝口暖暖。”
陈五接过酒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进胃里,他望着东边的朝霞,想起太武帝说的 “甜市的麦饼香飘到洛阳”。现在,麦饼香还没飘到洛阳,可至少,大魏的雪地上,没有柔然的狼旗了。
“大人!” 亲卫跑过来,手里攥着半卷染血的绢帛。陈五接过时,指尖触到绢帛上的暗纹 —— 双鹤衔珠,正是刘宋皇室的御用绣工手法。他展开一看,上面用密语写着:“八月望日,京口船至,货抵云中,崔府黄衫接应。”
“大人,这是从山胡千夫长贴身皮囊里搜的。” 亲卫抹了把脸上的血,“那老东西被砍断腿还在骂,说崔家的黄衫儿早把军粮数目报给南朝了。”
陈五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起三日前在偏殿,崔峻故意打翻的茶盏,溅在《贞观政要》上的水渍,原来不是慌乱,是在遮掩这卷密信的下落。山风卷着焦糊味灌进鼻腔,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 是周铁押着俘虏过来了,为首的山胡头目被反绑着,左耳缺了半截,正是昨夜试图突围的 “铁鹰”。
“铁鹰。” 陈五抽出星枢刀,刀尖挑起对方下巴,“南朝的船带了多少金器?崔家的黄衫儿叫什么名字?”
铁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大魏的狗官,老子就算死了,也能看见你们的脑袋挂在平城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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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五的刀身压进他脖颈,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淌:“你女儿在代郡当杂役,上个月生了个小子。崔家的人说,等你传回军报,就送她母女去建康享福。” 他笑了笑,“可要是你不说,我让人把你小子的脚筋挑了,送给柔然的狼当肉干。”
铁鹰的瞳孔骤缩。陈五知道,山胡人最护犊子,三年前在漠南,他就是用这招逼降了柔然右贤王的侄子。果然,铁鹰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发颤:“南朝的船装了三百箱金铤,崔家的黄衫儿是... 是崔府的老门房,大家都叫他‘老周’。”
“老周?” 陈五想起崔府门前那个总眯眼打盹的老头,“他左手上是不是有块朱砂痣?”
“是!” 铁鹰像抓住救命稻草,“上个月他来红柳沟,说太武帝快死了,大魏要乱,让我们劫粮引柔然,南朝的兵会从河西杀过来!”
陈五收刀入鞘,转身对周铁说:“把铁鹰押去雁门,让他女儿和外孙在牢里等消息。” 他又对李昭道,“烧了山胡的尸体,把南朝的绢帛和金铤封好,派三百玄甲军押回平城,交给王福,让他直接呈给陛下。”
李昭抱拳:“末将这就办。大人,您的伤...”
陈五扯下浸血的布带,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肉翻卷着像朵绽开的花:“小伤,当年在甜市被马踢断肋骨,我还背着半袋麦饼跑了十里。” 他翻身上乌骓,“平城有急,我带五百玄甲军先回。云中的事,你和周铁盯着,尤其是南朝的船 —— 八月十五前,绝不能让半片船帆靠岸。”
乌骓打了个响鼻,前蹄溅起雪沫。陈五望着西边的残阳,想起太武帝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平城的宫墙此刻该浸在暮色里了,崔峻说不定正跪在新帝榻前掉眼泪,说陈五拥兵自重。他摸了摸腰间的甜灯,金砂在袖中发烫,这次聚的是 “返” 字。
回程的路走得急。陈五带着玄甲军连夜赶路,马背上挂着风干的羊肉,渴了就抓把雪塞嘴里。第三日寅时,他们到了平城郊外的青牛坡,突然听见林子里传来弓弦响 ——
“小心!” 陈五猛拉缰绳,乌骓人立而起。一支弩箭擦着他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玄甲军的胸口。林子里涌出百来号人,裹着灰布斗篷,脸上蒙着黑巾,手里拿的是南朝的三棱弩。
“崔家的死士!” 李昭留下的亲卫王虎吼了声,抽出环首刀,“大人,末将护您突围!”
陈五抽出星枢刀,刀身映着月光:“结雁行阵!弩手在前,刀盾手护两翼!” 玄甲军们迅速列阵,盾牌相撞的声音在林子里回响。黑巾死士们发了疯似的冲过来,三棱弩 “噼啪” 作响,有几支钉在陈五的盾牌上,震得他虎口发麻。
“王虎!带二十人绕到他们背后!” 陈五挥刀砍翻两个死士,刀锋砍进骨头的闷响混着惨叫声,“他们没甲,怕刀盾!”
王虎领命而去。陈五趁机冲进死士阵中,星枢刀左劈右砍,血溅在他脸上,混着汗水流进嘴里,是铁锈味。他看见为首的死士举着青铜虎符 —— 崔家的家徽,虎符上还沾着朱砂,是刚从祠堂里偷的。
“崔峻给了你们多少金?” 陈五一刀挑飞对方的弩,“够买你们全家的命吗?”
死士头目不答话,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往嘴里一倒。陈五知道那是毒,扑过去时,对方已经咬碎了瓷片,嘴角溢出黑血:“崔... 崔公说... 陈五的头... 值三千金...” 话音未落,身子一软栽倒。
陈五踢开他的尸体,发现他靴底绣着 “崔” 字暗纹。林子里的喊杀声渐弱,王虎带着人从背后包抄,死士们没了退路,要么被砍死,要么服毒自尽。陈五数了数,活口一个没剩 —— 崔峻做事干净,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大人,您臂上中箭了!” 王虎跑过来,指着陈五右小臂上的弩箭,箭头没入半寸,血正顺着甲片往下淌。
陈五拔箭的动作快得像闪电,箭杆 “咔” 地断在手里,他把箭镞扔在雪地上:“用金创药敷上,扎紧。” 他望着平城方向,宫城的角楼已经看得见了,“加快速度,天亮前必须进宫。”
进平城时,晨雾还没散。陈五让玄甲军在丹凤门外候着,自己只带王虎进了宫。显德殿的门虚掩着,殿内飘着沉水香,王福正跪在龙榻前擦地,见了陈五,手里的铜盆 “当啷” 掉在地上:“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崔侍中带着卢、郑两家的人,说要‘清君侧’,把陛下困在紫宸殿了!”
陈五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甩开王虎的手,往紫宸殿跑,靴底碾过青砖,发出急促的 “哒哒” 声。紫宸殿外站着崔家的私兵,穿着玄色劲装,腰间挂着崔家的玉牌。陈五抽出短刀,“守” 字在晨雾里泛着冷光:“让开。”
“陈大人,崔侍中说了,陛下要见外臣,得先过我们这关。” 带头的私兵冷笑,“您这伤还没好,不如...”
话没说完,陈五的短刀已经抵住他咽喉:“我数到三。一。”
私兵的脸白了。陈五的刀又压进半分,血珠渗出来:“二。”
“退!都退!” 私兵头目喊,“放陈大人进去!”
陈五踢开殿门,看见紫宸殿里跪了满地的朝服 —— 崔峻、卢渊、郑默,还有几个他叫不上名的世族大佬。新帝拓跋弘缩在龙椅上,怀里抱着太武帝的玉扳指,脸上挂着泪痕。崔峻回头,见了陈五,笑得像只老狐狸:“陈大人,臣等正和陛下说,顾命大臣该由世族共议,您一人独掌朝纲,怕是要...”
“崔峻。” 陈五打断他,“你勾结南朝,私通山胡,劫军粮,派死士刺杀顾命大臣,该当何罪?” 他把染血的绢帛拍在案上,“这是山胡千夫长的供词,还有南朝的密信,你自己看!”
崔峻的手在发抖。他捡起绢帛,扫了两眼,突然笑了:“伪造!这分明是陈大人伪造的!陛下,您看,陈五为了独揽大权,连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出来了!”
“崔公,你当陛下是三岁孩童?” 陈五走到龙椅前,替拓跋弘擦去脸上的泪,“陛下,前日臣在云中,抓了山胡的头目,他说崔家的老门房‘老周’上月去过红柳沟,您记得去年冬天,老周替崔府送过十车炭到宫里吗?”
拓跋弘抽了抽鼻子:“记得!阿翁说崔公心善,还赏了老周两匹绢。”
“那老周左手的朱砂痣,陛下也记得?” 陈五摸出从死士头目身上搜的青铜虎符,“这是崔家的虎符,只有家主和最亲信的死士才有。昨夜臣在青牛坡遇刺,刺客用的是南朝的三棱弩,和山胡劫粮时用的一样。”
殿内一片死寂。卢渊扯了扯崔峻的袖子,小声道:“崔公,陈大人有玄甲军和雁门军,咱们... 咱们怕是...”
“住口!” 崔峻吼了声,转身对拓跋弘跪下,“陛下,老臣对大魏忠心耿耿,这都是陈五的阴谋!当年太武帝打天下,崔家出了多少人?老臣的哥哥战死在漠南,侄子戍边敦煌,老臣的女儿... 女儿...” 他突然捂住心口,“老臣... 老臣心痛!”
陈五冷笑:“崔大人别急着装病,臣还有证据 —— 前日从云中押回的金铤和绢帛,此刻该到丹凤门了。王福,去传旨,让押解官把东西抬进来。”
王福领命而去。崔峻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望着陈五腰间的短刀,突然扑过去抓住拓跋弘的龙袍:“陛下,老臣求您,杀了陈五!他要夺您的皇位!当年霍光废昌邑王,就是这样的!”
拓跋弘被他扯得往前栽,玉扳指 “啪” 地掉在地上。陈五弯腰捡起扳指,触到上面太武帝的指痕,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太武帝还是皇子时,把这扳指套在他小指上,说:“等我当皇帝,陈五的手指就能戴得下了。”
“崔峻,你可知先帝遗诏里还写了什么?” 陈五把扳指还给拓跋弘,“先帝说,若有世族干政,顾命大臣可先斩后奏。” 他抽出星枢刀,刀身映着崔峻惨白的脸,“你私通外敌,按大魏律,当诛九族。”
殿外传来脚步声。王福带着押解官抬着木箱进来,箱盖一打开,满殿都是金铤的光。崔峻的目光扫过箱角的双鹤纹,突然瘫坐在地,像滩化了的泥。卢渊和郑默跪下来,对着拓跋弘磕头如捣蒜:“陛下明鉴!臣等不知情!都是崔公逼的!”
拓跋弘攥着玉扳指,小脸上还挂着泪,可声音却稳得像太武帝:“陈卿,把崔峻下狱,抄他的家。卢、郑两家... 罚一年俸禄,不准参与朝政。” 他跳下龙椅,扑进陈五怀里,“陈卿,我怕... 崔公说你不要我了...”
陈五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那里还留着胎毛,软得像团云:“陛下别怕,臣在。臣答应过您,要带您去甜市看麦饼坊,等开春雪化了,咱们就去。”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陈五的刀身上。他望着刀上的血痕,想起太武帝说的 “守好”,突然觉得肩上的伤没那么疼了。崔峻被拖出去时,嘴里还在骂,可陈五没听 —— 他的耳朵里,全是拓跋弘的抽噎声,和殿外玄甲军的马蹄声,那声音像鼓点,敲着大魏的山河,敲着他心里的 “守” 字。
“大人。” 王福凑过来,小声道,“崔府的老门房‘老周’今早投了御河,捞起来时,怀里还揣着半块南朝的金铤。”
陈五点头,把星枢刀收进鞘里。刀身入鞘的 “咔嗒” 声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二十年前在甜市打麦饼时一样,有力,踏实。
“王福。” 他说,“去御膳房拿块糖饼,陛下该饿了。”
拓跋弘仰起脸,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笑了:“要加芝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