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灯再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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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之夜,灯不再因谁语而燃,却因谁愿听而久。
塔前有一乞儿席地听他人倾言三夜未去,温词玉竟发光五次,帛心自亮;又有匠户女因日间守炉不语,夜晚入塔举灯而成“全焰形态”,焰如手掌,映于帛墙。
斐如意在帛下写下:
“昔日语由贵人启,今辞由凡人照。”
沈茉凌拱手道:“焰再燃,不为名,不为义,不为制,而为——人心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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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长安春寒未散,义频塔却迎来建塔以来最静谧也最炽热的一日。
这一日,无风无语,却有千人入塔听辞而不言。未设仪式,不列队列,无人发声,只一人接一人,入帛而坐,取帛石而温,书己辞于心不留纸笔。
塔心焰影不强,却从不曾熄灭;帛炉不盛,却时时波动。帛语族惊讶发现,当人数过千时,灯焰竟自延长寸许,颜色清澈,温度上升如初春之阳。
沈茉凌立于帛台之上,望着这无声之日,竟比诸多大典更有震意。
她轻言:
“昔年设塔,为拯语言之衰;今观百姓之举,知辞焰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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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一位来自大食的学者悄然登塔。
他名穆沙·拉希德,本为河西域译馆客卿,擅古文通音律,少言寡语,唯于典籍沉心。此日他入塔不取帛石,却携一方黄沙细罐,置于未裁灯前缓缓倾倒。
沙微微落地,竟不乱散,而自形成一圆环沙纹。
塔心随之微响,如丝缕缭绕。
众人未明,唯斐如意忽现惊色,道:
“此非凡沙。是西域祈辞之地‘语沉沙井’所藏圣尘。其法曰:辞不可说者,埋沙中,沙能代之共言。”
沈茉凌神色微动,问穆沙:“此沙有语?”
穆沙抬首,罕见地开口低语:“我母之辞,未曾言出,今愿沙为其传。”
塔中帛光陡转,未裁灯焰变形,为一螺旋垂珠状,如心波轻涌,众皆动容。
斐如意记录其焰形,命之曰:“辞沉之焰”,并将穆沙之行为列入“听者代言”之典。
沈茉凌则在塔心石座之后立碑,碑曰:
焰心之碑
碑文首句:
“凡愿听者,即愿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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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塔前设“七方听席”,按焰色而设七坐:
少年守东,象未尽之言;
女户居南,象家辞难启;
游僧居西,象远辞微声;
工者居北,象日辞常苦;
匠人居中,象万物皆语;
异族居上,象天下归心;
老者居下,象余响不绝。
无主,无序,无制。
所有人可坐,唯一准则:不语,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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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茉凌于是正式书写:
共听礼初设
曰:
“古之共语,多主于言;今之共义,始重于听。七坐成焰,焰映人心。”
自此,“共听礼”取代“辞呈仪”,成为塔内一切言行之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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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有辞徒自江南赶来,带一帛木箱,内藏旧帛八百,皆为市井小民所写“无寄之辞”:
有酒坊徒弟写于空瓶;
有织女写于帛边;
有走卒写于泥鞋底;
有盲人用手指写于桌面灰尘……
沈茉凌将其全部焚于灯下,焰心未焦,帛纹尽现,众人俯首读之,竟无一浮华语,皆人间真意。
她落泪,言道:
“此塔今后,不为高堂设,不为朝廷用,只为一句‘可否听我说’而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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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一年,这一日被定为:
焰听纪元元日
帛典新篇自此始载:
“灯再燃,不为话之繁,而为心之愿。焰之起,不系官家,不系宗族,只系有人愿坐帛前而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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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子时,义频塔已静至极点。七焰微照,无风自清。塔心帛炉之上,那幅由无名辞者绘就的“听辞图”,忽然轻震,墨纹轻转,竟自变化。
起初似有泪迹漫渍帛心,旋即化开,如心音叠韵,图中黑、白、青三色缓缓交融,竟演化成一枚空心辞环,纹理未定,如愿未明。
守夜帛语生急唤沈茉凌至塔。
她凝视图心片刻,不发一语,转而寻那仍倚灯而坐的启辞童。
童子似早有感,起身,走向帛心,不执帛笔,不携辞石,仅以右手轻覆图心之上。
纹动,焰跃,图转。光芒之下,图中心竟生一小孔,其孔微动,如脉跳,如目开。
帛师惊道:“此为‘识辞孔’,唯焰听者之意汇聚至极,方可令图生目,开心知。”
斐如意远观,泪流不语。
而那童子,合掌一拜,自此不再入塔,隐于帛道之外。众人后称其为:
“听辞第一人 · 焰心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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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听纪年,自此元启。
通义纪录其始曰:
“此纪不建于言之光辉,而建于愿听之静。焰不以辞起,而以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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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塔东楼角挂下一小石签,书五字:
“我愿听你说。”
未署名,不知何人所挂。沈茉凌却于塔心贴上一语以应:
“你愿,我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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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心一焰微动,如旧火承心,灯再燃。
是为《灯再燃》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