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兰德军械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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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扑扑的高台,今天也与苍白的曙光相遇了。

程危慢腾腾地爬上高台,在栏杆上蹭掉手掌沾的土,从高处俯瞰地面。

台子上还站了一个男人,身材清瘦,灰白色的执法官制服十分整洁,腰间有一枚象征着总局长的执法徽。

总局长看到,程危的肩膀和手臂打着石膏。

“怎么弄的?”

“几个疯子罢了。”

程危冷冷地回应,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总局长也没深究,两人就这样看着下方。

损坏的机器,坑坑洼洼的地面,下方是一片狼藉。

“这家工厂,今天就要关闭了。”

“你输了。”

程危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总局长笑了笑,倒不是在嘲讽程危,他的笑容里只有感叹。

“现在你明白了么?”

一个月前,南村的几个村民联手筹备,希望在南村开一间加工厂。工厂招募工人,帮助村民们把拾来的枯枝和碎煤块,加工成更耐用又安全的炭。

几个筹备人中,有一位老者和程危相识,便恳求程危帮助他们获得建厂资格。

程危向上找,找到了总局长。

按理说,这种能提供工作岗位又能惠及民生的事,市政府一定会批准的。

可总局长告诉程危,工厂绝对建不起来。

哪怕它只是一个轻量化的,与其他大企业资本没有任何竞争优势的小作坊。

程危不信,于是两人打了个赌。

看看权力和资本不介入,这个工厂到底能不能运行下去。

工厂建立的消息传出去了,南村的人都很高兴。谁不想进厂工作呢?要知道固定的工作意味着固定的报酬,稳定的食物。

天天去千里雪山附近刨食,饥一顿饱一顿,怎么比得上进厂?

过了几天,工厂建立的事还在传,许多南村人已经开始找关系进厂了。还有一个老太太找到了程危,她曾经给反抗军缝过布鞋,希望程危看在她的份上给一个进厂的名额。

到了第七天,消息在临近的西村传开了。西村也有不少人想去南村进厂,但更多人对此事颇有微词。

程危在西村巡视时,曾听到一个年轻人愤恨地自语。

“他们帮人精加工煤,那我的炭还怎么卖?”

第十五日,工厂开始建造。

南村来了很多人围观,但是程危能看出,有几个是西村的人。

大伙远远地看着,对建工厂这件事众说纷纭。

工厂开始建造的第二天,西村几个烧炭佬带着几户人家找上门,表达了让工厂关闭的希望。

如果是闹事的话,程危就可以介入了。可惜这帮人很聪明,只是对着工厂负责人诉苦。

炼煤是他们唯一的活计,更是西村许多人赖以生存的手段。

工厂要是建成,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饿死。

现在雇佣工人名录已经确定,大多数是南村人攀关系进来的,几乎看不到西村人。

工厂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停工。

第27日时工厂完工,南村仿照外面举行了剪彩。

剪彩的时候,有几个西村的小孩趁乱扔出两个装着臭水的罐子,水洒了一地,把工厂搞得臭烘烘的。

有人气不过,找几个本村的孩子去西村,把两个捣乱的揍了一顿。

工厂正常开业,第一天晚上就被人用石头砸了玻璃,锁芯也用锈铁丝堵住了。

许多工人不想卷入祸事,于是纷纷辞职。

第二天,工厂连一单都没接到。

第三天,一伙匪徒趁夜闯入工厂,将机器和炉灶砸烂后扬长而去,并嫁祸给城郊外的强盗。

至此,一间因美好初衷而建立的工厂宣告倒闭。

此时在高台下面,一具苍老的尸体浸在血泊中,不知是昨晚何时跳下去的。

“我输了。”

程危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总局长转过身,准备离开高台。

路过程危的时候,总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就是人性,这就是命运。”

工厂关闭后,南村和西村回归了往日的平淡。

两个村的穷人见面时还是会寒暄两句,接着一起抱怨生活的窘迫。

看来,贫穷就是癸寒城的命。

……

灰扑扑的高台,今天也与苍白的曙光相遇了。

程危慢腾腾地爬上高台,在栏杆上蹭掉手掌沾的土,从高处俯瞰地面。

程危很喜欢独处,不是他性格孤僻,而是自己待着的时候,那个男人总是会出现在他身边。

长发长须,须发乌黑,风不能动,雪不能沾。身上穿一件镶嵌钢板的猎户皮甲,背后一领斗篷静静地垂着。

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能让人心生希望。

癸寒城反抗军,将军敌丈。

敌丈看到,程危的肩膀和手臂打着石膏。

“怎么弄的?”

“几个疯子罢了,不碍事的。”

程危窘迫地把伤臂往后缩了缩,一向冷漠的他,此时竟露出憨傻的笑容。

敌丈也没深究,两人就这样看着下方。

忙碌的搬运工,银亮的金属车床,透着与癸寒城格格不入的高贵与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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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德禁卫军驻癸寒城兵器制造厂,在方临来到这里不久后便已经立项,筹备近一个月的时间,一座工厂拔地而起。

癸寒城没有什么像样的钢材,打造不出多好的兵器。不过用来武装癸寒城的执法官,对付西南城郊的盗匪足够了。

兵工厂由禁卫军建立,因此没有一个人敢来闹事。而工厂里的杂工,都是经过层层裙带关系进来的。

一份稳定的工作,能让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穷人抢破头。

“这是在做什么?”敌丈轻声问道。

程危侧过身,指了指西南方向。

“据说那边的山里,有一伙山贼打家劫舍。首都来了人,建了这座工厂造武器,为了剿灭那伙山贼。”

“哦?”

敌丈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

“首都人兴师动众的,就只是为了一伙山贼?”

程危也跟着嗤笑一声,对于这种说辞,他自然是不信的。

因为他还记得,上一次首都人来这里时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程危望向城郊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想必,又是一群被逼无奈的人,拿起了反抗的武器吧?

没希望的。

没希望的……

程危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脑袋低垂,愣愣地盯着地面。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重重拍了一下。这熟悉的力道,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我是怎么教你的?把头抬起来!”

程危下意识地昂首挺胸,直到敌丈露出满意的微笑,紧绷的身体才敢放松。

“好了,你年纪也大了,不用这么绷着。”

敌丈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感慨地看向下方的工人。

“你看,那是不是你鱼头叔?”

程危顺着敌丈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年迈的老头。

老头的头顶中央有一条凹陷,据说是小时候在家帮忙劈柴,力气太小拿不稳斧头,被斧头劈中了脑壳。人倒是活下来了,头顶的骨头却少了一块。

远远看去,像一个张着嘴的鱼头,于是就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癸寒城的孩子一辈子没见过鱼,都以为鱼头就是这样的。

“他是来做枪匠的吧?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做些小玩意,咱们攻打市政府用的第一批枪,就是他造的。”

敌丈就这样指着一个个苍老的面孔,讲出一段段往事。跟随着他的描述,程危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那段贫苦却充满希望的岁月。

在某一刻,敌丈的手指停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程危听到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癸寒城,和以前不一样了。”

鱼头,还有其他被敌丈认出的老人,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手中的活计却不能停。

能在这里挣一份生计,已经比其他人强太多了。

而在他们面前的矮楼里,几个肥胖的官员,舒适地躲在有暖炉的办公室里,捧着面点和肉食大快朵颐。

“那一个,是二豆的孙子吧?”

敌丈指着房间里最胖的一个官员,道出了对方的来历。

“三四岁的时候,跟在你们屁股后面跑来跑去。明明什么都做不好,又什么都想帮一帮,是个热心肠的孩子。”

“他爷爷倒是个好样的,小时候被人偷了两颗黄豆,为了这两颗豆子硬生生追了人家十几里。”

那张油腻的肥脸在窗口晃动,敌丈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却没有一丝责怪,只是淡淡地叹息。

“大家,都饿怕了啊……”

程危也看着那扇窗户,薄薄的一层玻璃,隔开了温暖和寒冷两个世界。

“大家都变了。”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有几分愧疚。

敌丈忽然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

“你变了么?”

程危错愕一愣,三十八年的记忆宛如画本上的彩图,被一页页细致地翻开。

对现状失望透顶的他,也曾麻木地对恶行视而不见,也曾因躁郁对无辜者宣泄怒火。

打心底里,正义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玩笑。

惭愧的情绪油然而生,程危想低下头,脖颈却因为敌丈的注视而僵住,只好默默移开视线,不敢与敌丈对视。

从他的态度中,敌丈已经看出了答案。

“你知道,这世界上唯一不会变的是什么?”

敌丈温和地问,程危则迷惘地摇了摇头。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一个故事吧?”

“我曾见过一位老翁,他脱下自己的衲衣,高高地抛上天空,不管飞多高,衲衣在我眼中的大小始终如一。”

“风送着衲衣飘到了千里雪山,衣裳缓缓落下来,竟将整座千里雪山尽数遮住。”

程危记得这个故事,但当时的他并不理解其含义。

敌丈笑了笑,指了指天空,又伸手指轻轻点了点程危的胸膛。

“世界在变化,而对于世界来说,只有神是不变的。”

“所以,人都是会变的。”

一个回忆中的故事,兜兜转转下,化作慰藉的暖流,滋润了程危的心灵。

这时,下方传来噗通一声,原来是一个搬运工不慎从脚手架跌落,身体多处摔伤骨折。

旁边的监工斜着眼睛一瞄,接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马上有两个保安将那搬运工拖走丢出工厂,很快又领着一个新的搬运工进来,继续刚才的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搬运工、监工、保安和新搬运工,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眼里看不到一点光亮。

“看来,大家都认命了。”

敌丈摇了摇头,负手背身。

程危的心已经快要揪烂了。

“对不起……”他小声地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敌丈又安慰了他一句,这回却没能让程危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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