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怨毒暗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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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瘦弱的少年吓得一哆嗦,他是镇西头李寡妇的儿子,叫水娃,才十四岁,因为家里实在交不出钱粮顶工,被拉了来。

“是……是我……”狗娃怯生生地站出来,声音发颤。

朱和尚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干活就不用心?这水泥是皇军的宝贝,是你这么乱放的吗?”

“我……我马上重新摆好……”水娃带着哭音说道。

“马上?”朱和尚嗤笑一声,“晚了!”

他猛地抬起脚,穿着硬底皮鞋的脚狠狠踹在狗娃的小腹上。水娃“呃”地一声,瘦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跌去,重重摔在地上,疼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像只煮熟的虾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给老子跪好了!”朱和尚厉声喝道。

水娃挣扎着,在剧痛和恐惧中,勉强撑起身体,跪在地上,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朱和尚不再看他,而是对着所有苦力,声音冰冷:“都给老子看清楚!在这里,老子的话,就是王法!谁不听话,这就是下场!今天晌午饭,他就免了!”

说完,他朝着水娃啐了一口浓痰,扬长而去。

阳光依旧毒辣,照在工地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寒。人们默默地干着活,手上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停歇,但胸腔里,那股名为仇恨的火焰,却在疯狂地滋长。朱和尚、李瘸子、王三麻子……这些名字,连同他们那副丑恶的嘴脸,被深深地刻印在每个人的心底。他们的恶名,在这血与泪的浸染下,早已远远超过了那些通常只是持枪警戒、偶尔才露面的真正日本兵。

这些二鬼子,已然成了元宝镇百姓眼前,最具体、最可恨的魔鬼。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痛苦深深掩埋。苦力们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被驱赶回临时搭建的、如同牲口棚一般的工棚里。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污和草料霉变混合的刺鼻气味,但更浓重的,是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悲愤与绝望。

福伯被随意扔在工棚角落的干草堆上,那条被朱和尚用锹把硬生生打断的腿已经肿得老高,皮肤呈现一种不祥的紫黑色。他意识模糊,时而发出痛苦的呻吟,时而低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春生守在父亲身边,双眼赤红,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不敢大声哭,只能压抑着,肩膀剧烈地耸动,那呜咽声像受伤的野兽,啃噬着每个人的心。

“爹……爹……”春生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力感。

旁边几个年长些的苦力,默默地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条,蘸着偷偷留下的少许凉水,试图给福伯清理伤口。那触目惊心的扭曲角度,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心底发寒。

“这帮天杀的畜生……”一个老石匠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刻骨的仇恨,“比真鬼子还毒啊!”

“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另一个相对沉稳的汉子提醒道,他是镇上的铁匠赵大山,臂膀粗壮,此刻却也满脸憔悴。

工棚门口,有两个朱和尚手下的爪牙抱着膀子晃悠,时不时朝里面张望一眼,眼神警惕而不怀好意。他们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禁锢着工棚内的空气。

而在工棚最里面,靠近漏风墙角的阴影里,黑岩靠墙坐着。他依旧沉默,像一块石头。但他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瘫倒就睡,而是微微低着头,那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透过棚壁的缝隙,观察着外面巡逻爪牙的动静。他的耳朵,也在仔细分辨着远处碉堡工地方向传来的任何异响。

白天的种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朱和尚那嚣张的狞笑,福伯凄厉的惨叫,水娃被踹倒时瘦弱的身影,以及众多乡邻那麻木中深藏痛苦的眼神……一幕幕,在他脑中反复上演。

他不是元宝镇本地人,是前些年由东北逃难流落至此,凭着一身力气和一手不错的木匠、石匠活计勉强安身。他少言寡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只觉此人有些孤僻,力气活却是一把好手。没人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汉子,胸膛里跳动着的是一颗经历过更多苦难、也埋藏着更深沉火焰的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极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颤抖,是那个白天因为抱怨挨了打的石墩。他凑近黑岩,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黑岩哥,朱和尚这帮人,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福伯……福伯怕是熬不过几天了……”

黑岩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缝隙外。直到外面巡逻的脚步声稍微远去,他才缓缓转过头,在昏暗中,石墩能看到他眼中那一点寒星般的光。

“光靠恨,没用。”黑岩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用力挤出来的,“他们手里有家伙,背后有鬼子。”

“那……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们一个个打死、累死、饿死吗?”石墩的语气带着一丝绝望的激动。

“等。”黑岩吐出一个字。

“等?等什么?”石墩不解。

“等机会。”黑岩的目光扫过工棚里或躺或坐、唉声叹气的众人,最终落在角落里依旧在压抑哭泣的春生身上,“等一个,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机会。”

他不再多说,重新闭上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但石墩却从他刚才的话语和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冷静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决心。石墩不敢再问,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一丝,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星光。

与此同时,在镇子另一边,朱和尚可没闲着。

他正在镇公所旁边新给他腾出来的“监工办事处”里,陪着刘二贵和两个日本兵喝酒。桌上摆着从镇上酒楼强征来的鸡鸭鱼肉,与工地上那些硌牙的窝头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朱和尚红光满面,端着酒碗,谄媚地向那个戴眼镜的日本军曹敬酒:“太君,您放心!工程进度,包在我朱和尚身上!绝对耽误不了皇军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