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3章 驼爷的风沙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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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爷把牛角梳放在树疤上,红绳与拐杖上的红绳慢慢缠在一起,像两道血痕汇成了河。纹莲从沙漠星寄来新培育的稻种,包装纸上印着共生树的图案,沙棘枝上挂着垂柳编的小网,网里盛着颗饱满的稻粒。

阿棘和阿柳在树下埋了个时光胶囊,里面有阿棘磨圆的沙棘刺、阿柳压平的垂柳叶,还有驼爷剪下来的一小段红绳。胶囊外壳是赵禾用铁牌熔铸的,上面刻着行字:“疤不是伤,是长在一起的印。”

风吹过共生树,沙棘的尖刺轻轻碰着垂柳的软枝,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个声音在说:“你看,硬的没扎破软的,软的没勒死硬的,就这么吵吵闹闹地长,也挺好。”驼爷的牛角梳放在炕头的蓝布帕上,帕子是靛蓝染的,边角磨出了毛边,像极了他眼下的胡茬——花白,却根根硬挺。窗外的风卷着沙粒打在窗纸上,噼啪响,像二十年前那场沙暴里,纹莲最后拽着他袖子时,银镯子撞在岩石上的脆响。

“爷,该换药了。”灶房传来阿棘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总在撞见驼爷摸梳子时低下去半分。阿棘的指甲缝里总嵌着沙棘刺,是帮驼爷晒药草时扎的,他却从不叫疼,就像当年的纹莲,被沙粒磨破了脚,也只把血痕蹭在裤腿上,说“沙子烫的,凉了就不疼”。

驼爷没回头,指尖划过梳齿——第三根齿缺了个小口,是当年他用这梳子撬纹莲攥紧的拳头时崩的。那天纹莲的掌心全是血,攥着半块烧黑的柳木牌,牌上“溪”字的三点水被血浸成了紫黑色。

“她总说,梳齿要钝才好,”驼爷忽然开口,声音像被沙砾磨过,“太尖,会刮破头皮。”他抬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年轻时纹莲用同一把梳子“教训”他时留的——那天他赌输了钱,把给她抓药的银镯子当了,她追着他打,梳齿断了两根,却没舍得往他脸上招呼。

阿棘端着药碗进来时,正看见驼爷用袖口擦梳子。阳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在梳齿的缺口上,映出细小的光斑,像纹莲当年总爱往他茶碗里撒的金箔碎,说“这样喝着像吞星星”。

“爷,这药得趁热。”阿棘把碗放在炕边的小几上,目光在梳子上停了一瞬——他数过,这梳子上缠着七圈红绳,每圈的结都不一样,有平结,有双钱结,还有个他叫不出名的,像只展翅的鸟。

驼爷“嗯”了一声,却没动碗,反而拿起梳子往头上梳。花白的头发被梳得乱糟糟,像堆枯草,梳齿穿过发丝时,刮下几根灰白的毛,落在蓝布帕上,与帕子的靛蓝形成刺目的对比。

“当年纹莲给我梳辫子,”驼爷的声音突然轻下去,像怕惊散什么,“总在发尾缠红绳,说‘这样风沙就刮不散’。”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梳齿的缺口,“结果最后散的,是我们自己。”

药碗里的热气腾起来,模糊了阿棘的眼睛。他想起上次去守诺城赶集,在“溪柳居”旧址看到块新立的木牌,写着“纹莲手作”,卖的蓝布帕子边角都缠着红绳,和驼爷炕头这块一模一样。掌柜的说,这是位老太太托卖的,老太太眼睛花了,却总摸着帕子说“该给驼子补补帕子边了,他睡觉爱流口水”。入伏那天,阿棘在沙棘丛里捡到个布包,裹着三截红绳,结都没散。他认出那是驼爷去年弄丢的,当时驼爷发了场大火,把晒药的竹匾都踹翻了,嘴里反复说“断了,全断了”。

布包的衬里是块丝绸,上面绣着半朵垂柳,针脚歪歪扭扭,是纹莲的手艺。阿棘记得驼爷说过,纹莲绣东西总爱漏针,却偏要在他的烟荷包上绣沙棘,说“刺扎手,才能记住疼”。

他偷偷把红绳拿到共生树下,学着驼爷平时打结的样子摆弄。树疤里积着雨水,倒映出他笨拙的手指,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驼爷——据老街坊说,当年驼爷总躲在树后学打结,纹莲就趴在树杈上笑他“比绣花还慢”,手里却把红绳绕成圈,扔给他当范本。

“这个结叫‘锁心’。”阿棘正对着倒影琢磨,身后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守树的老秋,正往树疤里填新土。老秋的指甲缝里总嵌着泥,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纹莲姑娘教过我,说缠三圈,绕两回,最后要留个小尾巴,像狗尾巴草,晃啊晃的,心就定了。”

阿棘跟着老秋的手势学——红绳在指尖绕出麻花,交叉时要压着自己的影子,老秋说这是“让光替人盯着结,散不了”。缠到第三圈时,他的手指被绳子勒出红痕,像纹莲留在驼爷梳子上的血印。

“当年她给驼子编腰带,”老秋往树疤里浇水,水流顺着纹路渗下去,“红绳里掺了沙棘汁,说‘这样磨断了也能长出新的’。结果那场沙暴,腰带真断了,救了驼子一命——绳子缠住了岩石,他才没被卷走。”

阿棘突然想起驼爷后腰的疤,像条褪色的红绳。上次帮驼爷擦身时看到的,驼爷说“是沙棘刺划的”,可那形状弯弯的,明明是绳子勒的。中秋那晚,驼爷把牛角梳装进木盒,盒底垫着的蓝布帕上,阿棘偷偷缝了片沙棘叶——用的是纹莲留下的那根银针,针尾还缠着半截红绳。

“阿棘,”驼爷把木盒递给阿棘,“明天帮我送到守诺城的‘纹莲手作’,找那个戴银镯子的老太太。”他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梳子的缺口磨平了,不刮头皮了。”

阿棘接过木盒时,感觉沉甸甸的,像装着整个秋天的月光。他摸到盒底有硬物硌着,打开一看——是块柳木牌,上面“溪”字的三点水被人用红绳补全了,针脚和他在共生树下学的“锁心结”一模一样。

第二天赶去守诺城时,阿棘特意绕到共生树旁。树疤里的积水映着天,蓝得像驼爷的帕子。他把木盒放在树疤上,自己爬上树杈——当年纹莲肯定也在这里趴过,树枝的弧度正好能架住下巴,能看见“纹莲手作”的牌匾,红底黑字,像用红绳拼的。

老太太来开门时,银镯子叮叮当当响。她接过木盒,手指在盒面上摸了半天,突然捂住嘴哭起来。阿棘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绳,和驼爷梳子上的是同一种麻线,结也一样,留着个晃悠悠的小尾巴。

“他总说我绣的沙棘刺太尖,”老太太抹着眼泪笑,“现在倒知道把梳齿磨平了……”她打开木盒,拿出牛角梳,对着阳光照,梳齿的缺口处,红绳正缠着片干缩的垂柳叶,“这老东西,还是这么犟,当年说过不跟我学绣活,现在还不是偷偷把叶子塞进来……”

阿棘突然明白,驼爷每天摸梳子,不是在摸愧疚。就像共生树的疤,不是为了记住疼,是为了让后来的人知道——有些刺磨平了,不是消失了,是长成了能托住对方的形状。

离开时,老太太塞给阿棘个新绣的荷包,上面沙棘缠着垂柳,针脚还是漏漏补补的。阿棘把荷包揣在怀里,走在共生树下,听着沙棘的刺碰着垂柳的枝,沙沙响,像有人在说“磨平了尖,才好抱得紧”。驼爷的指甲刮过梳齿缺口时,阿棘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在驼爷侧脸,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细沙,像岁月没擦干净的泪痕。“当年她就用这把梳子敲我脑袋,”驼爷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柴火噼啪声,“说‘赌钱输了就认,别学那沙棘,刺再尖也扎不进石头’。”

阿棘往灶里塞了块枯垂柳枝,枝条遇火发出“滋滋”声,像纹莲留在账本上的字迹——阿棘在“纹莲手作”见过那本账,某页写着“驼子欠我三吊钱,用沙棘刺抵债,一根刺抵一文”,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哭脸。

“她总说梳齿要磨钝些,”驼爷用袖口擦了擦梳齿,“可真到了关头,比谁都狠。”他手腕翻转,露出掌心的疤,是被梳齿豁开的,“沙暴那天,她就是用这把梳子撬开我攥着岩石的手,骂我‘留着命才能还账’。”

灶台上的药锅咕嘟冒泡,药香里混着沙棘的涩味。阿棘忽然想起老秋说的——纹莲当年把红绳缠在梳齿上,就是为了在撬手时,让绳子先勒疼驼爷,逼他松手。(展开阿棘学结红绳的过程,穿插老秋的回忆、纹莲手作的细节:银镯子老太太的工作台抽屉里,藏着未完成的红绳腰带,针脚里嵌着沙棘刺;阿棘发现腰带夹层里的沙暴预警信,日期正是纹莲推开驼爷的前一天)老秋教阿棘打“锁心结”时,共生树的叶子正往下掉。红绳在阿棘掌心绕出第三圈,老秋突然按住他的手:“不对,要让绳子自己‘咬’住自己,像纹莲姑娘说的‘让它觉得疼,才记得住结’。”

阿棘低头看绳子勒出的红痕,突然明白为什么驼爷的梳子总缠着红绳——那些结不是绑上去的,是被梳齿“咬”住的。就像他在“纹莲手作”看到的银镯子,内壁“锁”字的最后一笔,故意刻得像根红绳,末端翘起来,像在勾着什么。

老太太给阿棘找镯子时,从樟木箱里翻出个铁盒,盒里全是红绳结,每种结旁都贴着纸条:“驼子学不会的‘同心结’”“他赌输时该拴他手腕的‘捆仙索’”“沙棘丛里捡的断绳,他肯定没发现少了半截”……最后一张纸条上,红绳缠着根沙棘刺,字迹被水洇过:“若他活着,让他知道这刺扎进我手里时,比扎他身上疼。”(聚焦中秋夜的木盒传递,细节描写木盒里的物件:蓝布帕上的沙棘叶绣片、柳木牌补全的“溪”字、梳齿间缠着的新红绳。阿棘在途中发现木盒夹层的信,字迹是驼爷的,写于沙暴后第三年)阿棘在共生树的阴影里打开木盒夹层时,月光正好落在信纸上。驼爷的字歪歪扭扭,像被沙粒磨过:“那天你推我时,红绳勒得我手腕疼,可落地时摸到你掉的银镯子,才知道你早把自己的镯子摘给我当了……梳子的缺口我磨了三年,每次想你就磨一下,现在它碰头皮不疼了,你回来好不好?”

信纸边缘有焦痕,是沙暴时烧的。阿棘突然想起老太太说的“纹莲手作”的招牌——红底黑字的“纹莲”二字,“纹”字的绞丝旁,其实是用无数细小的红绳结拼的,远看像团燃烧的火。

老太太接过木盒时,银镯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摸出梳齿间的红绳,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泪:“这老东西,当年说我打‘锁心结’留尾巴是浪费绳,现在自己倒留了个这么长的……”她把红绳缠在镯子上,正好绕三圈,尾巴晃啊晃的,像共生树疤里的那株新抽的沙棘苗,怯生生的,却扎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