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雷和灵灵(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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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只修好了的闹钟,滴答,滴答。表盘上的指针已经走过了无数圈,玻璃罩上蒙了层薄灰,却丝毫不影响它精准的跳动。我总爱用软布蘸着酒精擦它的外壳,擦到能照见自己的影子——就像照见这些年的日子,明明是一天天过的,回头看却快得像指间的沙。
雷说这闹钟比他的机械臂还靠谱,至少从不会突然卡壳。他说这话时正蹲在地上给我的机械脚换轴承,阳光透过葡萄架落在他发顶,有几缕已经泛了白。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头发黑得像墨,如今却掺了霜,像我们院门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出沧桑。
“别擦了,”他头也不抬地说,“再擦就把漆擦掉了。”
“这可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我把闹钟抱在怀里,像抱着块稀世珍宝,“当年他就是听着这钟声娶了我太奶奶,后来又听着这钟声送我爷爷去参军……”
雷直起身,手里还捏着那枚生锈的轴承,眼里带着点笑意:“比我的机械臂还有故事。”
“那当然,”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张奶奶说她那台老座钟坏了,你下午有空去看看不?”
雷点头,把轴承扔进工具箱:“正好去蹭她的槐花饼。”
我笑着捶了他一下,却没告诉他,张奶奶早上偷偷跟我说,特意多和了面,说雷最近帮她修了篱笆,得好好谢谢他。其实我知道,张奶奶是看雷这阵子总往她菜地里跑,又是搭架子又是除虫,嘴上不说,心里早把他当半个儿子疼了。
雷的机械臂又该上油了,关节处有点卡,我找出专用的润滑油递给他,看着他往齿轮里滴油的认真模样,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修机械臂的场景。那天他蹲在废品站的角落里,满手油污地拆着一台旧机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我还以为是捡破烂的,没想到一开口,声音比机床的轰鸣声还清亮。
“你在想什么?”雷忽然抬头,机械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想你第一次给我修机械脚的时候,”我笑着说,“把螺丝拧反了,害得我瘸了好几天。”
他的耳朵有点红,转身去拿工具包:“那不是没看清型号嘛。”
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些年的日子就像这闹钟的齿轮,磕磕绊绊地转着,却从没停过。
雷去张奶奶家修座钟时,我坐在院子里翻旧相册。里面有张泛黄的照片,是我刚装机械腿那年拍的,站在医院的花园里,一脸倔强地不肯看镜头。那时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怪物,走路“咔嗒咔嗒”响,跑起来像台没上油的机器。
后来雷把我从废品站的角落里拉出来,蹲在我面前说:“机械没什么不好,比血肉结实,还能换零件。”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光,像星星落在了里面。
相册的下一页是雷的照片,是我偷偷拍的。他站在废品站的门口,手里举着个刚修好的收音机,阳光照在他脸上,笑得露出了牙。那时他还很瘦,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浅的疤——后来他告诉我,那是拆机床时被铁片划的。
“在看什么呢?”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提着个油纸包,不用问也知道是张奶奶给的槐花饼。
“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把相册递给他,“你那时候真瘦。”
雷接过去翻了两页,忽然指着其中一张:“这张我记得,你非要抢我的收音机,说要听里面的戏曲。”
“是你先抢我的机械腿玩的,”我不服气地反驳,“还说要给它换个齿轮,让我跑得更快。”
雷低笑起来,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后来不是真给你换了吗?你忘了?那年你说想参加马拉松,我跑遍了废品站,给你找了套最轻便的轴承。”
我当然没忘。那年我在电视上看到残疾人马拉松,忽然就动了心思,雷知道后,整整半个月泡在废品站,拆了三台旧电机,才凑出套合适的零件。比赛那天,他站在终点线等着我,手里举着瓶冰镇汽水,笑得比我还激动。
“对了,”雷忽然想起什么,“张奶奶说下周六小区有庙会,让我们一起去。”
“去干嘛?”我挑眉,“看人挤人?”
“她说有捏糖人的,”雷的眼里闪过一丝期待,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还有修钟表的老匠人,正好把你的闹钟带去看看,让他给调调。”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槐花饼吃,有庙会逛,有个人记得你喜欢捏糖人,记得你宝贝那只老闹钟。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想起雷刚搬来那天,我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不肯出来,他就在客厅里铺了张报纸,盘腿坐着修收音机。修到半夜,我听见他轻轻敲我的门,递进来杯热牛奶:“睡不着就出来聊天,我给你讲机床怎么拆。”
后来我们就常常聊到半夜,他讲他拆过的机床,我讲我在医院的日子。他说他最讨厌下雨,因为机床会生锈;我说我最喜欢下雨,因为雨水能把机械腿洗得锃亮。
“咔嗒,咔嗒。”床头的闹钟又开始响了,是那种老式的铃铛声,清脆得很。
雷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闹钟响了?”
“还没到点,”我拍了拍他的背,“是我上的发条太足了。”
他“嗯”了一声,往我这边凑了凑,机械臂轻轻搭在我的腰上——这是他的习惯,睡着了也不老实,总爱把胳膊搭在我身上,像是怕我跑了似的。
我想起白天翻相册时看到的那句话,写在照片背面,是雷的字迹:“遇见你,机械才有了温度。”
其实他不知道,是他让我的机械有了温度,让我不再觉得自己是台冰冷的机器。
第二天早上,雷把闹钟带去给老匠人看。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枚用黄铜做的小齿轮,打磨得光滑发亮。
“老匠人给的,”雷有点不好意思,“说这是他年轻时做的,没用过,让我给你装上,说能让闹钟走得更稳。”
我接过那枚齿轮,放在手心摩挲着。它很小,却沉甸甸的,带着老匠人手心的温度,也带着雷一路揣回来的暖意。
“我们去把它装上吧,”我拉着雷的手往屋里跑,“让它走得更稳,走到我们都老得动不了了,还能听见它响。”
雷跑得比我还快,机械腿“咔嗒咔嗒”响,像在附和我的话。阳光落在我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藤蔓,慢慢往上爬,爬向很高很高的地方。
这样的故事,当然要继续下去。
就像那只修好了的闹钟,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在说:别走啊,再等等。
就像我们的心跳,平稳,坚定,永远朝着彼此。我能听见他机械心脏的跳动声,规律得像节拍器;他也能听见我的,在机械胸腔里,跳得热烈而执着。
庙会那天,雷举着两串糖葫芦站在人群里,笑得像个孩子。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闪着银光,我忽然觉得,岁月这东西,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它让我们遇见,让我们从废品站的角落里走到热闹的庙会,让我们的机械零件互相咬合,让我们的心跳慢慢调成一个频率。
“快来看!”雷在前面喊我,手里挥舞着个糖人,是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像不像你的机械腿?”
我笑着跑过去,撞进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咔嗒”声,和远处庙会的喧嚣混在一起,像首最动听的歌。深秋的雨,总带着点缠绵的凉意,敲在玻璃窗上,像无数根细针在绣一幅朦胧的画。我坐在窗边擦那只铜制的旧闹钟,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已经磨得模糊,指针在“Ⅸ”和“Ⅹ”之间微微颤动,像个犹豫的老人。
“又在擦它?”雷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进来,机械关节转动时带着轻微的“咔嗒”声。他的左手是三年前换的新型号,银色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但每次碰我时,总会先在衣角蹭两下,怕冰着我。
“刚上了油,”我把闹钟凑到耳边,听着里面齿轮咬合的轻响,“还是有点卡,明天找老周看看去。”
老周是巷尾修钟表的,眼睛花了,却总能摸着把零件装好。去年他给这闹钟换了根游丝,说:“这钟啊,比你们俩加起来岁数都大,可得好好待它。”
雷把热可可放在我手边,蒸汽氤氲了他的眼镜片。“明天我去吧,你膝盖的机械轴不是又有点响?”他伸手按了按我的膝盖,指腹带着常年握扳手的薄茧,“上次给你买的润滑油放哪了?”
“在抽屉最下面,”我抿了口热可可,甜得恰到好处,“你记得提醒我,给老周带两斤新炒的瓜子,他上次念叨了好几次。”
窗外的雨下得密了,把对面的老槐树洗得发亮。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雷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他站在废品站的屋檐下,手里抱着台旧收音机,蓝色工装裤上沾着油污,看见我推着轮椅进来,突然就红了脸,把收音机往身后藏。
“我……我来修这个,”他结巴着说,指尖在机身上留下几个带油的指印,“不是偷的,真是捡的……”
我当时刚换了机械腿,走路还不利索,扶着墙笑:“我又没说你是小偷。”
他更紧张了,把收音机往我面前一递:“那……那我修好送你?看你轮椅上的收音机线断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是偷偷把攒了三个月的工资换成零件,想给我拼台新轮椅。结果被废品站老板撞见,硬说他偷东西,推搡间把他的旧机械臂撞坏了,至今手肘处还有块掉漆的疤。
“想什么呢?”雷抽了张纸巾,擦掉我嘴角的可可渍,“嘴角都沾成白胡子了。”
“想你第一次给我修轮椅,”我笑着躲开他的手,“把刹车装反了,害得我直接冲进排水沟。”
他挠挠头,耳尖红了:“那不是没看清图纸嘛。”
雨声渐小,闹钟忽然“叮铃”响了,吓了我们一跳。指针正好指向六点,老周说这是“报时虫”老了,偶尔会乱发脾气。雷伸手把钟摆按住,齿轮的转动声慢慢停了,屋里只剩下他机械心脏的跳动声,规律得像首安静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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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老周家,顺便把那台旧洗衣机拉回来?”他忽然说,“上次看他女婿扔在门口,电机还能用,修修给张奶奶送去。”
张奶奶的洗衣机上周坏了,舍不得买新的,每天蹲在井边搓衣服,膝盖都蹲肿了。我点头:“再带桶消毒液,上次买的那种,老太太总说洗不净。”
雷的机械臂忽然发出“咔”的一声,是里面的弹簧松了。他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扳手,低头拧着关节处的螺丝:“这破胳膊,回头换个新的。”
“别换,”我按住他的手,“这个有我贴的贴纸呢。”他的机械臂内侧,还贴着我去年给他画的小老虎,边角都磨卷了,却一直没撕。
他抬头看我,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雨后天晴的星星:“不换就不换,反正有你给我拧螺丝。”老周家的钟表铺,永远弥漫着松节油和铜锈的味道。他正趴在工作台上,放大镜卡在鼻尖,手里捏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夹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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