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不省心的万全海(第二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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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温然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花白的胡须垂在青布长衫前,平日里总是微阖的眼睛此刻睁得溜圆,指节分明的手攥着拐杖头,指腹把光滑的红木磨出细碎的声响。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儿子万良典,又扫过立在桌边的孙子万恭存和孙媳妇石淑贞,最后目光落在缩在门后的小灵、伊人、毓秀几个小辈身上,重重叹了口气:“海儿这孩子,怎么就敢碰那些东西?恭玉在信里说得明白,南京那边抓‘赤化分子’跟抓贼似的,这要是真出了事,咱们万家……”话没说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拐杖在青砖地上笃笃敲了两下,满屋子的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万良典忙起身递过一杯热茶,他脸上的皱纹拧成了疙瘩,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虑:“爹,您别着急。海儿自小懂事,许是在北平听了旁人几句糊涂话,不是真要跟政府作对。我看不如先写信劝劝他,让他把那些刊物扔了,别再跟不三不四的人往来,安安分分把书读完,回来帮着恭存打理铺子,也就没事了。”
“劝?”二祖父万良策猛地拍了下桌子,茶碗里的水溅出几滴,落在他藏青色的马褂上,“大哥,你也太天真了!恭玉在苏省见得多,那些学生就是被书里的话迷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去年邻村那个在南京读书的,家里人劝了多少回,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跟着人闹游行,最后被抓进监狱,至今没个音信!海儿要是不及时回头,迟早也是这个下场!”
万恭存站在妻子石淑贞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步。他平日里打理家中的粮铺,向来沉稳,可此刻额角却渗着汗珠:“二伯说得在理,光劝怕是没用。海儿性子倔,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要不,我托北平的商号朋友,去学校里找找他,让朋友好好劝劝?”
“商号朋友?”石淑贞突然开口,她原本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此刻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慌乱,却又透着几分坚定,“恭存,你忘了?去年海儿写信说,他认识的商号老板,因为给学生送过几本书,都被宪兵盘问过。现在北平城里风声紧,咱们的朋友哪敢沾这种事?万一被牵连,不单救不了海儿,还得把朋友搭进去!”
她的话让堂屋瞬间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格外清晰。龙小灵此刻她攥着伊人的手,小声说:“姐姐说得对,北平太危险了。要不……让海儿回来吧?只要他回来了,离了那些人、那些书,慢慢就忘了那些想法了。”
“回来?”万良典皱着眉,“怎么让他回来?他在北平又读书又教书,正是忙的时候,平白无故让他回来,他肯定不肯。再说,咱们要是说怕他‘赤化’,让他回来避风头,他那性子,说不定还会跟咱们急!”
伊人和毓秀也跟着点头,伊人轻声说:“海儿最听姐姐的话,要是姐姐写信让他回来,他会不会答应?”
石淑贞没说话,只是眼神暗了暗,悄悄拉了拉小灵的衣袖,两人往后院走去。后院的石榴树刚冒出新叶,嫩绿的叶子在暮色里泛着微光。石淑贞靠在树干上,声音压得极低:“妹妹,你刚才说让海儿回来,我也这么想。可怎么让他立刻回来,还不怀疑?”
小灵眨了眨眼,想了想说:“姐,海儿最孝顺,要是家里出了急事,他肯定会回来。比如……比如您身子不舒服?他之前写信总问您的风湿,要是说您病得重,他肯定急着回来。”
石淑贞心里一动,可又摇了摇头:“我才四十多岁,说病危他不一定信啊,再说,海儿心思细,万一他写信去北平的药铺问,就露馅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小灵突然眼睛一亮:“那……那太爷爷呢?太爷爷八十多了,要是说太爷爷病危,想再见他一面,表哥肯定不会怀疑。而且太爷爷年纪大了,说身子不好,旁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石淑贞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有些犹豫:“可太爷爷身子好好的,这么说会不会对他不敬?”
“姐姐,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小灵急得拉住她的手,“海儿现在在北平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咱们也是为了救他,太爷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同意的!”
石淑贞咬了咬嘴唇,想起万恭玉信里说的“掉脑袋”“祸及家族”,又想起儿子在信里描述北平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回去跟老爷子商量商量。”
两人回到堂屋时,屋里的争论还没停。万温然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比刚才更沉,万良策还在说:“必须让他回来!就算绑,也得把他绑回来!”
石淑贞定了定神,走上前,对着万温然福了福身,轻声说:“老太爷,各位长辈,我和小灵刚才商量了个主意,想跟您说说。”
众人都看向她,万温然点了点头:“你说。”
“我们想……让海儿回来。”石淑贞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清晰,“可怎么让他立刻回来,还不生疑?我想……就说家里有人病危,让他回来见最后一面。他最孝顺,肯定会马上回来。”
“病危?”万恭存愣了一下,“谁病危?你?不行,你还年轻,说病危不吉利。”
“就写我。”石淑贞看了眼万温然,声音更低了,“一个妇道人家,说病危也合情合理。等海儿回来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见了他就好了。到时候再给他找个媳妇,尽快成婚,让他在家里安下心来,打理家业,再也不让他出去闯荡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万温然最先反应过来,忙说:“不行不行!贞儿身体好好的,怎么能说她病危?我老头子八十有六了,就说我病重 看这浑小子敢不回来!”
万恭存急着道:“爷爷,这办法不行,太不吉利了。”
“有什么不吉利的!”万温然突然开口,他坐直了身子,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声音洪亮,“我都八十多了,活够本了!只要能把海儿这孩子救回来,别说让我说病危,就是让我去北平走一趟,我也愿意!”
“爹!”万良典急了,“您别冲动啊!您身子骨虽然硬朗,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我没冲动!”万温然瞪了他一眼,“海儿是咱们万家的长孙,是咱们万家的希望!要是他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我这把年纪,惧什么生死?只要能让他回来,平平安安的,这点‘不吉利’算什么?”
他顿了顿,又看向石淑贞,语气缓和了些:“淑贞,就说我病危,让海儿速回。等他回来了,我亲自跟他说,让他安心在家,我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爹,这……”万良典还想劝,却被万温然打断了:“别说了!我意已决!恭存,你现在就去写加急信,就以你的名义写,说我病危,想再见他一面,让他立刻回来,晚了就怕见不着了!”
万恭存看着祖父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妻子期待的目光,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这是眼下唯一能让儿子立刻回来的办法。他点了点头,拿起笔,墨汁在砚台里研了又研,却迟迟不敢落下。
石淑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犹豫了,为了海儿,咱们只能这么做。等他回来了,他会明白咱们的苦心的。”
万恭存深吸一口气,终于提笔在纸上落下字来。暮色渐浓,堂屋里的油灯被点亮,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也照在那封信上。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焦急和期盼,也带着为人父母、为人长辈的无奈与牵挂。
信写完后,万恭存又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没有破绽,才交给弟弟万恭轩,让他立刻送到县城的邮局,发加急电报,务必让万全海在三天内收到。
万恭轩接过信,快步走了出去。堂屋里的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油灯的火苗跳动,心里既盼着万全海能快点收到信,早点回来,又怕他回来后,发现真相会生气、会失望。
万温然靠在太师椅上,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海儿,我的好孙儿,你可一定要回来啊……爷爷等着你,家里所有人都等着你……”
石淑贞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这封信是一个谎言,可这个谎言里,藏着全家人对万全海最深的爱与牵挂。她只盼着,儿子能平安回来,从此留在家里,再也不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再也不要触碰那些新潮的思想。
夜色越来越深,万家老宅的灯光却一直亮着,像一座灯塔,等待着远方的游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