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梦苏醒红烛碎，满堂悲戚白头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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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雪霁的声音并不大，却因为此刻整个大殿足够的安静，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

他没有尝试站起来。

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最清楚，穿越无数时空带来的负荷早已将这具肉身撕裂得千疮百孔，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靠着最后一点神魂之力强行支撑。

他不想，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这份狼狈。

他环顾四周，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或惊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宾客，最终落在一旁垂首侍立、看到自己醒来心情激动却又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心怀悲戚的姝玉身上。

“姝玉，”他再次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却依旧有着定人心神的力量，“送客。”

被点名的姝玉猛然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她看着轮舆上那双深邃如海、已然清醒的眸子，心中百感交集，但长久以来对云雪霁的绝对忠诚让她立刻躬身领命。

“是，主人！”

无需多言，琉璃宫所属的弟子、侍从，无论此前是否听从孟瑶号令，此刻都如同找到了真正的主心骨，动作迅捷而无声地开始引导宾客离场。

那些来自仙门百家的宾客，早已被这接连不断的变故惊得魂不附体，先是孟瑶强娶、薛洋江澄抢婚，再到云雪霁奇迹苏醒。

此刻又明显是涉及到琉璃宫内部秘辛，一个个的哪里还敢停留？

每个人皆是噤若寒蝉，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转眼间，喧闹散尽，奢华而狼藉的光华殿内，只剩下轮舆上的云雪霁，以及僵立当场的三个男人。

“师尊——！”

薛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云雪霁脚边，像是一个迷失已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紧紧抱住了云雪霁的腿，压抑了五年的担忧、委屈、恐惧和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尽数化作了嚎啕大哭。

他哭得浑身颤抖，毫无形象可言，仿佛要将这五年来的所有苦楚都宣泄出来。

云雪霁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痛哭的薛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与歉疚。

他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缓缓抬起那只未染尘埃的手，轻柔地抚上薛洋沾满泪水和血污的脸颊。

“好了，洋儿。……莫哭了，看看你都多大了。”云雪霁的声音依旧带着初醒的沙哑，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薛洋感受到脸上微凉的触感，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只会反复喃喃，“师尊……您醒了……您真的醒了……五年、整整五年了，阿洋，真的好想您……”

云雪霁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随即抬起头，目光越过了跪在面前的薛洋，先落在了眼前脸色煞白、眼神慌乱无措的孟瑶身上，那目光复杂，带着一丝失望，一丝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没有对孟瑶说话，而是移开视线，看向了依旧站在原地，紧握着“三毒”，目光死死盯着自己，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的江澄。

“江晚吟，江公子，”云雪霁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好久不见。”

“哐当——”

江澄仿佛被这声呼唤惊醒，握剑的手一松，三毒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无颜面对这双清冷的眼睛，猛地低下头，视线仓皇地聚焦在自己的紫色靴尖上，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些隐藏在心底、连自己都未曾仔细分辨的情感，在这人清醒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只剩下满腔的狼狈与涩然。

那声“江公子”，疏离而客套，像一根细针，刺得他心头莫名一痛。

他为何在此？

不就是为了抢婚吗！

如今正主醒了。

他方才那番举动，又算是什么？

孟瑶将云雪霁对自己的“无视”、对江澄的善意和对薛洋的温柔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如同被冰锥刺穿，冷得发痛。

他一向心细如发，如何感觉不到云雪霁那平静表面下对自己的滔天怒意？

以师尊的性子，那违逆他的意愿强行绑定婚契的行为，无疑是触犯了师尊的逆鳞。

之前的孤注一掷和得逞的窃喜，在此刻云雪霁清醒的目光下，化作了无尽的恐慌与悔恨。

他怎么会如此愚蠢？

竟然妄想用这种方式禁锢住这轮高天孤月？

他现在跪下认错，还来得及吗？

师尊……

还会给他机会吗？

就在孟瑶心神剧震，想要开口乞求原谅之际——

“咳……咳咳咳——！”

一阵极其急促、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猛地从云雪霁喉间爆发出来！

这咳声撕心裂肺，瞬间打破了刚刚凝滞的气氛。

孟瑶、薛洋与江澄三人皆是脸色大变！

薛洋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

只见云雪霁原本苍白的脖颈上，青筋暴起，皮肤之下，竟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红色丝线在急速流转，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紧接着，云雪霁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温热的、带着浓郁腥甜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喷溅而出，正好糊了紧挨着他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薛洋满身满脸！

薛洋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液体滚烫，带着铁锈般的浓郁血腥气，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及那粘稠的、鲜红的液体——

是血！

是师尊的血！

“师尊！！！”

薛洋的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这下，所有人都彻底慌了神！

孟瑶脑中“嗡”的一声，管不上什么婚契，师尊的怒火，以及自己的算计……

瞬间被这刺目的鲜血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去。

“别过来！”

云雪霁厉声喝止，同时勉力抬起一掌，一股柔韧却不容抗拒的灵力涌出，将孟瑶硬生生推拒在数步之外。

他剧烈地喘息着，嘴角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在那大红喜服上洇开更深暗的痕迹。

他看向孟瑶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失望。

“你打的好算盘……” 云雪霁的声音因气血翻涌而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只可惜……我云雪霁若不想做的事……谁都不能……勉强我！”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半空中那依旧灵光闪烁、在孟瑶眼里代表着“既成事实”、象征着孟瑶强求来的“名分”的婚契上。

他强提最后一口灵力，凌空一抓，那卷婚契便不受孟瑶控制地飞入他手中。

“不！师尊！不要！”

孟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惊恐万状地嘶吼着，想要扑上去阻止。

然而已经晚了。

云雪霁甚至没有多看那婚契一眼，五指猛地收拢，磅礴的灵力瞬间爆发！

“轰——！”

那卷凝聚了孟瑶无数心血和野心的婚契，在他面前，被云雪霁的力量轰然震碎，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碎片，如同红色的萤火，四散飘落，最终灵光湮灭，化为虚无。

强行将婚契撕毁，签订契约者必遭天道反噬！

轻则修为大损，根基动摇；

重则灵魂受损，香消玉殒。

孟瑶下意识地闭眼等待那预想中的痛苦降临。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来，云雪霁在撕碎婚契的瞬间，竟以自身残存的力量，强行将本应施加于孟瑶身上的那份反噬，也一并引渡到了自己身上！

他对孟瑶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忍的。

毕竟，将孟瑶从小豆丁那么大一点点养成现在的样子，他非草木，不是没有感情。

双重反噬，如同最狂暴的雷霆，在他早已油尽灯枯的躯壳内轰然炸开！

“噗——！”

他愕然睁眼，却见云雪霁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他瞬间明白了——师尊，将本应施加于他身上的反噬，连同毁契本身的反噬，一并引到了自己身上！

云雪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冲击下，正迅速被搅碎、湮灭，彻底搅碎了他最后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