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7章 王道岂容疑圣聪,铁甲铮铮破九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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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错了,但是一个很奇妙的事情,就发生了。
天子错了,但是又不能有错。
大汉山东中原的规则,是不会有错的。
如果出现错误,请参照第一条。
比如出现天灾人祸了,按照老董同学的说法,是天神不满意了,发怒生气了,人间有些问题了,但是承担责任的依旧不是所谓的『天子』,而是『三公』。
不管这个『三公』上任几天,或是几十天,反正就是这个『三公』的问题。
这是从大汉就开始的『潜规则』,是这一套精心构建的政治神话和统治意识形态的运行系统。
老董同学或许想过,或许觉得可以依靠『后人的智慧』,但是很显然他的『天人感应』的理论,永远只会被越用越偏。
『天授』,这是所有古代封建统治者凌驾于百姓民众之上的,最为根本的理论基础。
皇帝被称为『天子』,以此来表示,或是掩盖他的权力不是来自人民的事实,而是装作是来自上天。统治者的统治是『奉天承运』,所以如果百姓民众质疑统治者出错,那就等于是百姓民众质疑了『天』……
在封建王朝宗族制度当中,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君父』,或是『君母』,官员是『父母官』,百姓是『子民』。在这样的体系中,『父母』永远是权威的象征,若是长辈承认犯错,就会动摇整个家庭结构的稳定。
同时,最为关键一点,就是维持统治合法性和社会稳定。
统治的合法性建立在『天子圣明,洞察一切』的假设之上。如果这个神话被戳破,那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挑战就会接踵而至,百姓民众就都可能以『纠正错误』为名起来质疑整个的统治架构之中的官僚。
而官僚么,有谁不清楚自己屁股帘子下面究竟有多少屎……
承认一个错误,可能会引发对一系列相关决策的质疑。
这会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导致整个政策体系乃至统治合法性的崩塌。
因此,维护皇帝,或是上官『永不犯错』的形象,也就是维护自己的权柄,同样也是维持整个帝国秩序的成本最低、最有效的方式。
而所谓历史上皇帝下『罪己诏』承认错误,通常是到了天灾频发、民不聊生、政权岌岌可危时的最后手段。这是一种危机公关和表演,目的在于『重启』合法性,而非真正的制度性纠错。
即便如此,也是极其罕见和沉重的。
所以,现在明显是曹丕『错』了……
但问题是,曹丕可以『认错』么?
或者说,能说是曹丕的『错』么?
当任峻倒下之时,曹丕正站在城门楼上。
出事了……
这是所有人都意识到的问题。
火光在秋夜的风中忽明忽暗,将曹丕的脸庞也半隐半现。
曹丕是世子,按照『道理』来说,王子犯法都是要论罪的,何况是世子?
但是,曹丕只是让任峻去『试行』一下,这样也能说是曹丕的错?
曹丕的本意是不是好的?
而至于是试行,暂行的过程当中么……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史记当中被大书特书,然后好像是政治多么清明,司法多么严谨,而实际上,这一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这个『王子犯法』,说的是商鞅变法之时,史书记载,太子因触犯了商鞅制定的法律被抓个现行,商鞅在查看完证据材料后认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按照法律应该判肉刑,但是太子毕竟是太子,肯定不能让未来的国君是一个残废之人,于是商鞅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找替罪羊。这个替罪羔羊必须是一个对于太子犯法负有最大的管教义务的这么一个人,商鞅思来想去最后找到两个,人一个是公子虔一个是公孙贾。
好,且不论这『替罪羊』究竟合不合规,就说这个事情的真实性……
秦孝公于公元前356年任命商鞅为左庶长,在秦国国内实行第一次变法,而事件当中的『王子』,也就是秦惠文王,嬴姓,赵氏,名驷,是出生于哪一年呢?
抱歉,也是公元前356年。
然后商鞅表示,新法推行一年了,然后推行不下去的原因,竟然是『王子』犯法……
一岁的『王子』,犯了什么法?
是拉屎不规范,还是尿床了没画个圆?
怪不得公子虔恨商鞅啊,这就像是商鞅公然判决,表示我知道这事情不是你的锅,但是就要甩你头上,你能奈何?你能怎样?
公子虔于是闭门八年憋大招,一出来就干死了商鞅。
火光照耀在了曹丕苍白的脸上。
他看着任峻那具血肉模糊的尸身被骠骑兵卒架起,胸腹之间鲜血淋漓而下,在火光之中闪烁着暗沉之色。
城头上下一片死寂。
邺城守军士卒们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有人面露悲戚,有人眼神躲闪,更有人偷偷望向曹丕,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质疑。
曹丕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该他上场表演了。
『骠骑军……好狠毒的手段!』曹丕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向前一步,手指颤抖地指向城外那片刚刚经历血战的洼地,『设下如此奸计,诱杀我忠勇将士!任将军……伯达啊!痛煞我也!』
曹丕的声音适时地哽咽了一下,恰到好处地停顿,微微偏转一下,让自己的脸庞暴露在火光之下,也让所有人都能看见他脸上流下的泪水,展现出的那份『悲愤』。
『任将军忠心为国,率部出击,本欲破敌建功,奈何……奈何骠骑奸诈,设下埋伏!施以毒手!』曹丕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表演性质的激愤,『他们假意内讧,实则暗中勾结,设下这等毒计!可恨!可恨啊!』
曹丕重重一拳捶在城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个离得近的军校下意识地低下头,不知是被这番说辞打动,还是不忍直视这拙劣的表演。
这逻辑……
抛开事实不谈,也是可以成立的。
『任将军临危不惧,率部力战,终因敌众我寡……』曹丕继续着他的演说,声音中带着刻意营造的沉痛,『此非战之罪,实乃骠骑军狡诈凶残所致!此仇,我邺城上下,必当铭记!』
曹丕转身,目光扫过城头上下的将士,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群身上。
『长文,』曹丕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带着几分『痛心』,『任将军为国捐躯,其志可嘉。传我令!以征北将礼厚葬任将军,抚恤其家!其余阵亡将士,一律从优抚恤!』
陈群静静地站在那里,官袍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直至曹丕的目光渐渐露出了别样的神色之后,才微微颔首:『世子仁厚,属下这就去办。』
没有质疑,没有追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陈群的接受如此自然,仿佛任峻之死真的完全是骠骑军的责任,而与曹丕昨夜的密令毫无关系。
几个站在一旁的曹氏军校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声音洪亮:『世子明鉴!骠骑军确实施诈,任将军英勇战死,实为我军楷模!末将发誓,来日定要为任将军报仇雪恨!』
这番附和来得恰到好处,立刻带动了其他几个将领的表态。
很快,城头上响起一片『为任将军报仇』的呼喊声。
那些不明白事情经过,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普通曹军兵卒,原本带着疑虑的目光,也渐渐被这种集体情绪所感染、所掩盖。
曹丕暗自松了口气。他看向陈群,发现其已经转身,正低声吩咐属官办理抚恤事宜。
那平静的姿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文……』曹丕走近几步,声音压低,『我……以为……』
『世子处置得当。』陈群打断了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稳定军心,抚恤将士,此乃当下要务。任将军为国捐躯,理应厚待。』
陈群的目光掠过曹丕,望向城外那片尚未散尽硝烟的战场,又很快收回。
曹丕一愣,看向陈群,却发现陈群的眼眸之中,平静的宛如死水,根本连半点涟漪都欠奉。
曹丕忽然明白了。
陈群不是相信他的说辞,而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邺城需要的是一个团结一致的假象,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需要一个不会犯错的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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