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缠花云梦肉(十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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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换命的手法高明?高明个鬼!”周夫子“哈哈”笑了两声,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莫说林斐了,就是刑部那等经手案子多些的都能察觉的出其中的微妙来,所有人都在装瞎罢了!”
“有谋无勇、胆子小的怯弱不敢惹事,”“咄咄咄”的舂捣着手里的草药,“子君兄”说道,“有勇有谋的便干脆叫他看清楚这‘替身换命’背后真正的倚仗是谁!”
至于那无谋的,科考中杀出来的,又在衙门呆了多年的怎么可能没有半点谋略,是个蠢人?
“难怪做的那般明显,三个人同时毁了脸,原来就是给那有谋之人看的。”屋中有人唏嘘了一声,说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说着看了眼屋中之人,在那明显空着的几个位子上顿了顿,喃喃道,“他们跟着郭家一同完了。”
刑部衙门查郭家之案其中牵连之人不少,就似一颗扎根多年的老树倒下,这周围的藤条枝桠又怎么可能不被波及到?
“这般死人的速度可真快啊!”周夫子叹了口气,说道,“这次是郭家倒下,我等跟着被抄了几个人,下次不知道又会是谁了。”
“那几个跟着郭家一同倒的也就罢了,我可不信那个女人会老老实实的认命了。”‘子君兄’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周夫子,“她去迷途巷前将我这里治她脸伤的药全部拿走了。”
“那副样子显然是做好不同我等再有交集的打算了。”‘子君兄’说道,“当是那临死前寻人垫背的后招已经埋下了。”
“她后招埋下这个事哪里需要从你这里得知?看那些宗室中人便知道了。”周夫子说道,“同是宗室,也一同掺合进了这神神鬼鬼之事,”周夫子说着看向屋内剩余的几人,“这次是他们,下次搞不好就轮到你们了。”
蒲团之上坐着的人脸色自然不算好看,却也不至于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显然看着这些时日不断倒下的‘私交’们,心里不是没有预感同准备的。
“真是自己死还不放过别人,这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蒲团之上坐着的人中有人动了动唇,到底有些不甘心的抱怨了一句,“她这般在世无依无靠连个身份都没有,将所有人都拉下水,一同陪葬,也不怕自己死后没人烧纸!”
“兴许你等出口的所有承诺,哪怕是死后烧纸的承诺,她也是不信的。”“子君兄”手中捣药的动作一停,目光扫向屋内众人,笑了,“一方是自己要死了,别人也别想好过,一方则是顺手而为的善事若是不小心让旁人也惠及到了几分,跟着受了益,只要看到了也会特意上去踩那‘被惠及’到的人一脚,生怕自家的便宜不小心让旁人占到零星半点。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机关算尽,迟早误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性命。”“子君兄”垂下眼睑,喃喃道,“迟早落到今日这一步不是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吗?既如此,这一日来临时,怎的还做出这般不服的模样?”
“那大抵是敢坦然赴死,落子无悔,输了也认的也算是个败了的英雄,可我等这些人实在与‘英雄’这两个字无关,所以不肯认吧!”蒲团之上坐着的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反正也是要死的,就似郭家,犯了一桩杀头的死罪同犯十桩没什么两样,所以不肯就此收手,临死也要蹦哒一番,多拉些人陪自己一起死,届时黄泉路上有个伴也是好的。”
“其实还是有两样的。”“子君兄”掀起眼皮看向蒲团之上说话之人道,“我是个大夫,所以再清楚不过那一刀掉脑袋的死法同一片片凌迟以及更凶残的死法有什么不同了。”
他说着摸向自己的脖颈:“比起碗大一个疤,想死却死不了的生不如死的滋味才是最难受的。”
一枚胡桃就这么砸了过来,虽然能躲过,可也懒得躲的“子君兄”挨了这一记砸过来的胡桃,从地上捡起,敲碎了吃了起来:“我说的是事实,”他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屋内氛围蓦地一肃,有身上手上挂满了各式佛牌、珠串之人下意识道:“你怎么说话的?好端端的咒别人……”话说至一半,想到自己接下来明明心里已然清楚的路,那人看着正吃胡桃的“子君兄”说道,似是在对他说,又似是对不知道什么人说道,“只是用胡桃砸了一下你,这般报复我等是不是过分了?”
“我没这等闲工夫,也没有闲着无事,便寻个人过来欺辱一番的闲情逸致。”“子君兄”看向那说话之人,说道,“你清楚我说的是事实。”
那人抿了抿唇,不等他接话,又听“子君兄”说道:“你等不是一直都清楚这般走下去自己的结局吗?”说到这里,他语气中多了一丝困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而后从怀中取出一包晒干的药草放到鼻间嗅了好几口之后,才道,“我倏地发现我真是昏头了,方才嗅了嗅药草,清醒了些才发觉整件事还真是滑稽的很。”
“子君兄”说着,看向那些人:“你们明明那么早就清楚自己的结局,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坐在这里同我等一道干看着,不做任何补救之举?你等这些年只是这般看着,等着,享受着,同我等相聚时商议一番,而后继续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一边享受着一边等着。”他看着那些脸色难看之人,说道,“明明有那么多年可以补救的,你等为什么什么都不做?甚至直至眼下,那宗室都已被人推到人前了,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你等为什么还在这里坐着,不做任何补救之事?”
“你们这般不就是一直在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享受着,而后等死吗?”“子君兄”说到这里,顿了顿,蹙起了眉头,“我想起郭家那两个二世祖这等人了,也是这般什么都不做,享受着,生怕少享受那一星半点的好日子,而后等待那一刻大限的来临。为什么?你等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坐在蒲团上之人没有立时回答他,而是半晌之后,才道:“说实话,我等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落至如今这步田地的。”
“当年温玄策死时你等不是便猜到会有这一天么?为何不做些事情阻止一番?”“子君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手取下身边小几上的笔,蘸了蘸墨,一手提笔一手拿出随身携带的布包中的空白册子,认真的看向那些人,问道,“那么多年的时间留给你等补救,为什么不做呢?”
“你知道补救这等事做起来有多难吗?”那坐在蒲团上的几人互相看了看之后,有人开口说道,“就是我等现在被逼的不得不去做的事,你觉得有几成的赢面?”
“赢面再低,火烧眉毛了再做同早早开始打算还是不同的。”“子君兄”说道,“早几年开始做,那准备的时间总是更充分的,赢面也能大些。”
听到‘赢面大些’的话,坐在蒲团上的几人却笑了,他们转向周夫子,“这就是你的看家本事了,你说我等的赢面能有几成?”
“我本想说一成都没有的,”一旁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周夫子开口了,他道,“但我想了想,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一为变数。既如此,还是要给个一成的赢面于你们的,毕竟这世间之事是不能完全说死的,搞不好真有狗屎运这等事的发生。所以给你们个一成的赢面,赌那狗屎运的发生好了。”
“听着似是你周夫子还给了我们一成的赢面,”那坐在蒲团上之人闻言却道,“可这就等同有人进了赌场,那同他做赌的对家既是赌场东家,又是摇骰子的,还是那赌场打手,这等情况下问你周夫子我等赢面几何,你周夫子道‘一成’,给这一成的原因是因为‘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一为变数’这世间是有躺赢这等狗屎运之事发生的,所以这一成是给‘躺赢狗屎运’的。”
这话听的不止周夫子笑了,一旁拿着纸笔记录的“子君兄”也笑了,他道:“那所谓的一成就是给个‘话不能说死’的面子罢了,说是给你们的,其实是给周夫子自己的。毕竟他干的既是神棍的勾当,万一说错,这招牌就砸了。所以所谓的“一成”是给自己这招牌的面子罢了,而不是你等当真有那‘一成’的赢面。”
坐在蒲团上之人听到这里也跟着笑了两声,而后继续说道:“当年么……呵!一方补救之事要做起来难于登天,而另一方放任之事却实在太简单了。”
“在麻烦至极也不定能成,只有一成赢面与那轻松放任能拖多久拖多久之间,有几个人会选择走难的那条路的?”那人说道,“更何况那轻松放任若是拖的足够久,那顶利剑在我等死后再降下,那于我等而言也确实毫无干系了。毕竟人死如灯灭,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为了拖久些,所以那些不准我等拖下去的人,我等都要想办法阻了他开口说话的,温玄策就是如此。当然,以防夜长梦多,与他有关的所有人还是都杀光的好。倒是没想到他那女儿命真够硬的。”那人说道,“竟然没死!”
“她活着可不是因为她命硬,你等清楚的。”周夫子开口提醒那人,道,“我虽是个神棍,可神棍自己大半都是不信神佛的。她确实命硬不假,可那是果,不是因,你等因果颠倒了。这因果颠倒的手法通常都是我等神棍用来糊弄人的,自己心里还是要清楚这因与果的真正顺序的。”
“她有足够的本事自保于你等的暗杀之下,所以她命硬。不是她天生命硬,运气好,福泽深厚,所以能自保于你等的暗杀之下。”周夫子说到这里,笑了,他看向那坐在蒲团上的几人,道,“所以,若是我等神棍讲真话的话,那所谓的我给你等的不能说死的‘一成赢面’还真就是给个面子了,因为那‘一成赢面’是赌你等运气好,福泽深厚!”
干着玄玄乎乎的勾当,以此为生,可抽丝剥茧到底,或许是这世间最不信神鬼的那一种人了。
“她虽然活着,可温玄策想说的话也确实没有从她口中说出来,我等确实是捂住了,一直拖了下去,拖到现在。”那坐在蒲团上之人说道,“终于等到拖不下去的时候了。”
“你等早知即便是捂住,拖死也有拖不下去的时候,所以是早知有这一日,有这个结局的。”“子君兄”蹙起了眉头,再次发问,“既然横竖躲不过去,何不早做打算?”说罢这些,“子君兄”不等众人说话,忙解释道,“我说的打算不是指先前说的解决这件事的‘补救’这种难于登天的打算,而是何不多寻几个替身在前面挡着,拖一拖,直到拖到阎王爷把自己带走的那一日?”
这话一出,坐在蒲团上之人还未说话,周夫子便已先一步开口了,他道:“你不清楚内情,不知现在这个时候已是那前面的替身‘拖’到极致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子君兄’眉一挑,他与这些人的事接触的不深,显然有些意外:“我还当那拖只是指的事情拖延,捂嘴不让人出声,倒是没想到眼下竟是连抓替身拖延都已经拖到极致了?”
“是啊!”周夫子点头道,“你看这些时日死的那些人就知道了,前头的兴康郡王府以及眼下被那女人拖下水的叶家、笠阳王府差不多已是最后的替身了。”
“其实看这替身的本事就看得出来后头还有没有人了。”周夫子对“子君兄”说道,“大事一起,那最前头出事的往往都是些小喽啰,越是接近本体,那替身的本事便越是厉害,就似所有人都在不停的抓着人往自己身下垫,那越往上的自然本事越厉害……”
话未说完,便被“子君兄”打断了,他道:“照这抓交替的说法,根本没有本体这种事,所有人都是本体,同时每一个本体也都是上头那位的替身罢了,这般一路往上抓,最顶上的莫过于龙椅上的天子了。可天子……也不会是绝对的‘本体’。”‘子君兄’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众人,“若不然就不会有改朝换代这种事了。”
“你这等说法真是好生有趣!”坐在蒲团上之人看向说话的‘子君兄’,说道,“想我这等出身,原本以为永远不会有被人抓作交替这种事,虽知道会有这一日,可我一直以为这一日早得很,却实在没想到这一日来的那么快!”
“蛀虫蛀起米来当然快,打开那米粮袋子从看不到蛀虫到有零星几个蛀虫需要月余的时间,可一旦看见蛀虫了,便会发现那蛀虫从零星几个到整袋米粮都是蛀虫不过几日的功夫。”“子君兄”说道,“蛀虫同蟑螂、耗子这等东西一样都是生的极快极多的,一旦看见了,放任不管,很快就会形成动摇根基的大患。”
“是啊!快得很,连龙椅上的都下场了。”坐在蒲团上之人说着看向众人,“他一旦下场,我等哪里还有赢面?这不是在逼我等走上绝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