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钥匙与茉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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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发深沉,窗外的车流声也渐渐稀疏,化作遥远都市背景里低沉的嗡鸣。高槿之依旧站在窗前,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去,但那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却像烙铁一样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消息未发送成功。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被忽略、被延迟回复,甚至被礼貌拒绝的心理准备。他反复推敲的措辞,精心选择的“公交车设计”话题,所有试图搭建的、看似不经意的“朋友”桥梁,在现实这堵坚硬的墙壁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有些滑稽。原来,他连传递信息的机会都没有。许兮若用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切断了他所有可能的联系。
一种迟来的、尖锐的羞耻感刺穿了他刚刚获得的短暂平静。他回想起自己那几个夜晚的辗转反侧,那种带着悲壮意味的“计划”,那种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的隐秘期待……此刻看来,不过是内心“舍不得”这头野兽精心编织的、自欺欺人的陷阱。他站在寂静的公寓中央,感觉自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在空无一人的剧场里,上演着一出无人观赏的独角戏,而唯一的观众——他自己,此刻也感到了难堪。
虚脱般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比雨夜那次更甚。那时至少还有一份“放手”的决绝和随之而来的宁静。而现在,这份宁静被证明是如此脆弱,轻易就被一个冰冷的系统提示击得粉碎。他以为自己签署了停火协议,却发现战争只是换了一种形态,转入了他内心更深、更隐蔽的堑壕,进行着无声的消耗。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资格愤怒。他只是觉得空,一种被掏空了所有力气和念想的空。他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那上面,曾经挂过他和许兮若的合影,后来被他取下了,如今只剩下一块颜色略浅的印记,像一个无法愈合的疤痕。
这一夜,高槿之在沙发上坐到天亮。没有游戏机的噪音,没有奋笔疾书的记录,甚至没有太多成型的思绪。他只是坐着,感受着那股名为“舍不得”的潮水在胸中涨落,冲刷着刚刚露出一点雏形的堤坝。黎明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他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意识到一件事:他那些关于“朋友”和“复合”的蓝图,从第一步起,就走进了死胡同。
接下来的几天,高槿之的生活看似恢复了之前的轨迹。他依旧准时上班,平稳地驾驶着公交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他按时去进行心理咨询,在陈医生面前,他提到了那个“未发送成功”的消息,以及随之而来的挫败感。
“这是一种进步,槿之。”陈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你意识到了那个‘朋友计划’背后的非理性动机,并且直面了它的失败。这比沉溺在幻想中要艰难,但也更真实。”
高槿之牵了牵嘴角,笑容有些苦涩:“但我感觉更糟了。好像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希望不应该建立在对他人的期待,尤其是已经明确拒绝你的人的期待上。”陈医生温和地纠正,“真正的希望,来自于你自身的内在力量。比如,你此刻坐在这里,坦诚你的感受,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高槿之沉默着。道理他都懂,但要将这些道理转化为内心的实感,还需要穿越太多情绪的泥沼。
向杰和龚思筝也察觉到了他的低落。在一次简单的聚餐中,高槿之没有过多描述细节,只是含糊地说尝试联系未果。向杰大大咧咧地揽住他的肩膀:“联系不上就联系不上呗!说明人家姑娘想得明白!你也得学着干脆点!天下好姑娘多的是!”
龚思筝则更细心一些,她看着高槿之眼底深处的疲惫,轻声说:“反复是正常的,槿之。不要因为一次挫败就否定自己之前的努力。接受这种反复,也是康复的一部分。”
朋友的话语带来些许慰藉,但高槿之知道,有些关隘只能自己度过。他开始更加投入地工作,甚至主动承担了一些额外的班次。方向盘在手中,固定的路线,重复的站点,窗外流转的风景……这种机械性的、需要专注的劳作,反而成了一种另类的放空。他不再试图去“想通”什么,只是单纯地开着车,将一拨又一拨的乘客,从起点运送到终点。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许兮若在安安的“避世桃源”里,日子也并不全然是轻松。
安安的公寓像个永不停歇的派对现场,音乐、零食、姐妹间的八卦和笑闹,确实有效地填充了她大脑的空隙。她跟着安安和安雅学会了调几种简单的鸡尾酒,能在阿潇的酒吧里,像模像样地帮点小忙,打发时间。
然而,凯桥的那条关于父母来访的信息,像一根刺,始终扎在她的心头。她拖延着没有回复,用“最近工作忙”、“住在朋友家不方便”等借口搪塞过去。凯桥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理解,没有催促,只是每天例行公事般地发来问候,关心她的饮食起居。这种体贴,有时候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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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酒吧打烊后,只剩下阿潇在清理吧台,安安、安雅和许兮若窝在角落的卡座里,喝着安雅特调的助眠花草茶。
“我说兮若,你打算在我这儿住到地老天荒啊?”安安咬着吸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凯桥都没意见?”
许兮若捧着温热的茶杯,眼神有些闪烁:“他……还好。就是提了他父母想来这边看看的事。”
“哟!见家长了!”安安立刻来了精神,“这是好事啊!说明人家凯桥是认真的,想跟你定下来。”
安雅也微笑着点头:“凯桥人确实不错,稳重,靠谱。”
许兮若低下头,看着杯中漂浮的干花花瓣,轻声说:“我知道他很好……可是,我心里还是有点乱。”
“还因为高槿之?”安安一针见血。
许兮若没有否认,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也不全是因为他。就是……觉得好像还没准备好,进入下一步。那种按部就班、一眼能看到底的生活……”她没有说下去,但语气里的迷茫显而易见。
一直沉默擦拭酒杯的阿潇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酒吧里显得格外清晰:“有时候,我们害怕的不是某个人,或者某段关系,而是害怕做出选择后,所要承担的那个‘结果’。害怕选错了,害怕失去了其他的可能性。”
许兮若怔怔地抬起头,看向阿潇。这个话不多的男人,似乎总能轻易看穿人心底的迷雾。
“哥,那你觉得……该怎么选?”她忍不住问。
阿潇放下酒杯,摇了摇头:“没人能替你做选择。但你可以问问自己,剥开所有外界的声音,剥开对过去的留恋或者对未来的恐惧,你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是安稳,还是悸动?是被人妥善安放,还是愿意陪着一个人经历风雨甚至是不确定?”
问题像石子投入心湖,漾开层层涟漪。许兮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给不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她渴望安稳,这是在被高槿之那段充满风雨的关系折磨后的本能需求,凯桥给了她这种安稳。但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又残留着对那种强烈情感联结的渴望,那种即使痛苦也带着生命力的感觉,是高槿之曾经带给她的,也是他至今仍能扰动她心绪的原因。
这种撕裂感让她疲惫不堪。
“我不知道……”她最终只能喃喃地说出这三个字。
安安拍了拍她的手背:“别逼自己。反正你现在在我这儿,天塌下来有姐们儿给你顶着!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不想见就不见!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说!”
许兮若感激地看了好友一眼。这种无条件的支持和包容,是她此刻唯一的避风港。
然而,生活总会在人最彷徨的时候,投下新的变数。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许兮因为了一个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回自己公寓取一份重要的文件。她算好了时间,特意选在工作日白天,以为大概率不会遇到什么人。
她输入密码,推开公寓的门。一股淡淡的、久未住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整洁得有些冷清,和她离开时一样。她快步走向书房,开始翻找需要的文件。
就在她找到文件,准备离开时,玄关处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许兮若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高槿之。
他手里提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装着一些新鲜的食材和……一盆小小的、开着白色小花的茉莉。那是许兮若以前很喜欢,但总抱怨自己养不好的植物。
两人隔着不算宽敞的客厅,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高槿之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他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愕,随即是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有慌乱,有无措,甚至还有一丝……被撞破什么的尴尬?他握着购物袋的手指收紧了些,塑料袋发出窸窣的轻响。
许兮若首先反应过来,一股莫名的恼火涌上心头。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还有这里的钥匙?(她明明记得要求他归还过,她明明已经把备用钥匙拿给了安安,或许他私下配了备用?)他手里拿着食材和花……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冷硬。
高槿之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声道:“我……我来拿点之前落下的东西。”这个借口显然很蹩脚,他手里提着的是刚买的东西,而不是拿走的。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她,注意到她手里拿着文件袋,身上穿着通勤的套装,显然只是临时回来。他也看到了她眼底那份疏离和戒备,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地疼。
“是吗?”许兮若的语气充满了不信任,“拿东西需要买这些?”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袋子上。
高槿之沉默了。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行为。在发出那条石沉大海的消息后,在经历了最初的挫败和空虚后,一种更偏执的念头驱使着他。他想回到这个曾经充满他们共同回忆的空间,哪怕只是待一会儿。他买了菜,甚至买了花,潜意识里,或许是在模拟一种“她还在”的假象,一种他试图通过“朋友”身份重新构建的、虚假的日常感。此刻被许兮若当场撞破,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都被撕得粉碎,只剩下难堪的现实。
“我……马上走。”他垂下眼睑,声音干涩。他将购物袋轻轻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包括那盆小小的茉莉花,然后侧身让开通道,示意许兮若可以离开。
许兮若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的火气更盛,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他看起来瘦了些,眉眼间的沉郁似乎化开了一些,但那份深藏的疲惫和……某种她无法定义的执拗,却依然清晰可见。他这副沉默承受、近乎卑微的姿态,比她预想中的任何纠缠都更让她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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