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战争的回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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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楼下仰望那扇窗的十分钟里,许兮若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不久,挤在一间比这更小的出租屋里。高槿之收到比交通集团更好的一家公司的拒信,沮丧地坐在窗边一整天。她笨拙地煮了一锅糊掉的粥,他吃的时候却哭得像个孩子,说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那些贫穷却温暖的记忆,如今被锁在这栋破旧公寓的某一扇窗后。
许兮若最终还是没有上去。她转身走向街角的药店,买了足够两周的胃药和维生素,又去超市选了易于储存的食材,然后叫了个跑腿服务,指定配送员将东西放在门口即可。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她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意识到高槿之似乎在重复一种模式——用实际的行动替代情感的回应,就像当年他母亲离开后,他父亲总是用加班和食物来填补陪伴的缺失。
手机震动起来,是小师妹。
“兮若,他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许兮若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我给他买了些药和食物,应该够用一阵子。”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那你呢?”
这个问题简单得可怕。许兮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兮若,我不是要替他说话,但...”小师妹犹豫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你反而放不下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一个人去死。”
“可是几个月前,他跟着龚思筝创业有成、意气风发的时候,你连他的电话都不接。”
许兮若怔住了。出租车恰好驶过江面,夕阳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碎成千万片金箔,刺得她眼睛发疼。
回到家,凯桥正在厨房准备晚餐。他系着她买的那条深蓝色围裙,灶台上摆着已经切好的蔬菜,锅里炖着汤,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回来了?”他回头对她微笑,眼神里有种刻意维持的平常,“我做了你爱喝的玉米排骨汤。”
许兮若站在厨房门口,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配得感。眼前这个温柔稳重的男人,这温馨整洁的公寓,这种平静有序的生活——一切都那么好,好得像她偷来的东西。
“凯桥,我们谈谈。”
他关小火,解下围裙,动作缓慢得像在拖延时间。两人在沙发坐下,中间隔着一臂距离,仿佛那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怎么样了?”凯桥先开口。
“暂时死不了。”许兮若苦笑,“我在他公寓看到抗抑郁药,但他根本没按时吃。整个人瘦得脱形,住在垃圾堆里。”
凯桥点点头,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你打算怎么办?”
这正是问题所在。许兮若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那部分真相。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如果我现在彻底切断联系,他很可能真的会自杀。而我...”她停顿了一下,寻找准确的词语,“而我无法承担那条人命。”
“因为你爱他?”
“因为我是看着他一步步变成这样的。”她纠正道,但声音缺乏确信,“我们在一起快六年,分开一年。这六年里,我见证了他的太多东西...包括他的整个世界分崩离析,而我是唯一始终在场的人。直到我也离开了。”
凯桥的眼神柔软下来,“所以你觉得自己有责任。”
“也许是吧。”她避开他的目光,“但更可怕的是,看着他变成这样,我居然感到一种...悲伤。凯桥,你能体会这种心情吗?”
他摇摇头。
“高槿之五岁那年,母亲嗑药过量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他父亲开始酗酒,和他外婆无休止地争吵。有一天他出门,再也没有回来。三个月后,他们才知道父亲因为……坐了牢。”她平静地叙述,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高槿之从此变得异常坚强,可是也……走上了一条不正确的路。”
凯桥轻轻握住她的手,“而你现在正在高槿之身上看到他父亲的影子。”
许兮若终于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闪烁,“更可怕的是,我明明恨透了这种行为,可又怕成为在他死后会愧疚半生的女人。”
这一刻的坦白让空气变得稀薄。凯桥将她拉入怀中,这个拥抱没有任何情欲,只有两个成年人面对生活复杂真相时的相互慰藉。
“我不会要求你离开他,也不会要求你留下。”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是你必须自己解决的战争。但我希望你明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不必出于恐惧——无论是恐惧他死,还是恐惧回到他身边。”
那天晚上,许兮若梦见了父亲。
在梦中,她不是如今的失魂落魄模样,而是小的时候——父亲把她扛在肩头,教她认星星的样子。梦中他们站在老家的阳台上,夜空清澈,银河如练。
“兮若,你看那颗最亮的,是天狼星。”父亲指着南方一颗璀璨的星,“它是天空中最孤独的星,因为它太亮了,周围没有其他星星能匹配它的光芒。”
她仰头看着,然后问:“它寂寞吗?”
父亲笑了,摸摸她的头:“不,它只是学会了与自己相处。”
醒来时,枕边已湿了一片。许兮若轻轻起身,走到客厅,倒了杯水,站在窗前看着这座沉睡的城市。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她没有去高槿之的公寓,而是约了小师妹见面。
“我想了解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许兮若开门见山,“不是他和龚思筝的事,那是导火索,不是根源。我要知道他为什么会崩溃到这种地步。”
小师妹迟疑着,“兮若,知道得越多,牵绊就越深。”
“不,恰恰相反。”许兮若摇头,“我们总是对未知感到恐惧,对一知半解的事物产生浪漫或悲惨的想象。我要的是全部真相,丑陋的、不堪的、毫无浪漫可言的真相。”
小师妹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他之前宋晓和小胖给我的。他请长假前,部门组织了一次团建,玩真心话大冒险,他喝多了,说了很多...有人录了下来。我看过一次,再也不敢看第二次。”
许兮若接过那个小小的金属物件,感觉它有千斤重。
回到家,她将U盘插入电脑,深呼吸数次,才点开唯一的视频文件。
画面质量一般,但声音清晰。是在一家KTV包房里,高槿之坐在角落,手里拿着半瓶威士忌,眼神已经涣散。周围同事在起哄,问他为什么和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分手。
“我配不上她...”他对着酒瓶喃喃自语,“我什么都配不上。”
同事们笑得更欢了,以为他在开玩笑。有人大声说:“槿之可是我们部门最年轻的且有机会升职的人,怎么配不上了?”
高槿之突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可怕:“你们知道我每天走进公司是什么感觉吗?像穿着借来的西装演一场戏,随时都会有人冲上来撕破我的伪装。”他灌了一口酒,“我父亲总是和我说,我们家就靠你了。可他不知道,我连自己都靠不住。”
画面外有人尴尬地打圆场:“槿之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声音又突然低下去,“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和龚思筝在一起,就是因为她从第一天就看透了我。她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知道我所有的自卑和恐惧...在她面前,我不需要演戏。”
许兮若暂停了视频,胸口闷得无法呼吸。她终于明白了那段关系中她一直无法理解的部分——不是激情,不是爱情,而是两个同样自我厌恶的灵魂的相互认领。
她继续播放。
“那你后悔吗?”有人问。
高槿之苦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后悔?后悔是什么?后悔是假设当初做了不同的选择会有更好的结果。但对我这种人来说,每条路都是死路。离开兮若,我死了;留下,也是死,只是死得慢一点...”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可能是拍摄者意识到话题过于沉重而关掉了录制。
许兮若关掉电脑,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真相果然毫无浪漫可言——高槿之的崩溃不是为爱痴狂,而是长期自我认同危机的总爆发。他们的感情只是这场危机的牺牲品之一。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高槿之发来的短信:
“今天没见到你,但我吃了药,也吃了你买的食物。房间通风了,垃圾都分类扔了。我还出门走了走,阳光很刺眼。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但更谢谢你的退缩,它让我明白我必须自己站起来。”
许兮若反复读着这条短信,特别是最后一句。这是高槿之吗?那个依赖成性、总是寻找情感宿主的人?
她没有回复。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强迫自己回归正常生活——上班,和凯桥约会,与朋友聚会。她不再主动询问高槿之的情况,但小师妹会定期发来简讯:
“他开始看心理医生了。”
“他重新联系了之前的客户,似乎想接一些交通集团之外的自由职业的工作作为副业。”
“他搬出了那间我替他租的公寓,回到了那个他之前住的小一些但干净的公寓。”
每一则消息都显示他在好转,但许兮若内心的战争却愈演愈烈。她发现自己开始怀念那个脆弱的高槿之,那个需要她、依赖她的高槿之。这种怀念让她感到恐惧——难道她只能在被需要中确认自己的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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