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屈从的剪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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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她举起酒杯,“来,庆祝一下。”
高槿之手指颤抖地握住酒杯。庆祝?他只想把这杯酒泼到她脸上。但他没有。他只是被动地、麻木地与她碰杯。水晶杯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他听来,如同丧钟。
那晚之后,高槿之的生活彻底陷入了某种黑暗的秩序。
他行尸走肉般地上班、下班。在小胖和同事面前,他努力扮演着那个只是“失恋后情绪不佳”的高槿之,借口拙劣,但勉强能糊弄过去。他的工作表现一落千丈,差错频出,队长找他谈了几次话,看他状态实在糟糕,也只能无奈地让他先处理好“私事”。
他不敢再喝酒,怕酒精会瓦解他勉强维持的伪装,让他失控地去找许兮若,或者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夜晚变得无比漫长,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或者被光怪陆离的噩梦惊醒,梦里交替出现许兮若绝望的眼神、龚思筝冰冷的微笑和向杰失望愤怒的脸。
龚思筝的信息成了他生活中的魔咒。它们会在任何时间响起,内容可能是命令,也可能是某种看似随意的“问候”,但每一条都带着无形的压力,提醒着他自身的处境。他必须随叫随到,满足她各种无理的要求,有时是陪她逛街,有时是深夜去某个偏僻的地方见她,更多的时候,是满足她病态的控制欲和表演欲。
他目睹着她如何在公众场合与他扮演暧昧,又如何在家门口与他瞬间划清界限,无缝切换回贤妻良母的模式。每一次与向杰的“偶遇”或被迫的家庭聚会,对他而言都是地狱般的煎熬。向杰依旧把他当兄弟,会拍着他的肩膀关心他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脸色不好。小雯依旧会甜甜地叫他“高叔叔”,拉着他一起玩玩具。
每一次,高槿之都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撕裂一次。他痛恨龚思筝,更痛恨如此软弱、如此卑劣的自己。
他也曾试图暗中寻找解脱的方法。他偷偷查询过法律条款,想知道龚思筝的威胁是否构成犯罪,但得到的答案模糊且实施困难。他甚至想过联系私家侦探调查龚思筝,寻找反制的把柄,却又怕打草惊蛇,引来更疯狂的报复。所有的出路似乎都被堵死,他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
时间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秋天更深,落叶铺满了街道,带着一种凄凉的美感。
高槿之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瘦削憔悴。他仿佛生活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的世界熙熙攘攘,却与他毫无关系,他也无法真正融入。只有偶尔,在深夜独自一人时,他会拿出那个旧手机——他偷偷留下了一部只有几个人知道号码的旧手机,里面存着几张他和许兮若的合照。那是他唯一能喘息片刻的角落,看着照片上许兮若灿烂的笑容,回忆着那些早已逝去的温暖时光,然后被更深的悔恨和绝望吞噬。
他知道,许兮若似乎真的开始新的生活了。他从一个共同朋友那里偶然听说,她似乎参加了不少社交活动,心情看起来也平复了许多。这个消息像一把双刃剑,既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安慰——她正在好起来,又让他陷入更深的痛苦——她正在彻底走出有他的世界。
而龚思筝,对他的控制似乎变本加厉。她似乎很享受这种绝对掌控的感觉,甚至开始干涉他工作的细节,对他与哪些同事交往过多表示“关切”。高槿之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龚思筝突然要求高槿之陪她去邻市的一个私人聚会,理由是向杰没空,而她需要男伴撑场面。高槿之找不到理由拒绝。
私人聚会上,龚思筝看中了一幅友人手中准备出售的油画,那副画价格似乎有一点点“美丽”,可龚思筝执意要买下。高槿之坐在她身边,如坐针毡。最终,龚思筝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买下了那幅画。
在办理手续的休息间隙,高槿之忍不住低声说:“这太奢侈了,向杰知道吗?”
龚思筝正在欣赏刚拿到手的画作证书,闻言,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讥诮和玩味:“怎么?开始替我老公心疼钱了?还是说…”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你是在嫉妒?嫉妒我能轻易拥有你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高槿之瞬间脸色煞白,猛地后退一步,胃里再次翻涌起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她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他的自尊和痛处上。
“我不是…”他艰难地辩解。
“放心,”龚思筝直起身,恢复了她那优雅从容的姿态,语气轻描淡写,“向杰的钱就是我的钱,而我的钱,怎么花,向杰从不过问。他甚至不清楚我到底为什么会买这些无用的东西。就像…”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他也不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自然,对高槿之说:“我去接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
她拿着手机,快步走向相对安静的露台。
高槿之站在原地,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龚思筝刚才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那不像是对待普通电话的态度。
鬼使神差地,他悄悄挪动了几步,靠近露台的方向,利用一盆高大的绿植作为遮挡。露台的门没有关严,龚思筝压低的、却带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急促和…谨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我知道…但这次不能再拖了…那边催得很紧…” “…风险太大…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放心,他很‘听话’…是个不错的‘幌子’…” “…资金链不能断…否则我们都有麻烦…”
高槿之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屏住呼吸,试图听得更清楚。这些话没头没尾,却透着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息。不是在谈论家庭琐事,更不像是在处理普通的商业事务。“资金链”、“风险”、“幌子”、“麻烦”…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某种隐藏极深的、绝不仅仅是情感操纵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所了解的龚思筝,是一个生活悠闲的闲散人员,虽然平时花销也大,以向杰的工资也还算养得起,但绝不会用到“资金链”这种词,更不会显得如此…紧张。
电话似乎很快结束了。高槿之连忙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心脏砰砰直跳,手心冒出冷汗。
龚思筝从露台回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完美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语气急促的女人只是他的幻觉。 “走吧。”她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动作亲昵。
高槿之身体僵硬,任由她挽着。这一次,他的感受完全不同。之前,他感受到的是控制、是胁迫、是屈辱。而现在,除了这些,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悄然爬上心头。
他看着身边这个笑靥如花的女人,突然意识到,他可能远远低估了她。她所隐藏的秘密,她所涉足的领域,或许远比一段扭曲的婚外情、一种病态的控制欲要可怕得多。
她不仅仅是一个情感的猎人。 那他呢?他在这个越来越深的泥潭里,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仅仅是一个“玩具”?一个“罪人”?
还是说…在某些他完全不知情的计划里,他也仅仅是一个被利用的…“幌子”?
回程的路上,高槿之异常沉默。龚思筝似乎也心事重重,没有像往常一样用言语折磨他。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一个繁华却冰冷的世界。高槿之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中心。
他原本以为,自己付出的代价是尊严、爱情和灵魂的安宁,用来换取许兮若的平静和向杰家庭的完整(尽管这完整如此虚假)。
但现在,他惊恐地意识到,他付出的代价,可能远不止于此。而他甚至不知道,那最终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必须知道真相。 他必须弄清楚,龚思筝到底在隐藏什么。 否则,他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在他荒芜的心底疯狂蔓延。一直以来的麻木和绝望,似乎被一种新的、带着恐惧的好奇和求生意念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知道这很危险,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但他已经身在深渊,又何惧再往前一步?
他悄悄握紧了口袋里的旧手机,屏幕冰冷,却仿佛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黑夜再次降临,而这一次,高槿之的眼中,除了绝望,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东西——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试图看清猎人真面目、甚至寻找反扑机会的、微弱而危险的决绝。
他的地狱,似乎才刚刚揭开第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