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为领导辩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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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研究室的日子,大多像窗台上那盆绿萝的藤蔓,缓慢、安静,沿着既定的轨迹延伸。但偶尔,也会有一阵狂风骤雨,搅动一池春水。

这天下午,我正对着一份关于全省乡镇企业发展的初稿字斟句酌,试图把那些官样文章写出一点真知灼见。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老张的烟灰缸又快满了,键盘的敲击声和偶尔的咳嗽声交织成熟悉的背景音。

忽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从材料中抬起头。是综合处的副处长赵瑞龙,他脸色铁青,手里捏着一份内部参考清样,径直走到我们处长王启明的桌前。

“王处,你看看!这像什么话!”赵瑞龙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将那份清样拍在桌上。“研究室有些人,真是笔杆子硬了,什么都敢写!”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连老张都默默按灭了手里的烟头。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这事可能与我有关。

王处长扶了扶眼镜,拿起清样扫了几眼,眉头也皱了起来,但他性子沉稳,只是问:“瑞龙,具体是哪里有问题?”

“哪里都有问题!”赵瑞龙手指点着页面,声音提高了几分,“这篇关于‘开发区热’的负面影响分析,数据片面,观点偏激!尤其是这里——”他用力戳着其中一段,“居然隐晦地批评省政府前期规划不足,盲目跟风,导致资源浪费和土地抛荒!这指向的是谁?这不就是在非议刘省长主导的开发区政策吗?”

他口中的刘省长,正是周汝信副省长的有力竞争者。我立刻明白了,这篇由我主笔,王伯年老师亲自修改把关的内参,触动了某些敏感的神经。

王处长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我:“致远,这篇是你写的?”

我站起身,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担忧,有好奇,也有赵瑞龙眼中毫不掩饰的审视。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是的,王处。数据是我们历时一个月,跑了三个地市、十几个开发区实地调研得来的,每一个案例都有据可查。观点是基于事实得出的判断,目的是为了提醒决策层注意潜在风险。”

“潜在风险?”赵瑞龙冷笑一声,转向我,语气带着讥讽,“林大笔杆子,你才工作几天?见过几个开发区?你知道引进一个项目有多难吗?发展经济,哪能没有一点代价?你这篇东西,看似客观,实则充满了书生意气,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正是招商引资的关键时期,这种唱反调、泼冷水的文章发出去,会造成多坏的影响?干扰省领导决策,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他的话像钉子一样砸过来。若在平时,我或许会选择沉默,但这篇稿子凝聚了我和王老师的心血,也承载着我们对真实情况反映的责任感。更重要的是,他否定的不仅仅是一篇文章,而是我们调研所见的那些被圈占却荒芜的土地,那些被占用耕地后补偿不到位的农民。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我向前一步,目光直视赵瑞龙:“赵处长,我认为,恰恰是因为考虑到发展的不易,才更需要清醒的头脑。我们调研发现,部分开发区基础设施投入巨大,但入驻企业寥寥,土地‘圈而不建’现象普遍。有的地方为了凑指标,引入高污染、高能耗企业,这与可持续发展的国策背道而驰。把这些真实情况反映上去,帮助领导更全面地掌握信息,做出更科学决策,这难道不是我们政策研究室存在的意义吗?难道只能报喜,不能报忧?”

我的话掷地有声,办公室里落针可闻。我甚至看到老张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又忍住了。

赵瑞龙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反驳,脸涨得更红了,他指着我的手都有些发抖:“你……你强词夺理!你这是典型的以偏概全!抹杀全省开发区建设的伟大成就!”

“瑞龙同志,致远同志!”王处长终于开口,打断了这场逐渐升级的争论。他沉声道:“在办公室里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这篇内参,出发点是好的,但有些措辞确实值得商榷。这样,致远,你拿回去,再仔细打磨一下,有些话,要说得更稳妥,更讲究方式方法。”

这是典型的和稀泥处理方式。我明白王处长的难处,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正准备据理力争,一个平和却自带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吵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了。”

周汝信副秘书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那个标志性的搪瓷杯,面色平静地看着我们。

办公室里的人立刻都站了起来。赵瑞龙抢先一步,语气瞬间变得恭敬,带着委屈:“周秘书长,您来得正好。我们在讨论一篇内参,林致远同志写的,有些观点过于尖锐,我担心……”

周汝信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走到王处长桌前,拿起那份惹祸的清样,快速地浏览起来。他的目光锐利,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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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周秘书长会怎么看?他会认为我年轻气盛,不懂规矩吗?

几分钟后,他放下清样,抬头,目光首先落在赵瑞龙身上:“瑞龙,维护领导权威,顾全大局,用心是好的。”赵瑞龙脸上刚露出一丝得色,周汝信话锋一转,“但是,”他看向我,眼神深邃,“政策研究,贵在实事求是。一叶可以障目,但一叶也可知秋。下面报上来的成绩,我们要听;调研发现的问题,我们更要重视。粉饰太平,最终受害的是谁?是老百姓,是我们的事业!”

他的话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赵瑞龙脸上的血色褪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汝信拿起那份清样,对我说道:“致远,这篇文章,数据再核实一遍,确保百分百准确。至于观点……我看问题抓得挺准,措辞上,可以更中性,但核心判断不能丢。修改好后,按程序报送。”

那一刻,我心中百感交集,有被认可的激动,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我用力点头:“是,秘书长!我一定修改好!”

周汝信“嗯”了一声,没再多说,端着杯子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仿佛只是路过,顺手平息了一场风波。

风波平息了,但办公室的气氛依旧微妙。赵瑞龙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王处长拍了拍我的肩膀,没说什么,但眼神复杂。

老张慢悠悠地点燃一支新的香烟,吐个烟圈,幽幽地来了句:“小子,有你的。不过,这梁子,算是结下喽。”

我看着窗外,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仿佛酝酿着一场雷雨。我深知,老张说得对。今天我为事实和良知辩护,看似赢得了周秘书长的支持,却也彻底站在了赵瑞龙,乃至他背后某些力量的对立面。

这官海之中的暗流,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它的冰冷与湍急。前方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崎岖难行。但摸了摸口袋里那份带着体温的调研笔记,想起那些农民期盼又无奈的眼神,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笔。

这“辩护”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