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池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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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的池渊父女俩并肩坐在梨木茶台边,空气中还残留着饭菜的香味。池水抬臂露出皓腕如玉,正亲自替父亲沏茶。
她先取过青瓷茶荷,拇指与食指轻捏茶荷边缘,将温润的茶叶倾入盖碗,动作轻得像拢住一缕清风。银壶里的沸水咕嘟着细响,她提壶时手腕微旋,热水沿着盖碗内壁缓缓注入,这是温具,让瓷碗染上恰到好处的暖意。接着是投茶,茶叶如雀舌般簌簌落入,带着陈年普洱特有的沉香。洗茶时沸水倾泻,茶汤迅速泛起金黄,她利落盖碗出汤,沸水沿着茶海的纹路蜿蜒而下,仿佛时光也跟着慢了半拍。
冲泡时壶嘴悬在盖碗上方寸许,沸水呈弧线坠落,激起茶叶在水中轻轻翻涌。稍候片刻,她拇指按住盖纽,食指中指扣住碗沿,优雅转腕出汤,琥珀色的茶汤如丝绸般流入公道杯,再均匀分到三只茶盏中。最后奉茶时,她双手捧起茶盏,指尖在微凉的瓷面上轻轻一触,将茶盏稳稳递到父亲面前,每一个步骤都透着经年累月的从容,优雅得如同古画里走出来的人。
沏茶的这一刻,时光仿佛被茶香泡软了。袅袅茶雾在晨光中升腾,带着木质香与枣香的气息漫过鼻尖,熨帖得人心绪安宁。池渊靠在藤椅上,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笑意。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转动。池唐进门的瞬间,脚步猛地顿住,目光直直落在茶台边。窗口的晨光恰好洒在池水身上,给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光。她眉目淡然,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投茶、出汤的动作流畅舒展,仿佛与周遭的光影融为一幅流动的画。
恍惚间,他的耳边竟响起古筝的空灵旋律,泠泠然如泉水叮咚,让这场景更添了几分不真实的诗意。
池唐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门口,肩上的背包带子滑落了半截也未察觉。他望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一瞬间,他不知道这一刻是梦境,还是那个离开三年的人儿真的回来了。
“唐唐回来了?” 白静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吃饭了吗?锅里还温着粥呢。”
听见白静的声音,父女俩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的池唐。这一刻,周遭的一切声响仿佛都静止了,耳旁清晰地响起一声铜铃般清脆的轻响,将池唐从密境中惊醒。
她回来了。终于!
池唐没有回答白静的问题,他快步走到茶台边,高大身形在茶台旁蹲下,仰头直盯着池水的眸子,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池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池水垂下眼帘,将公道杯里剩下的茶汤细细倒进面前的茶盏中。她双手举杯至眉际,轻轻颔首,将茶盏递给身旁的池渊,声音清浅如茶雾:“昨天晚上,决定的比较突然,定下来后就买机票回来了。”
池渊接过女儿递来的茶盏,指尖触到瓷面的暖意,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他将茶盏凑到唇边,轻轻呷了一口,温润的茶汤滑过喉咙,带着回甘的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口。浓眉在这一刻彻底舒展开来,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 这茶里,有女儿归来的甜,有家齐人圆的暖,真幸福呀!
晨光透过窗棂斜斜落下,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茶香。池唐盯着池水素白的指尖,对她那句轻描淡写的回答并不满意。他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膝头几乎要碰到茶台的边缘。
池水缓缓抬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明眸无波,淡淡地落在他脸上。池唐喉头滚动了两下,原本堵在胸口的千言万语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噎住,积压了三年的思念与担忧,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去吃早饭,再过来喝茶。” 池水的声音很轻,带着清晨未散的微凉。
池唐的心内早已翻江倒海,急躁像藤蔓一样缠得他心口发紧,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脑海里反复叮嘱:别急,她回来了,这就比什么都好。还有时间,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来,一定要慢慢来。
他深吸几口气,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收紧,指节捏得泛白,才勉强按捺住起身追问的冲动,转身走向餐桌。
白静早已将凉了的粥重新热过,见池唐过来,笑着往他碗里添了勺酱菜:“快吃吧,特意给你留的糖心蛋。” 池唐没有走向自己常坐的靠窗位置,反而端着碗绕到餐桌另一侧,这样一抬眼,就能正好望见茶台那边的动静,目光可以落定在池水的背影上。
白静安排好他的早饭,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也坐到茶台边。池水执起公道杯,将琥珀色的茶汤细细注入白瓷茶盏,随后将茶盏举过眉头,纤细的手腕轻转,颔首,展臂,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将茶稳稳敬到母亲面前。
白静接过茶盏时,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心内满是自豪。她的姑娘自小就与旁人不同,既有大家闺秀的温婉气质,又有骨子里的清冷疏离,加上那出水芙蓉般的容颜,在镇上从来都是最惹眼的存在。小时候去赶集,总有街坊当面夸她水灵,如今长大了,这份独特的气韵更是愈发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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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唐坐在餐桌边,手里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粥,却没什么胃口。他的目光紧紧锁着茶台那边的一家三口,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这样的景象,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却在现实中中断了足足三年。如今终于再次见到,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会打破这梦境般的宁静。
这三年来的忍耐、期盼、无数次的失望与自我安慰,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勺子碰到碗沿发出细碎的轻响。多想一直这样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升起一层薄雾,模糊了眼前的景象。他不舍地垂下眼,盯着碗里温热的粥,借着低头的动作,将那即将滑落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茶台边,池水见父母都已端起茶盏,知道这场平静的早饭终究是躲不过去的。她给自己也沏了一杯茶,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盏边缘,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然后缓缓开口:“爸爸妈妈,我在学校的理论学习已经结束,教授有一个合作项目就在咱们镇子里的研究所,于是他推荐了我。前天,学校收到了研究所的答复,同意我来实习,所以我就定了机票回来了,因为是候补机位,我怕时间会有变动反倒折腾您们,所以就没有提前打电话。”
池唐心下一松,看来这次她会在家待上一段时间。
白静把盏中的茶水饮尽,池水又给续上。白静清清嗓子,开口询问:“你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报了京市的学校,这一去就是三年,其间找了各种借口不回家。我和你爸爸一直尊重你,没有干涉,每次也都是我们去京市陪你过节。但是水水,虽然你从小稳重懂事,从没有让我和你父亲操过心。但我们还是控制不住的担心,你能不能把心里话跟我们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三年不回家。”
池唐无意识的夹着菜,压根没有心思在吃饭上。他比池渊夫妻更想知道答案。明明他隐藏的那么深,确信三年前,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池水三年有家不回呢?
池水依旧垂目,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认真回答母亲的问题:“高中时去参加全国比赛获奖后,京大的老师就联系了我,想让我过去读书。高三时,我认真考虑了一下,京大在专业方向和师资上都是全国顶尖的。他们给了我最好的培养环境,我用三年时间完成了本科和硕士的学习,这次实习后,我会考虑是就业还是继续读书。”
客厅暖黄的灯光洒在三人身上,白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池渊握着紫砂壶的手微微一顿。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默契地落回对面沙发上的女儿身上,眸底翻涌着无奈。他们太了解池水了,知道她应该还是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有说出来。
池水一直是他们的骄傲。这孩子像是被上天格外眷顾,从没让他们在学业上操过心。更难得的是她那股灵气,钢琴、绘画、书法样样拿得起,仿佛天生就带着对艺术的敏锐嗅觉。十岁那年夏天,电视里播放着一场中国舞演出,镜头扫过舞者们舒展的身姿时,池水来了兴致。利用暑假在舞蹈教室学习,并在两个月后的汇报演出上,她不仅跳出了中国舞的韵味,还自己编排了一小段舞蹈,赢得了满堂喝彩。从那以后,学校每年的汇报演出,她的中国舞表演都成了压轴节目。
白静收回思绪,又饮了一口温水。她望着女儿,接着问道:“水宝,你今年才 20 岁,在我们眼里,还只是一个孩子。虽然妈妈知道,你一直把自己的事情都安排得很好,但还是希望你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担着。”
“好的妈妈,你们不用担心啦。” 池水伸手挽住白静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俏皮地歪了歪头,“真的没有那么复杂,我纯粹就是因为学业才 三年不回家的。您想呀,只用三年时间,把本科、硕士都读下来,哪怕聪慧如您姑娘我,也得全力以赴呀。” 她特意拖长了尾音,逗得白静忍不住笑了起来。
池渊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刚才还觉得有些苦涩的老茶,此刻竟在舌尖品出了丝丝甜味,仿佛硬生生喝成了蜜水。他放下紫砂壶,清了清嗓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你这次实习是在老霍家的研究所吗?要实习多长时间呢?住在家里还是要住在外面?研究所离咱家有点远,要是住外面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像连珠炮似的。
池水松开挽着白静的手,转头看向父亲,脸上还带着笑意:“爸爸,我刚回家。计划先好好休息两天,调整一下状态,然后再去研究所报到。等和那边协商好了具体的工作安排,再详细回答你的问题好不好?”
白静和池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想说的事情总能找到完美的借口。但他们没有再追问,只是默契地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家里最近发生的趣事,客厅里的笑声渐渐弥漫开来,冲淡了刚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