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问策问心定前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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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那句“是福是祸,你可曾想过?”如同九天之上骤然压下的低沉雷音,并不响亮,却带着帝王独有的、足以碾碎一切虚妄的千钧重压,在茶香袅袅、静谧得仿佛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凌云阁”内轰然回荡。空气瞬间凝滞,连窗外风拂竹叶的簌簌声,都变得异常清晰,如同敲击在紧绷的心弦上。
面对这直指核心、剥开所有伪装、甚至隐含着一丝凛冽杀机的终极诘问,薛斩脸上不见丝毫寻常人应有的惶恐战栗,也无半分被触及逆鳞的羞恼愠怒。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平日里或沉静、或狂傲、或机警的眸子,此刻清澈如寒潭秋水,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与眼前帝王深不可测的容颜。那目光深处,有一种历经世事磨砺后的沉毅,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坦然,更有一股如同地火奔涌、欲要喷薄而出的信念之光。
“贵客所虑,洞若观火,薛某……感同身受。”薛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沉稳如山涧磐石,在这压抑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掷地有声,“琉璃之光华,确可令人目眩神迷。其利之巨,若如野马脱缰,确可冲垮堤防,滋生奢靡,引动贪欲,使豪强竞逐,使市舶失衡,乃至……动摇部分国本根基。此非福也,实乃滔天巨祸之引信。”
他毫不避讳,将最坏的可能性赤裸裸地摊开在帝王面前,这份坦诚,反而让李世民眼中锐利的光芒微微一动。
然而,薛斩话音未落,语调陡然扬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劈波斩浪般的决绝气势:“然,晚辈尝闻:国之利器,不可轻易示人,亦不可因噎废食!神兵锐刃,在暴徒手中是屠戮凶器,在英雄掌中便是护国丰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关键不在水之本身,而在操舟之人,能否明辨方向,驾驭风浪!”
他向前微微踏出半步,虽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但整个人的气势却为之一变,仿佛一柄即将出鞘、欲要试问天下的青锋!
“贵客既问薛某如何想,那薛某便斗胆直言!”薛斩目光灼灼,如同两道凝聚的闪电,直视李世民,“此琉璃,在薛某眼中,绝非仅供玩赏炫耀之珍玩,更非一人一家聚敛财富之工具!它当是一柄钥匙,一柄能为我大唐开启一扇前所未有的、通往更强盛、更富足未来之门的钥匙!其利,必须也必然要掌握在能真正为这天下、为这黎民百姓谋福祉的力量手中,导其洪流,灌溉四方!”
“哦?”李世民身体不着痕迹地微微前倾,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此刻已无意识地收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邃的眼眸中,探究与审视之色愈发浓重,如同幽潭,不见其底。“钥匙?开启强盛富足之门?薛东家此言,未免过于宏大。朕……真想知道,你欲如何执此钥匙,开启何等门扉?”他再次无意中流露出了那个尊贵的自称,但此刻无人计较,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薛斩即将展开的蓝图上。
薛斩深吸一口气,胸中酝酿已久的方略,如同早已校准好的弩箭,蓄势待发。他知道,这是决定他未来道路,甚至可能影响这个帝国走向的关键时刻。
“薛某愚见,此钥可分三路,开启三重门户!”他声音清越,条理分明,仿佛在沙盘前推演军阵:
“其一,开启‘富国强兵’之门!”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铿锵,“当效法盐铁专卖之古智,设立‘皇家琉璃工坊’!由朝廷选派干练大臣督管,精选忠诚可靠、技艺精湛之工匠,将薛某所研工艺规范化、体系化,进行规模化产出!其所得巨额利润,十之七八,当直接划归国库,纳入太府寺,或另设专项库藏!”
他目光如炬,仿佛已看到那滚滚财源:“陛下!如今虽四海初定,然北有突厥狼骑环伺,西有吐谷浑等部时扰边陲,军费开支,年年浩大!内地水利失修,每逢汛旱,灾民流离,赈济亦需钱粮!更有官学维系,驿道修筑,何处不需银钱?若琉璃之利能持续注入,则边关将士可添精良甲胄锋利刀矛,受灾百姓可得及时赈济活命之粮,荒芜之地可兴修水利变为沃土!此乃以‘奇技’之实利,铸‘强兵安民’之基石!远比加征赋税,更能固我大唐江山社稷之根本!”
李世民眼神微凝,薛斩将琉璃之利与最迫切的军国大事直接挂钩,切入点精准而有力。他并未打断,示意继续。
“其二,开启‘贸易乾坤’之门!”薛斩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中带着一种纵横捭阖的豪迈,“我大唐海纳百川,万国来朝,然现今市舶之利,多赖丝绸、瓷器、茶叶等物。琉璃现世,其瑰丽无双,晶莹剔透,乃西域胡商、南洋番邦乃至极西之地前所未见之奇珍!其价值,远超等重黄金!”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等可严控顶级精品琉璃之流出数量,行‘奇货可居’之策,于广州、扬州等市舶司重地,专设琉璃贸易之所。以其无可抗拒之魅力,必能引得各国商贾趋之若鹜,竞相抬价!届时,我等可换回的,将不仅仅是金银,更是大量的西域良马以强我骑兵,优质的皮革、药材以充实储备,乃至可能换来我大唐急需的海外作物种子、特殊矿产,乃至……某些关键的工艺技术!此乃以无用之沙石,行‘贸易战’于无形,夺四海之利以肥己身!其利,岂是如今市舶岁入所能比拟?此门一开,财源将如江海奔流,源源不绝!”
这番言论,已然超越了简单的商业范畴,涉及到了国家层面的经济战略和资源博弈。李世民眼中精光爆射,他显然被这个极具冲击力的构想所吸引。以琉璃为战略武器,撬动整个国际贸易格局,此子野心之大,眼光之毒,实在骇人!
“其三,开启‘格物革新’之门!”薛斩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变得深沉而充满使命感,“琉璃之术,绝非终点,而是一个开端!它证明了‘格物’之力,可穷究物理,化腐朽为神奇!薛某正在尝试烧制透明度更高、更坚韧、更宜用于建筑窗牖、器皿乃至军国器械的琉璃。若能成功,便可替代部分昂贵的蚌壳、云母乃至铜铁,大幅降低成本。更进一步,此等钻研精神,若能推而广之,鼓励工匠钻研技艺,改进农具、织机、舟车,乃至探索天文地理,其所能创造之价值,将远超琉璃本身!此乃开启民智,夯实国力之根本大道!若朝廷能重视此道,设立相应机构,奖励发明创造,假以时日,我大唐之物力、财力、国力,必将迎来脱胎换骨之变!”
三重门户,由近及远,由实到虚,由财富到战略,再到根本性的生产力革新,薛斩构建了一个层次分明、环环相扣的宏大战略构想。这已远非一个商贾或诗人的眼界,而是具备了宰辅之才的深远谋略!
李世民久久不语,他端起面前那盏早已微凉的“蒙顶石花”,指尖摩挲着温润的天青瓷盏,目光低垂,仿佛在消化这庞大信息带来的冲击,又似在权衡其中蕴含的无限可能与潜在风险。雅间内,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良久,他放下茶盏,抬起眼,那目光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深沉。他抛出了第二个,也是更为敏感的问题,直指薛斩的立身之本与朝堂漩涡:
“薛斩,你之才具,朕已窥见一斑。然,你拒魏王招揽,讽清流虚文,持身孤高,如今又欲掌此倾国之利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你可曾想过,你将面对何等狂风骤雨?世家门阀,盘根错节,其势滔天,你以一己之力,如何抗衡?你之立身之道,究竟何在?”
这是在问他如何在这凶险的权斗格局中生存,问他与现有庞大利益集团为敌的底气和策略。
薛斩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绽放出一抹混合着桀骜与冷峭的笑容,那诗会之上睥睨群伦的狂生气质再次展露无遗。
“贵客此问,直指本心。”他朗声道,“薛某行事,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止合乎于本心!魏王招揽,非薛某志趣所在,阿附权贵,非薛某立身之道!清流空谈,于国无益,于民无利,薛某耻于与之为伍!道既不同,何须强融?若因此便被视为异类,遭受攻讦,薛某……引以为荣!”
他语气一转,变得更加犀利,如同出鞘之剑,寒光凛冽:“至于世家门阀?薛某承认,其千年积淀,于文化传承,于典章制度,确有其功。然,时至今日,其中诸多高门,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高踞庙堂,却只知争权夺利,结党营私;他们垄断仕途,堵塞寒门晋升之阶;他们兼并土地,盘剥佃户,视百姓如草芥蝼蚁!口诵仁义道德,行的却是蠹国之实!他们赖以维系的门第骄傲、文化特权以及那看似牢不可破的财富壁垒,早已成了阻碍国家焕发新机、寒门才俊施展抱负的沉重枷锁!”
他猛地向前一步,虽未再靠近,但那逼人的气势却仿佛实质般迫近,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薛某重商,非为铜臭,乃因商道畅通,可活经济血脉,可使物尽其用,可令万民得利!薛某格物,非为奇巧淫技,乃因坚信工匠之力,可创造真实价值,可夯实国家根基,可开辟一条不依赖于门第出身、唯才是举的崭新道路!若他们因薛某触及其根本利益,便视薛某为生死大敌,不惜动用阴私手段,欲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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