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清冷的惊鸿一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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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骨岭的日头,毒辣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将灰黑色的板结土地烤得滚烫,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混杂着尘土、腐烂根茎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类似铁锈的腥气,吸入肺腑都带着灼烧感。

韩墨羽匍匐在三百六十七号药田的深处,汗水早已浸透褴褛的粗麻衣,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勾勒出嶙峋的骨节轮廓。他戴着那副磨穿了指头、露出麻线的破手套,双手死死抠进板结如铁的灰土里,指甲缝塞满了黑色的泥垢,正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一株根系深扎、如同铁爪般死死抓住地表的粗壮“蛇涎草”连根拔起。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额角青筋暴跳,手臂肌肉贲张到极限,虎口刚刚结痂的裂口再次崩开,渗出暗红的血珠,混着泥土粘在粗糙的草茎上。每一次发力,脚下坚硬的土地都传来沉闷的反抗,那顽强的杂草仿佛与这贫瘠的土地融为一体,纹丝不动。巨大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湿泥,裹挟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灼痛。

就在他几乎要脱力放弃的刹那,丹田深处那点因多日克扣而近乎枯竭的微弱暖流,仿佛被这极致的对抗所激,极其艰难地、如同挤牙膏般,再次被他催动起《长春功》的口诀。意念沉入近乎干涸的“气海”,引导着那缕微弱的气息,艰难地流转过酸痛的臂膀经络。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清凉生机的淡绿色光点,再次从他沾满泥污的指尖悄然渗出,无声无息地融入那株蛇涎草根部附近的土壤。这一次,他并非为了滋养,而是为了破坏!《长春功》的生机之力,被他以一种近乎本能的、粗暴的方式,强行灌注进去,试图扰乱这掠夺性杂草的生机平衡!

“嘶…”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枯叶碎裂的轻响从根部传来!那顽固如同铁石的根系,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韩墨羽眼中精光一闪,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全身的力量连同那点微弱灵力猛地爆发!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根系断裂声,那株粗壮的蛇涎草终于被他连根带泥,狠狠地从板结的灰土里拔了出来!巨大的惯性让他一个趔趄,向后坐倒在地上,溅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呼…呼…”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汗水和着尘土在脸上冲出道道泥沟,狼狈不堪。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株根系如同无数扭曲铁爪的蛇涎草,又看了看地上被强行拔出的深坑,一股混合着疲惫和微末成就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随手将杂草丢到田埂上那堆同样狰狞的战利品中,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汗,准备喘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的“沙沙”声,毫无预兆地拂过耳际。

这声音极其细微,在枯骨岭死寂的热浪和远处杂役们沉闷的锄地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韩墨羽因修炼而远超常人的五感,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样。他下意识地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视线越过低矮、病恹恹的青禾草,越过枯骨岭边缘嶙峋的黑色怪石,投向远处那片被一层柔和淡青色光幕笼罩的区域——那是属于内门的灵圃,枯骨岭贫瘠药田只能仰望的存在。

光幕之内,景象截然不同。土地是肥沃的深褐色,灵气氤氲如同薄雾流淌。一畦畦整齐的药田里,灵植茁壮,流光溢彩。有叶片如同翡翠雕琢、脉络流淌着金色光华的玉髓芝;有花朵形似火焰、无风自动、散发出灼热气息的赤焰花;还有通体冰蓝、缭绕着丝丝寒气的冰晶草……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那蓬勃的生机和浓郁的灵气,便让枯骨岭的贫瘠显得更加刺目。

而就在那片流光溢彩、如同仙境画卷的灵圃边缘,一个身影正沿着蜿蜒的玉石小径,缓缓行来。

她穿着一身素净如雪的云纹内门弟子服,宽袍大袖,衣料在氤氲灵气中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污浊燥热形成天壤之别。腰间系着一条淡青色的丝绦,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如墨的长发并未完全束起,仅用一支样式古朴的青玉簪松松挽住大半,几缕柔顺的发丝垂落肩头,更添几分清冷疏离。阳光透过灵圃上方的淡青色光幕,柔和地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距离太远,韩墨羽看不清她具体的五官,只能捕捉到一个朦胧而完美的侧影轮廓。但那股气质,却如同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月华,瞬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清冷。

极致的清冷。

不是赵虎那种刻薄阴鸷的冰冷,也不是这枯骨岭贫瘠的荒凉。而是一种超然物外、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孤高,如同深谷幽兰,独自绽放于绝壁,对山下的喧嚣繁华视若无睹。她步履轻盈而稳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韵律。那双望向药圃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映照着流光溢彩的灵植,却不起丝毫涟漪。周遭灵圃中忙碌的、穿着明显比杂役处精致许多的灵植夫身影,她似乎也全然未见,如同行走在另一个静谧的时空里。

她走到一株叶片边缘泛起一丝不易察觉枯黄的玉髓芝旁,微微俯身。素白的手指伸出,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纯净、几乎凝成实质的淡青色光华,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流淌出的灵液。那缕光华轻柔地拂过玉髓芝枯黄的叶尖,所过之处,枯黄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抹去,瞬间焕发出更加浓郁的翠绿生机!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优雅从容,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目光并未在那株重焕生机的玉髓芝上多做停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继续沿着玉石小径前行,身影渐渐被几丛茂盛的、闪烁着七彩霞光的灵植遮挡,只留下那一抹素白清冷的惊鸿一瞥。

韩墨羽僵在原地,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枯骨岭灼热的阳光依旧毒辣地炙烤着他的脊背,汗水混着泥土在脸上流淌,带来粘腻的触感。虎口裂开的伤口隐隐作痛。田埂上堆积的狰狞杂草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远处,几个杂役佝偻着腰,麻木地挥着锄头,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然而,这一切的燥热、疼痛、污浊和沉重,都在那惊鸿一瞥的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清泉涤荡开去,只留下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和遥远得令人绝望的距离感。

内门弟子。

墨玉珠(他隐约听到远处一个灵植夫敬畏的低语)。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那素白的身影,那清冷如霜的气质,那举手投足间轻易化腐朽为神奇的纯粹灵力,与此刻匍匐在滚烫灰土里、满身泥污、挣扎求生、连拔除一株杂草都要耗尽全力的自己,形成了天地云泥般的对比。她所在的那个流光溢彩、灵气氤氲的世界,与他身处的这片名为枯骨岭的绝望废土,被一道无形的、巨大的鸿沟彻底隔开。

那惊鸿一瞥,如同划破死寂黑暗的一道冰冷月光。它没有带来温暖,反而更加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卑微与泥泞。一股强烈的自惭形秽和无法逾越的渺小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沾满泥污、布满裂口和血痕的手上,落回脚下这片板结如铁、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灰黑色土地。

清冷的月光,终究照不进这深沉的泥沼。

他默默地、再次攥紧了手中的锄头,粗糙的木柄摩擦着掌心的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楚。这痛楚,仿佛是他与那个清冷世界之间,唯一真实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