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卫民的沉默守护(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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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狂暴的怒喝与凄厉的哭声余波未平,空气依旧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琴弦。苏建国强压着翻腾的情绪,笨拙地安抚着怀里吓坏了的晓光。苏卫东则像一尊被瞬间抽走灵魂的黑色石雕,僵立在门口,背影透出巨大的颓丧和憋闷,那只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颤抖着,仿佛还在为刚才失控的爆发而感到无措和…一丝被晓光恐惧眼神刺伤的痛楚。
就在这片混乱与压抑之中,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墙角,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动了。
苏卫民。
他始终蜷缩在那里,像一团模糊而安静的阴影。王秀兰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他听不懂十之一二。“过继”、“万元户”、“享福”这些词汇,在他混沌的脑海里激不起任何成形的波澜。苏建国那斩钉截铁的拒绝,他或许能感受到大哥的愤怒,却无法理解其下深埋的决绝与痛楚。甚至苏卫东那骇人的爆发,对他而言,更多是一种巨大的、令人恐惧的噪音和气势压迫,而非对事件本身的认知。
但是,有一种东西,穿透了他意识的重重迷雾,如同最原始的本能,被清晰地触发了。
那就是——紧张。极度紧绷的、令人不安的气氛。 是那个陌生女人带来的。 是大哥异常的脸色和声音带来的。 是二哥那吓死人的吼叫和光光撕心裂肺的哭声带来的。
而所有这些紧张、不安和恐惧的核心,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点——光光。
光光在哭。光光很害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是针对光光的。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却清晰的电流,瞬间接通了他某些简单的神经回路。
他茫然红肿的眼睛,越过了大哥颤抖的背影,越过了二哥僵立的黑影,牢牢锁定了那个被大哥搂在怀里、依旧在微微啜泣、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小身影。
保护光光。
这个念头,或许没有以如此清晰的语言形式出现在他的脑海,但却以一种更直接、更纯粹的情感冲动驱使着他。
他没有像苏卫东那样爆发出雷霆之怒。 他没有像苏建国那样用语言坚决地扞卫。 他甚至可能都无法完全理解所要对抗的是什么。
他只是…动了。
在一片死寂和低低的啜泣声中,苏卫民高大的身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与他平日迟钝截然不同的、近乎庄重的沉默,从墙角那片阴影里站了起来。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因为长时间蜷缩而略显僵硬。但他站得很直,高大得几乎要顶到低矮的房梁。
他布满冻裂血口和伤痕的大手,无意识地垂在身侧,微微握紧。红肿的眼睛里,那惯常的茫然被一种罕见的、模糊却坚定的光芒所取代,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那个危险和威胁来源的象征方向。
然后,他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
脚步沉重而缓慢,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闷响。他绕过地上那个被遗弃的、价格不菲的洋娃娃,绕过散落的糊盒材料,径直走到了依旧蜷缩在苏建国怀里啜泣的晓光身前。
他停了下来。
像一堵突然崛起的、沉默的、却异常坚实的墙壁。用他高大却略显佝偻的身躯,完完全全地挡在了晓光和门口之间,挡在了那个可能还存在着的、无形的威胁方向。
他没有说话。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嗬嗬”声。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微微张开手臂,是一个笨拙却意图明显的守护姿态。他那张布满污垢、常常显得呆滞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专注地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一切可能伤害到光光的东西。
他的背影,不如苏卫东那般充满暴戾的冲击力,也不如苏建国那般背负着沉重的决断。它甚至显得有些木讷,有些格格不入。
但就是这堵沉默的、木讷的、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的“墙”,却在此刻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质朴而强大的守护力量。
他不懂纷争,不懂算计,不懂那些复杂的“为你好”。 但他懂得,光光不能受伤害。 而阻挡伤害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站在她前面。
晓光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寂静和身前那堵熟悉的、高大的“墙”带来的奇异安全感。她从苏建国的臂弯里偷偷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看到了三舅那宽厚的、沉默的背影,正牢牢地挡在她和外面那个可怕的世界之间。
苏建国也感觉到了。他抬起头,看着弟弟那沉默却无比坚定的背影,深陷的眼窝瞬间一热,一股更加酸涩澎湃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咙。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得死死的。
连僵立在门口的苏卫东,也似乎被这无声的一幕触动。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赤红的双瞳里那未散的暴戾和颓丧渐渐被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取代。他看着卫民那副如临大敌、却又目标明确的守护姿态,紧抿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也向前走了两步,虽然依旧离得稍远,但姿态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从之前的狂暴宣泄,变成了另一种沉默的警惕与拱卫。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斥着愤怒和恐惧的死寂。
一种无声的、由三个男人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构筑起的守护联盟,在这片沉默中悄然形成。一堵是决绝理性的堤坝,一堵是暴烈冲动的烽火台,而另一堵,则是沉默笨拙、却根基深厚的城墙。
他们或许贫穷,或许艰难,或许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但在守护晓光这件事上,他们的意志,如同钢铁般铸成一体,不容任何外力撼动分毫。
苏卫民依旧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忠实的石像。他不会说漂亮话,甚至可能明天就忘了今天为何如此。但在此刻,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有力、最纯粹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