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石磨泣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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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在泥土中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松动了一丝！
成了！她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再次发力！腰背如同拉满的硬弓，双腿爆发出最后的蛮力！
“嘎吱……噗！”
石板终于被她从泥土中硬生生地撬了出来！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猛地向前一扑，脸重重砸在滚烫的碎瓷地上！尖锐的瓷片瞬间在她枯槁的脸颊上划开一道血口！但她顾不上！只是挣扎着翻过身，大口喘息着，看着那块终于被撬出的、沉重的青灰色石板。
她拖着沉重的石板，一步一陷，在滚烫的碎瓷地上拖行，留下一条深色的拖痕。终于将它拖到了破窑前相对平整的地面上。
然后，她再次扑向那片油绿发黑的稗草丛！这一次，她不再用手拔。她用脚！用那只没受伤的脚，狠狠地踩踏、碾倒那些嚣张的稗草！再用那只缠满破布、溃烂流脓的手，极其笨拙地、不顾一切地，将那些被踩倒的稗草穗头，连同上面细小的灰绿色稗籽，一把一把地撸下来！
动作粗暴而绝望。稗草锯齿般的叶片边缘疯狂地切割着她溃烂的手腕和小臂，留下道道新鲜的血痕！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但她不管！眼中只有那灰绿色的稗籽！那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卑贱的希望！
很快，她就撸下了一小堆灰绿色的稗籽，混杂着碎叶、草梗和大量的泥土沙砾。
她捧着这堆污秽的“粮食”，如同捧着最后的骨灰，踉跄着回到石板旁。她需要另一块石头，一块能握在手里的、用来研磨的石头。
她在窑洞周围的碎瓷堆里疯狂翻找。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割破，鲜血淋漓，但她毫无知觉。终于，找到了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相对圆润、但依旧布满棱角的暗红色砂岩。很沉。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石板旁，跪了下来。
双膝重重砸在滚烫的碎瓷地上，尖锐的刺痛让她浑身一颤。她将那一小堆混杂着泥土沙砾的灰绿色稗籽，倒在冰冷的青灰色大石板上。
然后，她伸出那只缠满破布、被刺穿的手掌，试图去抓那块沉重的暗红色研磨石。
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粗糙的石面，掌心被刺穿的伤口瞬间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再次狠狠捅了进去！她痛得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手触电般猛地缩回！
不行！这只手废了！根本握不住任何东西！
她死死盯着那块沉重的研磨石，又看看自己那双如同鬼爪般溃烂流脓的手，一股巨大的悲怆如同冰水浇头！
难道……连这最后的、卑微的挣扎……都要被这双废手断送吗？！
不！绝不！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绝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火，瞬间点燃了她！
她猛地俯下身！不再用手！而是用嘴！用牙齿！
她张开干裂出血的嘴唇，不顾一切地，狠狠咬住了那块沉重的、布满棱角的暗红色研磨石！
“咯嘣！” 牙齿咬在坚硬粗糙的石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股巨大的反震力瞬间冲击着她的牙床和颚骨！口腔内壁被尖锐的石棱划破，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但她不管！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咬住那块石头！如同野兽叼住猎物！然后，她弓起早已不堪重负的腰背，脖颈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带动着头颅，狠狠地、一下一下地，用嘴里叼着的沉重研磨石，砸向石板上的稗籽！
“咚！咚！咚！”
沉闷而钝重的撞击声，在死寂的西坡荒原上响起！如同绝望的丧钟！
每一次撞击，沉重的研磨石都震得她牙床发麻，颚骨剧痛！口腔内壁被锋利的石棱反复划破，鲜血混着唾液顺着嘴角流淌下来！脖颈和肩背的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只被刺穿的手掌因为身体的剧烈动作而不断牵扯，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神经里乱窜！汗水、泪水、血水混在一起，在她枯槁的脸上肆意横流！
“咚！咚！咚！”
她像一头濒死的野兽，机械地、疯狂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用牙齿叼着石头，用头颅和脖颈的力量去研磨！视线被汗水、泪水和剧痛彻底模糊，一片晃动的猩红！只有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她生命最后的心跳，在空旷的荒原上绝望地回荡！
石板上的稗籽，在沉重粗糙的研磨石反复撞击、碾磨下，开始破碎。坚硬的稗籽外壳被碾开，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粗糙的粉末。但同时，坚硬的研磨石和粗糙的石板也在剧烈的摩擦中，崩落下细小的、灰白色的石屑！这些石屑，如同肮脏的寄生虫，无可避免地、大量地混入了灰白色的稗粉中！
灰白色的稗粉，混着灰白色的石屑，也混着稗籽的碎壳、泥土的微粒、还有……她嘴角滴落的鲜血！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生涩草腥、石头粉末和淡淡血腥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青禾却浑然不觉。她只是机械地、疯狂地撞击着！研磨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都狠狠砸进这堆污秽的粉末里！
“青禾姐……”
一个怯生生的、如同蚊蚋般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和不易察觉的恐惧，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李青禾猛地一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嘴里叼着的沉重研磨石“哐当”一声掉落在石板上，溅起一片混着石屑和血滴的灰白色粉末！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布满血丝、被泪水汗水血水糊得一片狼藉的眼睛，透过模糊晃动的光影，看到了窑洞旁边的土坡下，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秀秀。
秀秀梳着两个小抓髻，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小脸有些发黄，眼睛却依旧很亮。只是此刻，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悲伤！她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小把刚挖出来、还带着新鲜泥土的翠绿野葱。细长的葱叶顶端顶着小小的、白绿色的花苞，散发出一种清新微辛的、属于山野的蓬勃气息。
她显然看到了李青禾刚才那如同野兽般叼石磨粉、状若疯魔的恐怖一幕！也看到了石板上的污秽粉末，看到了李青禾嘴角流淌的鲜血和那双溃烂流脓、如同鬼爪般的手！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秀秀小脸煞白，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手里的那把小葱，在灼热的阳光下，翠绿得刺眼，与她眼前的景象形成了地狱与人间的巨大反差。
李青禾呆呆地看着秀秀，看着那双写满惊恐和悲伤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石板上的污秽粉末和自己那双沾满血污石屑的手。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悲怆，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想藏起那双废手，想挡住石板上的污秽，想把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彻底埋进地底！
但秀秀却像一只受惊却又鼓起勇气的小鹿，飞快地从坡下跑了上来。她跑到距离李青禾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小小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她看了看石板上的灰白色粉末，又看了看李青禾嘴角的血迹和那双惨不忍睹的手，小脸上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孩子式的、试图理解的焦急。
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地低下头，在自己鼓鼓囊囊的衣襟里摸索着。她掏出了那一小把翠绿欲滴、带着新鲜泥土和露珠的野葱。细长的葱叶在她小小的手里微微颤抖。
“给……给你……” 秀秀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想表达清楚，她将手里那把小葱朝李青禾的方向递了递，眼睛紧张地看向石板上的灰白色粉末，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李青禾，带着一种孩童天真的、试图解决问题的急智，怯生生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建议道：
“……掺……掺粉里……摊饼……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