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夫人寿宴，暗藏机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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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官袍，袍身上的金线蟒纹在暖阁通明的灯火下，反而折射出更加冰冷刺目的光芒，与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相得益彰。他并未像其他宾客般高声谈笑，只是端坐如松，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杯，目光淡漠地扫视着满堂喧嚣，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那眼神，如同万载玄冰，将周遭所有的热闹与暖意都隔绝在外。

就在云映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刹那，仿佛有所感应，谢砚之那冰封的视线，竟也穿透重重人影和缭绕的香雾，精准地、毫无预兆地朝着回廊下这处阴暗的角落投来！

四目，隔着喧嚣的暖阁与寂静的回廊，隔着锦绣的华服与素净的棉袍，隔着酒肉的香气与朱砂墨的清苦，在虚空中悍然相撞！

没有火花，只有冰与冰的无声对撞，冻结了周遭流动的空气。

云映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握着朱笔的指尖瞬间冰凉。袖中那个贴身存放的辣椒粉小囊，仿佛被那冰冷的目光瞬间点燃，隔着衣料传来一阵灼人的烫意！她强迫自己垂下眼睑，避开那如同实质枷锁般的审视，将注意力重新投回眼前的礼单，朱笔在纸面上划下一条略显仓促的红线，指尖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

“锵锵锵！咚——！”

暖阁对面的戏台上，锣鼓点骤然如疾风骤雨般炸响！精心排演的大戏《麻姑献寿》正式开锣！花团锦簇的戏服，高亢嘹亮的唱腔，瞬间将暖阁内的气氛推向高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掌声、叫好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淹没了其他一切声响。

也就在这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巅峰时刻，暖阁门口，负责唱喏的管事拔高了嗓门，用尽力气嘶喊，试图压过那震耳欲聋的锣鼓：

“……江南转运司盐课提举司王守仁王大人——！敬献东海盐晶雕琢‘蟠桃献寿’宝树一对——！恭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寿绵长——！！！”

“盐晶雕琢蟠桃献寿宝树”！

东海盐晶？！

这石破天惊的唱喏声，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喧天的锣鼓和鼎沸的人声，精准无比地扎进了云映雪的耳膜！

她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颤！

一滴鲜红浓稠的朱砂墨，如同凝固的血珠，失控地滴落在宾客礼单上“王守仁”的名字旁边，迅速晕染开一小片刺目的殷红！

东海盐晶！

以盐为礼！何等“贵重”！何等……嚣张！何等……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哪里是寿礼？分明是赤裸裸的宣告！是利益链条顶端的炫耀！是将那滔天的私盐暴利，堂而皇之地雕琢成贺礼，供奉在这侯府寿宴的祭坛之上！

暖阁内，被这“别出心裁”的厚礼所惊，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赞叹与恭维之声。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沈弘文红光满面，林氏眼中精光闪烁。那位王大人更是满面春风，拱手向四周致意，仿佛献上的是稀世奇珍。

唯有主宾席上的谢砚之，握着玉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冰封的眼底，似有寒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飘向回廊下那个僵立的身影。

云映雪站在回廊冰冷的阴影里，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孤绝的寒梅。袖中的辣椒粉小囊，被她冰凉的指尖死死攥住，粗糙的布面几乎要嵌入皮肉。

戏台上的麻姑还在唱着祥瑞，暖阁内的宾客还在推杯换盏。

而空气中，那暖香、酒气、脂粉味之下，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属于私盐的咸腥膻气，伴随着那对“盐晶寿桃”的登场，再也无法掩盖，汹涌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