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贫民窟的时停刹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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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混合着劣质清洁剂的味道，固执地钻进鼻腔。林夜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两座山，每一次试图掀开，都需要耗尽残存的力气。意识像是沉在粘稠的糖浆里，缓慢地挣扎上浮。

身体的剧痛是持续的、低沉的背景音，左臂和后背的伤口被粗糙的绷带包裹着，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失血带来的虚弱感深入骨髓，手脚冰凉发麻，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终于，他掀开了一条眼缝。

刺目的白炽灯光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上眼，缓了几秒，才再次睁开。

依旧是第七中学那间简陋的医务室。天花板是斑驳的石灰，墙角能看到细微的霉点。空气沉闷，只有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喧闹和医务室老旧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他躺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单人病床上。校医是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正坐在靠窗的桌子后面，慢悠悠地翻着一本发黄的医书。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醒了？”老太太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平淡，“命挺硬。伤口给你简单处理过了，骨头没断，就是失血太多，伤口感染风险很高。你这伤……怎么搞的？”

林夜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落在床尾凳子上叠放着的、一件洗得发白却还算干净的旧校服外套上——那是他自己的，上面还残留着没完全洗掉的血污和泥渍。他记得，那张染血的准考证，就在外套的内袋里。

心口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玉佩碎裂时的空荡感，以及那最后爆发的、灼烧生命的冰冷洪流。还有左眼……那非人的冰凉竖缝……

“水……”他终于挤出一点声音，沙哑得厉害。

老太太这才抬眼看了看他，慢吞吞地起身，倒了半杯温开水，递到他嘴边。林夜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颤抖着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谢谢……”林夜的声音依旧嘶哑，但清晰了一些。

老太太摆摆手，坐回位置：“别谢我。你这伤，得去医院。校医室处理不了。还有，外面有人等你。”她朝门外努了努嘴，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夜的心微微一沉。等他？谁会等他？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动作牵动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急什么？刚捡回半条命。”老太太叹了口气，“是你们班主任王老师，还有……几个穿黑衣服的人，看着不像好人。王老师在门口拦着呢。”

穿黑衣服的人？林夜的心跳漏了一拍。特勤局？他立刻联想到测试舱角落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冰冷的“眼睛”。监控！他们果然在看着！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班主任王老师那张总是带着疲惫和忧虑的脸探了进来。看到林夜醒了，他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走廊，才闪身进来，快速关上门。

“林夜！你感觉怎么样？吓死我了！”王老师快步走到床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毫不作伪的焦急，“你早上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还有刚才的测试……”他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夜，“那个SSS级……是真的？”

林夜沉默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在垃圾场差点被变异鼠咬死？说自己在濒死时看到了黑暗中的巨瞳？说那块祖传的玉佩碎裂了，给了他力量？还有左眼那诡异的预判能力？这些听起来都像是天方夜谭。

“王老师……外面……”他艰难地开口。

王老师脸色一紧，连忙摆手：“别管他们！特勤局的！说是要找你了解情况，态度强硬得很。我跟他们说你现在伤势严重，需要休息，让他们改天再来！他们就在走廊等着，没走的意思！”他脸上露出愤懑又无奈的神色，“这些家伙，鼻子比狗还灵！肯定是冲着你测试成绩来的！”

特勤局……林夜的心沉了下去。那种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再次浮现。他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尤其是在自己状态如此糟糕、身上秘密太多的时候。

“老师……我想回家。”林夜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他必须离开这里。医院？他没钱。孤儿院？那是他唯一的归处，也是他拼死也要护住的地方。

“回家？”王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不行！你这样子怎么回家？必须去医院！医药费……学校可以先垫着！你那个神经反应成绩，绝对是华夏顶尖武大的苗子！学校不会不管你的！” 他语气急促，带着一种看到希望又怕希望溜走的紧张感。

顶尖武大？林夜心里苦笑。那张染血的准考证还在，但今天的力量测试成绩……68公斤，一个巨大的、几乎无法抹去的污点。SSS级的神经反应，更像一个无法解释的怪胎标签。

“不……不用学校垫钱。”林夜挣扎着，用右手撑住床沿，咬着牙，一点一点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撑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如同酷刑，后背的绷带迅速被新鲜的温热液体洇湿了一小块。“我……我没事。自己能回去。”

“林夜！你别逞强！”王老师急了，想按住他。

“王老师！”林夜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着班主任，那眼神里有疲惫，有伤痛，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固执，“让我走。”

王老师被他眼中的东西震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伤、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眼神却如同受伤孤狼般倔强的学生，最终，深深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唉……你这孩子……”他无奈地摇摇头，“外面那些人……”

“帮我挡住他们……一会儿就行。”林夜喘息着，语气近乎请求。

王老师看着林夜惨白的脸和绷带下渗出的血迹，咬了咬牙：“好！我去拖住他们！你……你从后门走！小心点！” 他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出医务室，反手带上了门。走廊里立刻传来他刻意提高的声音：“陈长官！林夜同学伤势真的很重，还在昏迷，医生说他需要绝对静养……”

林夜不敢耽搁。他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挪到床沿，双脚落地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差点栽倒。他死死抓住床架，指甲抠进了冰冷的铁管里，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拿起床尾凳子上那件旧校服外套，手指探入内袋——那张染血的准考证还在。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最后的支撑。

没有时间处理伤口，也顾不上后背渗出的血。林夜咬着牙，用右臂勉强支撑着身体，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向医务室后门。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冷汗混着血水，顺着额角和脊背往下淌，在地板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的湿痕。

推开吱呀作响的后门，外面是学校堆放废弃体育器材的小巷。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飘荡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巷子尽头，就是通往贫民窟的熟悉小路。

回家。回到那个虽然破旧、却能让他喘息的地方。

离开学校范围，踏入贫民窟地界，熟悉的、混杂着各种生活气息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腐烂菜叶、劣质煤烟、污水、廉价食物的油腻……林夜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后背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走动，疼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

他必须尽快回到孤儿院。院长那里有自制的草药，能处理伤口，也能压下感染。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那张床，需要片刻的喘息，来消化这一天的惊心动魄和身体里那些诡异的变化。

左眼深处，那非人的冰凉感似乎一直未曾完全消退，像一枚嵌入灵魂的冰核。

绕过一片低矮、用各种废旧板材和铁皮拼凑起来的窝棚区，再穿过一条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小巷，就能看到孤儿院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的铁门了。林夜的精神微微一振，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一点。

然而，就在他刚走到巷口，离孤儿院大门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

“妈的！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不把钱交出来，老子就把你这破院子拆了当废铁卖！”

一阵粗暴的呵斥和叫骂声，夹杂着推搡的响动，猛地从孤儿院门口的方向传来！

林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因为惯性晃了一下，后背的剧痛被瞬间爆发的愤怒和焦急压了下去！他扶着巷口冰冷的墙壁，探出半个身子，朝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孤儿院那扇油漆剥落的铁门前，围了五六个流里流气的混混。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光头大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这片区域臭名昭着的黑帮小头目，绰号“刀疤刘”。他正一脸凶相地推搡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

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被推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门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却依旧张开双臂，死死挡在门前，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坚持。

“刘……刘老大……再宽限几天……就几天……”老院长的声音带着喘息和哀求，却又透着一股不容退让的固执，“孩子们……孩子们刚吃了药……不能惊扰……”

“宽限？”刀疤刘狞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院长脸上，“老子宽限你多少回了？嗯？真当我们是开善堂的？今天不把钱拿出来，老子就把里面那些小崽子揪出来，看看你这老骨头到底有多硬！”

他身后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弟立刻上前一步，恶狠狠地就要去拽老院长的胳膊：“老东西，滚开！”

“住手！！！”

一声嘶哑的、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从巷口炸响！

林夜双目赤红，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涌上了头顶！他忘了身体的剧痛，忘了失血的眩晕，脑子里只剩下老院长被推搡的身影！一股混杂着暴怒、恐惧和不顾一切的气势从他残破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拖着沉重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跌跌撞撞地朝着孤儿院门口冲去！每一步都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污浊的水花。

刀疤刘和几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了一下，纷纷转头看向巷口。当看清冲过来的是个浑身血污、脸色惨白、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少年时，刀疤刘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更加狰狞的讥笑。

“哟呵？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贫民窟的‘高材生’林夜吗？”刀疤刘松开推搡老院长的手，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夜冲过来，语气充满了戏谑，“怎么？考完武科回来，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敢管你刘爷的闲事了？”

他上下打量着林夜凄惨的样子，嗤笑道：“啧啧啧，瞧你这副熊样，是被打出来的吧？就你这废物，还想考武大？别做梦了！赶紧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说话间，那个黄毛混混已经狞笑着迎了上去，伸手就抓向林夜的衣领：“小兔崽子，找死！”

林夜此刻离门口还有七八米远，看着黄毛抓来的手，看着刀疤刘脸上残忍的讥笑，看着老院长焦急担忧、想要扑过来却被另一个混混死死按在铁门上的绝望眼神……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暴怒，如同岩浆般在他心底轰然爆发！

动啊！阻止他！保护院长！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核心！

嗡！！！

左眼深处，那道沉寂的、冰冷的竖缝，毫无征兆地、猛烈地跳动起来！一股远比在测试舱时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的冰冷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席卷了他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零点一秒的预判！

一种更加霸道、更加蛮横的意志，带着烛龙俯瞰万古的漠然，轰然降临！

【凝滞！】

轰——！

以林夜为中心，半径约莫半米的空间，时间……骤然凝固了！

不是慢放，而是绝对的、彻底的停滞！

飞溅在空中的泥水水珠，凝固成一颗颗浑浊的晶体，诡异地悬浮着。

巷口吹来的风，带着的尘土和落叶，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定格在空气里。

刀疤刘脸上那残忍的讥笑，黄毛混混抓向林夜衣领的手，老院长被按在铁门上、因焦急而扭曲的表情……周围所有人的动作，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甚至空气的流动，光线细微的折射……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被冻结在巨大琥珀中的昆虫，彻底停滞！

绝对的死寂！

只有林夜的意识，在这片凝固的、诡异的时空中，是唯一流动的存在！

他“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

黄毛混混伸出的那只手，离自己衣领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指尖的污垢都清晰可见。

刀疤刘嘴角咧开的弧度，眼神中的残忍。

老院长眼角的皱纹和浑浊瞳孔里的担忧。

甚至更远处，一个混混腰间别着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